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深夜，萬籟俱寂。
張府宅內一片漆黑，後院走廊上懸掛著幾盞燈籠，在幽黑的夜里，搖搖晃晃，忽明忽滅。整個府上听不到一點兒的人聲，像是一座狹小而又緊悶的孤墳。
陸修離手里提著劍，站在季明朗的房門前，隨州在門窗幾處掛了幾盞風鈴，風鈴的冷風中游離般的飄蕩，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陸修離推開門，走到季明朗的床前。
床上的人睡得酣然，一頭青絲披散在耳側，彎彎曲曲柔順極了，一只手搭在胸前，另一之後放在頭發的一側，半張臉露在外面，半張臉埋藏在陰影里，五官透著柔和的光。
陸修離看了片刻，在他干淨溫潤的側臉摩挲了兩下，語氣中半是無奈又堅定︰「它們來的太凶，我只能護得了你一人。」
說完將床上的人抱起，抱進了自己的臥室。
陸修離前腳剛一進房門，原本掛在季明朗房間門窗上的風鈴發出尖銳的叫聲，聲音尖刻又刺耳，仿佛厲鬼咆哮，孤魂喊冤。
但這一切聲音，沒有人听見。
張府瞬間被籠罩在一團黑氣之中，黑氣在前廳後院四處散落，各處入侵，每一個房間都沒有遺漏，鑽進每一個人的身體。
陸修離坐在桌前，閉上眼，靜靜地听外面的動靜。
季明朗睡得沉穩，不知夢到什麼，無意識地輕哼了一下，隨後轉了個身，原本蓋在季明朗身上的薄被，被輕輕扯開，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一點點地在侵佔季明朗。
陸修離未動，手中的劍卻像是長了眼一般，瞬間出鞘，猛地往前斬去，如猛虎出山般，氣勢凌厲。籠罩在季明朗上方的黑氣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劍氣所波及的地方，有微動的氣流在緩緩靜淌。
陸修離伸出手指，掐訣，將劍收回，凌厲的聲音將那些黑氣嚇得縮成一團︰「滾出去。」
屋內恢復平靜，陸修離將身上的外袍月兌下，蓋在季明朗的身上，讓沾染自己氣息的袍子成為季明朗的鎧甲。
整座府上，像是墳墓一般，寂靜無聲，而這些沉浸在夢里的人卻永遠沉靜。
第二日，天色清明，陽光正好。
季明朗一夜噩夢連連，早上醒來時只覺得頭疼欲裂，撐起胳膊坐起來，衣袖滑下，露出長長的半截手臂抬眼卻發現這不是他的房間。頓時慌張起來。
「醒了？」陸修離手上端著一架木質的托板，上面擺放粥和包子點心。
季明朗看見他，心里那點慌張沒了，將臉埋進手掌里，聲音很細弱︰「我怎麼在這兒？」
陸修離一本正經︰「昨夜你夢游了，拼命敲我的門，我就把你領了進來。」
季明朗低低笑了一聲，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又軟又柔，帶著晨起時的慵懶︰「你騙人，我才不會夢游。莫不是你半夜把我搶來的吧。」
原本這句話季明朗是開玩笑的，可能他猜測昨晚可能是自己趴在書房說找了，陸修離又不知自己臥房在哪里，便自作主張地將他抱進他的床上。
哪想陸修離听了他這句調侃的話，居然沒有辯解，沒有解釋不就相當于默認嘛。
季明朗尬的很，起身下來，卻發現身上蓋著件他沒見過的袍子。神色疑惑了一下，也未多想便放在一旁。
陸修離將飯食放在桌上，便過來整理床鋪，又從櫃子里拿了一套自己的里衣出來，放在床上，對著季明朗說︰「吃完飯將那套衣服穿上。」
季明朗塞了一嘴的白面饅頭，鼓鼓囊囊的腮幫子，瞥了他一眼，含含糊糊︰「我有衣服。」意思是不想穿他的。
陸修離見他鼓起的臉頰比那白面做的饅頭還要白女敕，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伸手拿了半塊饅頭。
順帶的，戳了一下季明朗的腮幫，白白軟軟的。
季明朗心底原本對陸修離的警鐘已經不響了，被他這曖昧的舉動一搞，頓時又警鈴大作。
塞了一嘴的饅頭，話都說不利索︰「你干嘛？」
陸修離咬了一口饅頭︰「模模看。」
季明朗恨恨，這人模了自己居然還這麼鎮定，于是用拿著饅頭的白女敕手指，點了陸修離的臉頰︰「那我也模模看。」
陸修離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原本那雙囂張的修長手指，都被嚇得彎成麻花了。
被他眼神攝住，季明朗不敢動了，心里十分不平衡，拿起勺子很快地把唯一的一碗粥喝完，打算讓干吃饅頭還敢瞪他的人噎死算了。
眼看著就剩最後一口了，季明朗手里的碗突然被奪走，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陸修離喝了最後一口粥！
陸修離突然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地喝了大半碗，不就是為了跟他瑟這最後一口。
結果直接被人搶走。
季明朗覺得自己這之前的半碗都白喝了！
陸修離喝完，將桌上的東西簡單收拾好，回過頭盯著趴在桌上摳手指的人︰「今日跟著我，哪都不許去。」
季明朗︰「為什麼？」
陸修離不答︰「將衣服換好，待會兒我過來找你。」
季明朗眼珠子轉了一下，笑道︰「好，你先出去，我換衣服，待會兒你再來。」
陸續離前腳剛走，季明朗收拾了一下儀容便出去了，笑話自己憑什麼乖乖等他。
順著長廊往前院走，季明朗低著頭想事情，他準備跟他爹張燕客說說，看能不能回他那小院子住，他總覺得這張家大宅怪怪的，晚上睡覺噩夢連連，早上起來又倦又怠。
迎面走來一個下人，低著頭，手上端著食膳，步伐僵硬，像是腳下被什麼鎖住一樣，走起路來一頓一頓的。
季明朗也未過多在意，掃了一眼便往前走，兩人本是正對著走，季明朗本以為下人會讓路，于是就未在意，直直地往前走。
直到兩人直挺挺的撞在一起，那下人手上托盤里的東西撒了一地，然後以一種非常詭異的姿態搖搖晃晃地跪在地上。
下人說話的聲音十分的額沙啞，斷斷續續，像是剛學會說話一般︰「少爺饒命。」
季明朗未想過苛責那下人，直接說了句︰「起來吧。」
見那人未動，季明朗總覺得有說不出詭異感，那下人直直地跪著垂下半張臉，季明朗看不清。
季明朗︰「你抬起頭來。」
那人置若罔聞，嘴里只重復一句話︰「少爺饒命。」
也不是是何心里，季明朗緩緩地蹲，用手里的扇子慢慢地挑起那下人的臉。
入目是一張半邊完好無損，而令半邊，流膿潰爛。
季明朗被嚇得魂飛魄散，扔下手里的扇子逃命般地往回走。
留下那半張臉在原地，嘿嘿地笑。
季明朗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去去找誰，他再遲鈍壓發現，今天的府里十分不尋常，院子里見不到一個下人，彌漫一股死氣般地寂靜。
條件反射就去找陸修離，一路跌跌撞撞猶如惡鬼索命。
沖進陸修離房間的一剎那，被一雙手接住。
陸修離扶住他，連忙將自己的外袍套在他的身上︰「別怕。」
季明朗什麼都管不了，臉嚇得慘白，哆哆嗦嗦地說︰「我我好像看見鬼了！」
陸修離听後沒有一點詫異︰「你看見了？」
季明朗的臉色更白了︰「那真的是鬼？」
陸修離沒回答，只是說︰「府里確實有不干淨的東西，所以我讓讓你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季明朗這才知道怕，點點頭語氣可憐，眼楮紅紅︰「陸大俠，我哪都不去，死都要跟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