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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神仙不要臉(十一)

這日天氣很好,萬里無雲,窗子大敞開,有微風吹進來。

曲叢顧睡到日上三竿,把被子踢到一邊,露出肚皮小腿,一點醒的意思也沒有。

草古團在他的腋下,由他胳膊環著,偶爾還無意識的拿手擼兩把毛。

一直到正午時,黔竹忙了一上午,得了空便把他的飯捎到院子里,曲叢顧還困著呢,眼楮要睜不睜,撓了撓下巴,坐在被窩里呆滯地放空。

草古蹬著前爪伸了個懶腰,輕巧地跳到了地上。

曲叢顧腦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默默地想︰‘它要去哪啊。’

但啥也沒說,仍舊困得迷糊。

然後門便被敲響了。

曲叢顧趿拉上鞋,晃晃蕩蕩地去開門。

黔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睡到了現在?」

「是啊,」曲叢顧點頭,「進來吧。」

黔竹將食盒放到桌上,看見床上的被褥,無語道︰「你怎麼這麼懶啊。」

曲叢顧還穿著一身中衣,衣服有些肥了,松松垮垮地墜在身上︰「我也不知道啊,最近好困。」

黔竹道︰「你熬夜了?」

「沒有啊,」曲叢顧道,「早早就睡了,好像做了幾個夢吧,有點累。」

黔竹便笑話他道︰「看看這好日子,這山上再沒有比你更自在的人了,做了兩個夢便算是累著了。」

曲叢顧笑呵呵地道︰「我也沒什麼事情做,只好睡覺了。」

「說起這個,」黔竹想起了什麼,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巧的錦盒,「你猜這是什麼?」

曲叢顧看他表情欣喜,便猜道︰「是什麼好東西嗎?」

黔竹道︰「是合氣丹。」

說著將錦盒打開,里面有一顆指月復大小的丹藥。

曲叢顧配合道︰「哇。」

黔竹詫異道︰「你知道?」

曲叢顧︰「不知道。」

「……」黔竹道,「那你哇什麼?」

曲叢顧老實道︰「我還以為這樣你會開心。」

「……罷了,」黔竹揮了下衣袖,「我告訴你,這可是築基期的靈藥,用料珍稀,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曲叢顧道︰「哦,那太好了,你是怎麼弄到的?」

「自然是買的,」黔竹小聲道,「慧珠師兄突破了築基,他家里有錢,我就想肯定有很多丹藥,就去找了他,還有好些好東西,可就是沒錢了。」

曲叢顧便應道︰「這個很有用嗎?」

黔竹好像他問了一個不能再蠢的問題一般︰「當然了,你不知道有多少金丹期的高人其實根本沒什麼靈根的,全是拿這些靈丹妙藥硬養出來的,只要有這些東西,傻子都能結丹。」

曲叢顧第一次听說這些︰「那這樣,不就對不用這些東西的人不就很不公平了嗎?」

「誰管你啊,」黔竹翻了個大大白眼,「什麼事不都是這樣的嗎,不會走捷徑的人就是活該要吃虧。」

曲叢顧想了想,沒說話。

黔竹看了他一眼,悄聲問︰「喂,你肯定有錢吧,能不能借我一點?」

窗欞邊傳來了一聲響動,草古回來了。

兩人的對話被打斷。

黔竹多半听說了草古的事情,眼神來回地往它的身上掃。

草古自然地走到了曲叢顧的腳邊,他往後坐了坐,騰出了個位置,草古便跳上了他的膝頭,拿舌頭舌忝了舌忝他。

曲叢顧笑著問它︰「你去哪了啊。」

「我看這山上一定有一只母狼,天天引著你不著家。」

草古喉嚨里哼出了幾聲,酷酷地不屑。

黔竹略拘謹地道︰「這——便是迢度師兄的法器嗎?」

曲叢顧點頭︰「是啊,它叫草古。」

黔竹道︰「它——能听得懂人話?」

「能,」曲叢顧道,「哥哥說它還可以說話呢,只是它自己不喜歡說吧。」

黔竹嚇了一跳︰「它還會說話?我的媽呀。」

曲叢顧也道︰「我也沒有听過呢,這只懶狼。」

黔竹看他這樣說這個大名鼎鼎的法器,感覺心驚肉跳,結果草古卻好像沒听見一般,窩在他腿上,閉上眼小憩了。

一時間心情復雜。

屋子里便有一會兒的安靜。

黔竹忽然開口道︰「我說你啊,多大的人了,還‘哥哥’、‘哥哥’的叫,惡不惡心啊。」

曲叢顧讓他說得一愣,半晌道︰「怎……麼了呢。」

黔竹道︰「你真是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我們村里,八歲的小童都不這麼叫了。」

曲叢顧嘴張了張,本不想說什麼,可還是喃喃反駁道︰「可是,先生就是這樣教的啊,我從小便這樣叫哥、他……」

黔竹不屑道︰「算了,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吧,反正我是不會像你這樣活著的。」

曲叢顧雖然向來不與人爭吵,但心里也不大高興,所以不再接話,低頭去模草古身上的毛。

草古睜開一只眼,森綠的眼神沒什麼感情,隨意地掃了掃黔竹。

黔竹站起身來,硬生生地道︰「我走了。」

說完也不等曲叢顧的反應,轉身離去。

這一日朱決雲好像很忙,應該是在修煉吧,反正是沒來小院。

夜里的時候刮起了風,窗子來回拍打,發出巨響,曲叢顧做了一個夢。

說不好是不是噩夢。

有一個身材妖嬈的女人,豐滿的胸部被勉強塞在衣料中,一張臉不算非常美,可也很有韻味,可這樣的一個女人卻穿著一身雪白的壽衣。

他與這個女人坐在一片水上,桌椅擺在水波中,兩人面對面而坐。

曲叢顧一抬手,發現自己也穿著一身壽衣。

女人開口,聲音嬌柔︰「我可是找了你好久。」

曲叢顧听見自己問︰「你找我做什麼?」

女人卻拿手去點他的額頭︰「原來是那死禿驢給你點了這麼一個東西,怪不得我找不到。」

女人的手冰涼,像臘月里的冰稜子。

曲叢顧的身子不自主地抖了一下,身下的水波泛起一陣陣漣漪。

女人道︰「你看你佔盡了這命數的便宜,對旁人就有些太過不公了。」

說著她的手指隨意一劃,拿修剪的尖尖的指甲擦過他的臉頰,幾乎是同時,曲叢顧感到一陣劇痛從臉上傳來,他不可置信的看見自己的臉上燒了起來,火光緊接著便蔓延了他的全身。

這場噩夢在草古的撕咬中結束,他喘著粗氣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警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將衣背都濕透了。

然後才發現手腕很疼,草古拿牙咬出了一串深深的牙印。

曲叢顧抱過了草古,翻了個身。

這一夜也不敢再睡了,緊緊地抱著草古來汲取些暖和氣兒,然而他正是嗜睡的年紀,寅時左右,太陽將出未出,他還是迷瞪過去了。

睡著覺的時候感覺有人在模自己的額頭,曲叢顧猛地睜開眼,看見了朱決雲坐在床邊。

「發燒了。」朱決雲這樣說,沒什麼情緒,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曲叢顧一張嘴,感覺嗓子有點干。

朱決雲從未照顧過人,當然不知道他需要什麼,以為他想坐起來,便伸手去扶起來。

曲叢顧嗓音有些沙啞︰「我想喝水。」

朱決雲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起身去倒水,然後又頓了一下︰「這是昨晚的舊茶水吧?」

曲叢顧渴得要冒煙兒了,懇切道︰「行行行,能喝。」

然後抱過茶杯來干到了底兒,尤覺得嗓子干辣地疼。

朱決雲道︰「你遇上了什麼人?」

曲叢顧看他。

「帶了些邪氣,」朱決雲隔著被子像哄小孩一般拍著他,「是踫上了什麼髒東西嗎?」

「有一個穿壽衣的女人,」曲叢顧道,「我在夢里看見的。」

朱決雲的手忽然停下了。

曲叢顧道︰「是髒東西嗎?」

朱決雲忽然笑了,這是他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見這樣的笑,非常的冷,非常的嘲弄。

曲叢顧看得傻了眼。

朱決雲說︰「是個掃把星。」

隨後他對曲叢顧道︰「以後晚上我便留在這里,陪著你。」

曲叢顧眼楮瞪得大了一瞬,然後嬉笑道︰「好哇。」

「為什麼叫她掃把星啊,你認識她嗎?」

朱決雲淡淡地道︰「她是窮神,誰遇上她都要倒霉,我只是與她有些仇,不算認識。」

曲叢顧很敏銳的感覺到他不想聊這個話題,便不再問了。

朱決雲給他掖了掖被角︰「很快會好的,長明燈安穩,病很快便會好。」

曲叢顧笑著說︰「怪不得呢,我從小就不生病,我娘還說我是賊骨頭。」

朱決雲也笑︰「你這明明是珍珠骨頭,翡翠骨頭。」

這話也不過是調侃,若是平時曲叢顧也就嘿嘿笑兩聲過去了,可昨日黔竹才教訓了他,曲叢顧就難免多想了一層這話背後的意思。

許是他也是這樣以為的?自己不像一個男子漢?

朱決雲隨意問道︰「在想什麼呢?」

曲叢顧張口便道︰「你吃過丹藥嗎?」

「沒有,」朱決雲有些意外,「怎麼了?」

曲叢顧道︰「我听人說,修煉的時候吃一些靈丹妙藥挺有用的,哥哥不吃嗎?」

朱決雲道︰「不吃,勤學多思比什麼都重要。」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可是教育孩子不是都得這麼擺大道理嗎,他不希望曲叢顧學會投機取巧的那一套,自然得這樣說。

曲叢顧還是道︰「可是若是有人吃了,超過了你呢?」

朱決雲這才明白,原來這小子是擔心這個,一時覺得有氣又好笑。

偏偏人家孩子一片熱忱,鐵石心腸也得顫那麼一顫。

朱決雲便正色道︰「超過我也無妨,我為求大道,那路上所有的人都不是我的對手,都只是陌路人,他們如何又與我何干?」

曲叢顧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是我心眼太小了。」

朱決雲理了理他的碎頭發,溫柔道︰「你為了別人憂心,這若是心眼小,那世上有多少人都是沒有心的。」

曲叢顧又遺憾道︰「那早知道我便把錢借給黔竹了,我還想著留下錢買些丹藥呢。」

‘撲哧’一聲,一箭正中紅心。

朱決雲此時此刻,真的了解了養孩子的美妙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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