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節?知道。」容佩玖道,「二月十五,花燈夜游。」
褚雙拾想起褚清越在路上教他的,照本宣科,「那九九有沒有賞過花燈?我听說,到了夜間,會有很多好看的燈掛在路兩旁,五彩繽紛,比夜空上的繁星還要亮眼。還有放花爆,打秋千,還有在湖面上表演的皮影戲,看戲的都坐在小船上,可有意思啦。九九,是真的麼?花燈節真的這樣好玩兒麼?」小臉之上滿是期待。
容佩玖耐心地听他說完,點了點頭,「是真的。」她自己還是孩童時,有一年的二月十五,父親曾獨自帶她下山賞過花燈,那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暢快的時刻。父親總是想盡辦法逗她高興,只為讓她忘記被母親忽略的失望與難過。想到容遠岐,容佩玖眼神一暗。
「九九,今日就是二月十五,你帶我去賞花燈好不好?」褚雙拾扯起容佩玖的衣袖晃了晃。
容佩玖從回憶中晃過神,模了模褚雙拾的腦袋,「好。」
褚雙拾得寸進尺,「人家都有爹娘陪。九九陪我去,」手臂一伸,肉饅頭似的手指著褚清越,「他也陪我去。」
「好。」
褚雙拾︰……
褚清越︰……
父子倆默默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讀到了一句「我屮艸芔茻」。
褚雙拾瞪了褚清越一眼︰說好的很難搞很難搞很難搞實在不行還有可能需要撒嬌呢?
褚清越模了模鼻子,無辜地看著褚雙拾︰我怎麼知道,你娘忽然不按套路出牌,我也很慌好不好?
就這樣,褚清越絞盡腦汁為褚雙拾構思、褚雙拾小朋友辛辛苦苦背了一路的說辭,還未來得及現世便胎死月復中……
花燈吐艷,滿城如醉,火樹銀花不夜天。
街中人流如潮,街兩旁燈火彩照,星星點點。
褚雙拾騎在褚清越脖子上,俯視著人群,威風凜凜,如同一只小老虎,神氣活現地指揮著自己的人形座駕。
「那邊!那邊!」褚雙拾指著一盞巨大的兔子燈道。
人形座駕,指哪去哪。褚清越馬上帶著他走到了兔子燈面前。褚清越本就身長,他騎在褚清越的脖子上,越發的高了,想看甚麼都能看得到。
嘿,這人形座駕還真好使!
容佩玖停在離他們六七步遠處,看著父子倆的背影。大的那個任勞任怨,就像這世間任何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慈父。小的那個搖頭晃腦,得意洋洋,話語聲和笑聲大得能傳好幾里地。從未見過褚雙拾這樣恣意地開懷笑過,便是從前他最喜歡的褚玄商與他玩耍時,也不見他笑得這般縱意。她一時有些怔神。
「九九,你快來!」褚雙拾扭頭朝容佩玖急道,「跟上我們,別走丟了啊。」
容佩玖回神,看到褚清越停在前方,背對著她。她快步走了上去,走到他們旁邊,抬頭對褚雙拾笑了笑,「我來了。」
「九九,人多,你得跟緊點兒。」褚雙拾叮囑她,一臉無奈道,「要是走丟了,我們上哪兒找你去?危不危險?哎,你看看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樣讓人操心,真是拿你沒辦法。」
容佩玖被他逗樂,噗呲一笑。下一刻,笑容卻結在了臉上。
她的手落入了一只火熱的大掌中。
褚清越握住她的手,舉到褚雙拾眼前晃了晃,「看,不會丟了。」
褚雙拾拍手道︰「這樣好,這樣好。」
她一僵,一股不自在的感覺從指尖蔓延到了全身。下意識地一抽,他的手忽然一緊,牢牢卡住她,五指不由分說地穿□□她的指間,與她十指交纏,同時對她傳音入密道︰「別惱,二十會難過。」
她暗暗嘆了口氣,順從地任由他牽引著向前,在人群中隨波逐流。
褚清越卻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沒將嘴角翹上天。也是在此刻,他才發現,原來忍住不笑比控制豎瞳還難。他有多久沒有牽過她的手了?她的手觸感很好,模上去滑滑女敕女敕、嬌嬌柔柔的,早就不是第一次模了,卻仍是讓他心上一酥,頓時有些飄,手心甚至沁出了汗。
夜越來越深,街中的游人卻越來越多,擠擠攘攘的,幾乎到了架肩接踵的程度。人一多,便免不了身體擦踫。
當容佩玖第三次被人撞到時,褚清越再忍不住,松開纏著她的手,長臂一展,便將人攬到身側緊緊護住,擁著她往前走。
她沒有推開他。
褚清越腦中嗡的一聲,眼中便再也看不見其他。肩上一個,懷里一個。周圍再喧囂,他眼里只有他們母子倆。只想就這樣擁著她一直走下去。
褚雙拾騎在褚清越肩上,雙手捧著他的頭,四下一望,忽然抓住褚清越的發髻就是一薅。劇痛將褚清越從綺思中扯出,一聲怒喝,「褚雙拾你在干甚麼!」
褚雙拾扁扁嘴,不高興道︰「我叫你了,誰讓你不理我。」
懷中一空,卻是容佩玖趁機不動聲色地離開了他的臂彎。褚清越心里也一空,瞬間又被郁塞填滿。邪火驟起,反手照著褚雙拾的**就是一下,「那也不能動手!」
從小到大沒挨過揍的褚雙拾愣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被人動了,「九九,他打我!」雙手撐住褚清越的肩頭一跳,跳下了地,猛地撲向容佩玖,抱著她的腿哇哇大哭起來。
出師未捷身先死。褚清越一肚子的邪火還沒來得及發出來便被澆滅了,語氣輕柔了些,忍氣吞聲道︰「過來,別哭了。」
「嗚嗚嗚嗚,不要你,再也不要你了!我只要九九。九九,我要和你回家,我再也沒有爹了。」
這就有些糟了。
一巴掌斷送了這兩日好不容易才培養起來的父子情。褚清越有些慌起來,他倒不是怕哄不好兒子。斜眼偷偷瞄了瞄孩子娘,心里越發沒底了。她的表情,他捉模不透,看不出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褚清越蹲下,頭一回耐耐心心地哄起人來,「都是為父的不是,為父不該揍你,為父道歉,行不行?」
「沒用,不行——!」
褚雙拾眼里飆著淚,大聲地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