溫頑問蒙惇︰「你在井下有沒有見到別的東西?」
「尸骨?」蒙惇立刻明悟她的意思,搖頭,「沒有,井下什麼都沒有。」
「只有一團怨氣?」
「對。」
「這就更不對了……」
如果是因人死亡而誕生的怨氣,一定在尸骨旁邊,又不是千年萬年,一具尸骨哪有那麼容易風化?何況是井底,風都見不著的地方。除非,這團怨氣也像是她在泉城找到的那些一樣,是被人拿來放在這里的。
「這村子里處處是能人啊。」溫頑由衷感嘆。
剛說完,她突然听到一陣歌聲,是從遙遠的地方來,但已經越來越近。
「是那個小胡蘿卜的聲音!」溫頑立刻分辨出來,「出去看看。」
蒙惇點頭,默默跟著她重新飄出田家,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現身。
她現在一點不怕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了,因為這村子里,好像是真的沒有人。
溫頑首先沖過去,那個穿得像胡蘿卜的小姑娘慢悠悠地走到了家門口。沒想到,被她蓋章為怪人的兩位叔叔阿姨,居然正站在她家門口等著她。這場面夠嚇人的,田歌謠頓時呆呆地愣在原地,不動了,小手小腳還在打擺子,顯然嚇得不輕。
「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溫頑盡力擠出最燦爛的笑容。
可田歌謠反倒更畏懼了,她倒退兩步,突然轉身逃走。
「喂,你等等!」溫頑趕緊叫住她,可是別看田歌謠斷手斷腳,跑得卻挺快。
她說完一句話,才四個字,田歌謠已經繞過前方的拐角,沒人影了。
「至于嗎?我有那麼可怕?」溫頑說著說著看向蒙惇,「我笑得很恐怖嗎?」
蒙惇搖頭,「或許她真的很膽小。」
溫頑一點也沒法被這種理由說服,更加郁悶。
不過,三人在門口制造的噪音不小,門里突然傳出動靜,有人打開門,「誰啊?」
從門里鑽出一個頭,看眉眼挺清秀,可是氣質很滄桑,甚至有些陰郁。
溫頑便問︰「您是田文嗎?」
「你們是誰?我怎麼沒見過你們?」田文的目光停在溫頑臉上,十分疑惑。
「我們是從外面來的,之前遇到您的女兒,我好像把她嚇到了,想跟她道個歉。」
「不過她又走了。」蒙惇補充道。
「沒必要,她本來就不喜歡陌生人。」田文說完這句話就準備關門。
「我,我可以進去坐坐嗎?」溫頑不好意思地說,「我想等她回來,其實我們有點誤會……」
「沒有。」說完這兩個字後,田文就果斷地將門撞上。
溫頑踫了一鼻子灰,有些泄氣,「看來余勁說得沒錯,這個田文的脾氣確實很差。」
「你想進去,是有話要問他?」
「想打听點常小青的事,你說,如果是一個瘋子死了,會不會只留下怨氣,但不足以令她轉化為怨鬼?」
「這倒是有可能,不過,無論常小青出了什麼事,他都不會對一個外人明言吧?」
「也是。」溫頑自嘲地笑笑,「我好像太自信了。」
「話說回來,井底沒有尸骨,怨氣是別人留在那的,會不會……」
「你懷疑劉校來過?」溫頑一秒明悟蒙惇未說出口的潛台詞。
蒙惇輕輕點頭,「不然,我想不到還有誰這樣做,這里只是一個小村子。」
「如果劉校真的來過,這也太巧了吧?我倒更相信是這個村子里藏龍臥虎。」
溫頑說罷,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深沉。
回村長家的路上,溫頑和蒙惇一直沒有遇見人。
等問了余健才知道,原來大山村里的人本來就少,凡是青壯年有膀子力氣的,全都離開村子到外面去打工了,平時留在村子里的,多是一些老弱病殘。典型的就是田家,一家三口老弱病殘佔齊全了。
這些留在村子里的人,少部分勤勞的去看顧一下地,余下的大多聚眾打牌或者在家看電視,嗑瓜子閑聊天,路上基本不會見到人,何況天氣又熱,太陽曬,這些人就更不肯出門了。除了田歌謠這種小姑娘,家里大人不管,自己跑出來玩。她沒有同齡朋友,總是自己一個人在村子里轉悠。
「田文也肯放心?」溫頑問,畢竟是個7歲的孩子,磕磕踫踫也還罷了,萬一玩瘋了,掉坑里或者掉湖里怎麼辦?她進村的時候看見過一個湖,本來以為是魚塘,但听了余健的說法才知道村子里壓根沒人做承包生意,那就是個大坑,水積多了,才成了個小湖。小湖里沒有魚也沒有蝦,水還髒,就算會水的人也不肯跳進去游泳,沒淹死就先給臭死了。
「他連自己都不管,還會管女兒嗎?」余健搖搖頭,「阿樹倒霉,養個兒子成了這樣。」
「……嗯。」溫頑一言難盡。
她真想說您兒子好手好腳結果廢得跟個瘸子打平其實也好不到哪去。
「對了,余勁還沒回來嗎?」
「他還沒有回來。」余健說到這句,後屋里突然走出來一個女人。
她眉毛削得很細,嘴唇很薄,面相略刻薄聲音卻很溫柔,「這是?」
「這是我跟說的,從外面來的兩位客人,這是溫頑,這是蒙惇。」余健向女人介紹了他們後,又向溫頑和蒙惇介紹身後的女人,「這是我的妻子。」原來這就是余勁的母親,張麗春。溫頑仔細端詳她的臉,又看了看余健,不得不說,余勁跟父母長得很像,分開看看不出來,但一比較就知道,眼楮隨了母親,嘴唇隨了父親,不過他比父母倆都壯實得多。
張麗春溫和地問,「你們有沒有什麼不愛吃的東西?我好選菜。」
溫頑趕緊說︰「沒有,我們都不挑食。」
「那就好。」張麗春回到廚房里去了,她也是听到有人說話,才會出來看看。
余健替妻子解釋,「她雖然挺喜歡熱鬧,但也就是愛跟熟人混,其實比較認生。」
溫頑順口問道,「余村長,我能不能在您這里多住幾天?其實我們是出來玩的,反正假期也多,我覺得您這邊風景不錯,我沒來過這種地方,想多待一陣。您放心,之前的房租我們已經拿給余勁了,接下來的也會補給他。」
「沒關系,難得有人喜歡我們這個地方,你們要是不介意,多住幾天也無妨。」余健笑著說。
三人正在閑聊,突然溫頑听到了一串急迫的腳步聲。
她扭頭看去,正好見到余勁狠狠撞開了門。
「你這樣大驚小怪干什麼?」余健不悅地問。
「爸!你快跟我來!」余勁沖上前拽著余健就要沖出去。
溫頑好奇地問,「出了什麼事?」
余勁不答,拽著余健直接走了。
溫頑和蒙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這對父子倆消失在拐角,她才開口,「跟上去看看?」
「他們不一定希望我們跟著。」
「不過……」
「我們要做什麼又不用由他們決定。」蒙惇高深莫測地一笑,先走出門。
「出什麼事啦?」張麗春拎著菜勺又跑出來。
溫頑溫聲安慰她,「沒事,好像是別人家有什麼麻煩,需要村長裁定吧?我們正準備過去看看,您放心呆在這,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張麗春猶豫了一下,似乎很想也跟著出門,但考慮到灶里的火不是那麼容易熄滅,如果滅了接下來又不是那麼容易重新點燃,便點點頭,「那好吧,你們記得早點回來,飯已經快煮熟了。」
「應該不會是什麼大事,我們很快就會回來。」溫頑平靜地安撫好她,才走出去。
不過她不怕跟丟,蒙惇已經跟上去了,她只需要跟住蒙惇就行。
天色轉陰,有即將下雨的征兆。
溫頑找到蒙惇時,他站在路口,前方有一群人圍在一起。
「你怎麼不過去?」
「等你一起。」蒙惇若無其事地抓住她的手,「走吧,我們一起。」
溫頑無奈地問,「你就是為了這個等我?」
「一半一半。」
等溫頑走到人群邊緣,看清楚被他們圍住的是什麼時,她終于明白蒙惇口中所說的另一半是什麼了。她首先嚇了一跳,幸好蒙惇一直牽著她的手,立刻將她扶住,她才沒倒霉地向後摔倒。她抓著蒙惇的手,閉上眼楮,深深呼吸了三下,才慢慢找回安全感。溫頑還怕是自己看錯,將攔在面前的幾人輕輕推開,擠到前方,終于看到,被一群人圍住的,竟然是一個人頭!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切口朝著南方,不見尸身。
更加詭異的是,身邊這群人,看到這個人頭,每一個人流露出恐懼的色彩,人人神情麻木。
「又死了一個。」余健嘆了口氣。
一顆人頭擺在路中央,可每一個人的神情都無比淡然。
像是,像是已經習慣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