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對季明朗的攻心,暫時對季明朗與韓牧的關系沒有太大影響。
蕭何將一切盤算在心里,並不著急,韓牧與季明朗熟識不過半年,而他卻是看著季明朗長大的。
沒過兩日,詔令下來,年後上任。
季明朗沒想到,蕭何將他分到戶部的鹽鐵司,官餃不算很大,但有實權,主管鹽鐵交易和運營。
這可是不少人都想得到的職位,原本掌管鹽鐵司的李大人內退,韓蕭兩派都舉薦過自己人,皇帝遲遲沒有下最後的詔令,怕是早與蕭何通過氣,想留給太子。
任他韓派的人背地里使了多少手段,費盡心機,蕭何都按兵不動。一出手卻走了如此一步險棋,季明朗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又成了談資。
韓牧非常意外,戶部掌握財政大權,原本是蕭何的勢力範圍,見他如此輕易地就把這塊肥肉讓出,內心警覺。
季明朗略懂他二人之間的利益紛爭,他是知道在勢力劃分上,兩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是水火不容,蕭何此舉也迷惑到他。
剛好第二日蕭何又遞來請帖,邀他到雅芳閣听琴,季明朗因心中有事要問,想了片刻便應下。
系統說來自愛意澆灌者的邀請他沒有資格拒絕,他對蕭何的逃避已經讓他原本已經得到的愛意值被扣減許多,季明朗這才相信系統真是騙他的,有了危機感。
蕭何還是源源不斷地澆灌愛意,系統最近欣喜若狂,都說飽暖思yin、欲,它不僅一點都不管季明朗的處境的為難,無聊之際,居然大言不慚地說,讓他來個腳踏兩只船,以後做皇帝了齊齊納入後宮,季明朗想他又不是嫌自己命長,一個韓牧已經夠他受的,再加上蕭何,想都不敢想。
雅芳閣是朝中大臣,文人雅士經常集聚的地方,每日限人限座,客滿即關門。
蕭何是這里的幕後當家的,知道季明朗不喜歡做那些嘩眾取寵的事情,于是沒清場,只安排了一個清靜包間。
一扇長長的白色屏風豎立在房間中央,屏風上畫著的是白雪滿頭伊人獨立,寒梅怒放碾落成泥的意象。配著這素雅的房間和皚皚的大雪,很應景。屏風後放著一架古琴,形狀優美,好似鳳尾。
季明朗不是第一次來雅芳閣,以前他也愛笙樂歌舞,把酒天明。
只是跟韓牧成親後,規矩許多了,多出一個日日看管他的人,活生生把這些愛好都給戒了。
今日跟韓牧說自己來雅芳閣時,韓牧在辦公,厚厚的一沓信件擺在面前,看的大將軍眉頭不展。
听聞,大將軍的眼皮掀了一下,直接眼刀子就射了過來,季明朗連忙說,是公事,這才讓韓大將軍開了尊口允許他來。
季明朗的心情,是激動的!難得可以放飛自我!
馬車一路顛簸,到了雅芳閣門口,蕭何本坐在靠窗的位置,半倚著,手里把玩著玉瓷色的茶杯,神色悠然。
見季明朗的馬車到了,便起來,打算到門口去迎接。
季明朗出行從簡,只帶了一個貼身小廝和兩個隨從的侍衛,進了門就看到蕭何站在門口,面帶微笑,聲音溫和︰「來了。」
季明朗簡單行了個禮︰「七王爺。」
蕭何︰「不必多禮,上來吧,今天有一位你的故人。」
請貼上沒說今日還有別人,季明朗心里好奇,不知還有誰,笑道︰「七叔還賣關子。」
蕭何也笑,但沒說話。
二人上樓後,進屋季明朗就看到白色的屏風後面坐著一個人,面前有一尾琴,那人也是穿的素雅,跟白色的屏風幾乎混為一色,只是一頭黑發墨的顯眼。
兩人剛一落座,季明朗端手里的瓷色淺杯,想要潤潤口。
蕭何抬眼示意一下屏風後的人,那人未說話便開始彈琴。
幾乎是那一瞬間,季明朗的心突然緊縮,隨之緊張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挖掘出來,心底里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喚到唇邊,又不敢開口。
琴聲娓娓傳來,幾乎印證了他的猜想,季明朗手里的茶杯滑落到地。
清冽的玉瓷破碎聲在琴聲的覆蓋下,顯得並不那麼突兀,但屏風後彈琴的人還是稍稍頓了一下。
眼前這個人是誰,在季明朗心里幾乎斷定。
季明朗緩緩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屏風後面,看著眼前的人,低聲喚道︰「陸英。」
久違重逢,滿含深情的聲音,徹底打亂了陸英手中琴音的節奏。
一身白衣的陸英手指頓住,面無表情的臉上劃過一絲慌張,波瀾不驚的心底難以平靜,愣住片刻,隨後漠然站起來朝他行了個禮︰「太子殿下。」
季明朗心底難掩高興,自己找了多年的人居然在這里相遇,繞過來便要上前抱住他。
陸英後退了一步,季明朗不明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什麼意思,,難道陸英見到他不高興嗎。
季明朗又要上前拉他︰「你過來坐。」
陸英垂手站立,微微垂首,額前的散發碎落,遮住了一小半臉。聲音冷漠堅硬,說出的話卻有卑躬屈膝之感︰「草民是雅芳閣的琴師,殿下還是請坐下,讓草民繼續為你們彈琴。」
季明朗尬尬地收回自己的熱情。
他現在不關心蕭何要找他談什麼,只想好好問問陸英,這些年他去了哪里。
陸英重新坐回琴前開始撫琴的時候,季明朗才發現,他只有一條手臂,另一只袖子空蕩蕩。
腦子里一片空白,但看著陸英一臉淡然的樣子,季明朗心中的滋味難以言出。
蕭何坐在茶桌前,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隨意地把玩手里的茶杯,見季明朗失魂落魄地回來,這才開口︰「陸大人被斬首後,陸家的其他人被流放到北邊,當時你父皇氣頭未消,我不便求情,就想著在去流放的路上把陸英救下來,但是。」
季明朗心思還停留在屏風後面,听著蕭何的話仿佛遠在天外,但他還是听到最後一句︰「但是什麼?」
「被人先行一步,陸英已經被人帶走了?」
季明朗抬眼︰「誰帶走了他?」
蕭何搖頭︰「不知,我是不久前才找到他,他當時被人控制在西邊的煤礦背煤,一身的煤黑,消瘦不已,那時候他已經被斷了一只手。」
季明朗抑制不住心底的憤怒悲痛,陸英居然被人折磨成這樣︰「是誰?」
蕭何︰「我找到他以後,到今天他跟我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說完,蕭何觀察他的臉色,見季明朗神色果然不悅,問道︰「你自己問問看。」
季明朗手中拳頭握的緊緊,只想將傷害陸英的人碎尸萬段。
蕭何下面跟他聊的什麼,季明朗什麼也記不得,一心只有屏風後面的人,他只能用一只手彈琴該是多辛苦,下意識地就想跟蕭何早點結束。
琴聲一直在回蕩,像是一條毒蛇,一下下啃噬季明朗的心,讓他坐立難安。與蕭何匆匆告別,等到人離開,季明朗立刻站起來走到屏風後面。
陸英在收琴,身體微微側著,低著頭嘴上叼著琴袋一角,後面的頭發因彎腰都跑到前面,蓋住了他的半張臉,用一只手艱難地把琴往袋子里放。
季明朗看不下去︰「我來。」上前幫他拿住琴,另一只手接住袋子,把琴小心翼翼往里面放,他知道琴是陸英的命。
放完琴,季明朗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見陸英看都未看他,抱著琴就往外走,季明朗跟在後面急急問︰「你去哪里?」
陸英到門口停下,回答︰「下一個地方。」
說的下一個地方是宗人府理事張大人的家中,張大人生辰家中設宴,請了雅芳閣的琴師來家中助興。
外面北風蕭蕭,天地寒凍,陸英從雅芳閣直接出來,身上依舊是那件半舊的白袍,沒有加一件御寒的衣服,季明朗一路跟在他後面,看著他直直的背影,突然膽怯。
他就是這麼懦弱,對著拒人千里,冷漠如霜的陸英,他連一件衣服都不敢上前為他披上披。
他不知道陸英經歷了什麼,五年不見他長高了許多,劍眉入鬢,眼楮深邃,鼻梁高挺,沒有一點少年的青澀。
以前那雙會笑的眼楮現在只有冷漠,像是冬天的冰雪一樣,一眼就凍住了季明朗,讓他不敢上前。
陸英在前面走的極快,對身後跟著的季明朗沒有絲毫的在意,一個人走在冰天雪地里,背影孤獨,身形挺拔。
走到張大人的府上,季明朗遠遠地看著他。
陸英先是站在門口,跟門口的侍衛說了幾句話,然後站在門外等候,特別低屈,季明朗心里一陣陣刺痛。
隨後有人領著他從西邊的偏門進去,那個門很窄,陸英個子高,彎身低頭進去。
季明朗看了一會兒,抬步走到張府的大門口,身後跟著他的侍衛互相看了一眼,揣測道︰「殿下可是要去張大人府上。」
季明朗猶豫片刻,他當然知道以太子身份去一個正五品官員家中是不妥,但陸英此時就在里面,季明朗還是想進去。
走到門口向侍衛出示太子令,侍衛連忙進去通報,季明朗沒等多久,就見張大人攜一幫官員過來。
眾人紛紛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張大人萬分惶恐,他不知道季明朗有何來意,心中忐忑,想不起來有什麼事情,會驚動到太子來此。
張大人上前︰「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何要事。」
季明朗知道自己突然進來,有些興師動眾,解釋道︰「張大人不必惶恐,我只是路過,見張大人府上張燈結彩,便來看看有何喜事,各位大人都隨意,不必緊張。」
張大人懸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來,原來是虛驚一場個,連忙請太子進來,請到上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