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李隊長的人急忙插上前,龍有慶寸步不讓,對方沖他笑笑,「我是楊林縣公安局的,李本直。」
握上對方主動伸來的手,龍有慶點點頭,「三梅縣公安局,龍有慶。」
李本直听到這個名字,眼楮有點發直,聲音突然拔高,「啊,原來是龍局長!這個,嗨!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這位是……」
胡驕回頭沖他笑笑,繼續看向曹金陽,「老曹,沒到更年期吧?脾氣很火爆啊。」
曹金陽笑得相當難看,「胡……胡書記,都是幾口馬尿灌的。剛才確實喝多了,您別往心里去。」
胡驕依然帶著笑容,「那早點回去休息,好久沒踫到曾叔了,他身體還好吧?」
曹金陽恨不得哭出來,再顧不得丟不丟面子,輕聲哀求,「我剛剛確實喝多了,沒看清楚!」
李本直看到這兒,靈機一動,飛快蹭到龍有慶身旁,「龍局,這位是你們縣委胡書記吧?」
龍有慶點點頭,這小子挺有眼水。
李本直抽抽龍有慶的袖子,「龍局,借一步說話。」
龍有慶皺皺眉頭,但看到李本直可憐的樣子,又見胡驕這邊不會再有麻煩,于是回走幾步,李本直急促地說,「我跟余宵是同學,上下床兄弟。龍局……請原諒我冒昧失禮了。那曹金陽是省工商局企業監督處的處長,我姐夫有些東西被他強行扣住,實在是沒辦法,他……他那個條件太高。」
龍有慶看向李本直,這話倒不像說謊,余宵的上下床兄弟,好像听他講過,是有這麼一號人。
李本直急忙掏出電話在,打給余宵,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把電話給龍有慶。
李本直可憐巴巴地看他。
直到掛掉電話,龍有慶下巴沖胡驕那里仰了仰,「你知道我們胡書記?」
李本直用力地點點頭,「听說過!那個……曹金陽的舅舅,是省委曾秘書長。」
這時傳來胡驕的聲音,拍著曹金陽的後背,「曹處長早點回去休息,要好好調養。」
曹金陽听到這話,原本打算走為上計,只能硬生生地苦著臉,見李本直跟龍有慶在這邊說話,好像認識,他也顧不上,來個病急亂投醫。
「本直,來來,我跟你介紹下,這位是三梅縣委胡書記……這位是楊林縣公安局刑警隊長,李本直,李隊長。」
胡驕跟李本直握握手,曹金陽這會兒哪還有什麼酒意,早化作冷汗排到體外。
「胡書記,好幾次您都沒時間,相請不如偶遇,今晚我請客,您能不能……看在……」
曹金陽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舅舅曾明財是胡忠志一手提拔起來的,不是局領導們看在他舅舅的面子上,給他當個處長,曹金陽哪有今日風光?
他管著全省私營企業、個體工商,可說是工商系統的重點部門之一,自從當上處長後,小日子美得冒泡。
可他有個心病,至今不敢去見舅舅,曾明財強烈反對家人利用他的關系,在曹金陽的刻意隱瞞下,曾明財至今還不曉得他當了處長,如果知道的話,以曾明財的性格,曹金陽怕要被踢到什麼灰塵部門去。
而胡驕是曉得這個情況的,曾明財剛剛當上秘書長沒多久,省工商局長請客,曾明財臨時參加會議,委托胡驕幫他去應付過一次。
那次正好提到曹金陽的任職,胡驕曉得曾明財的性格,答應轉達,卻一直沒有告訴曾明財。
曹金陽知道這是胡驕舉手之勞,賣了個人情。登門感謝過兩次,都被胡驕回避了。
見曹金陽可憐兮兮的樣子,胡驕點點頭,「你還能喝嗎?」
沒想到胡驕會答應,曹金陽喜出望外,事情還有轉機,立馬朝前引路,同時跟這里的主人交待,連串的菜名報過去,領著胡驕進去。
龍有慶看向李本直,「機會來了,你看著辦,我會幫你敲敲邊鼓。」
李本直除了謝謝,還能說什麼?
又跟其他人交待一聲,跟曹金陽來的一名干部很機靈,說是不勝酒力,告罪了。
李本直讓人走掉後,與龍有慶前往雅間,剛走到門口,見兩人晃過來,後邊的老板一連聲的道歉,企圖阻住他們。
龍有慶見機不對,心里也很郁悶,今晚踫鬼了?
擋在門口,李本直就在他身旁,正好把門阻住。
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其中一個穿著雙排扣的粉色西裝,梳著中分頭,氣哼哼地指著龍有慶兩人,責問老板,「你不是說沒人嗎?看看他們……也對,只是看門狗。」不等龍有慶喝斥,他已經高聲喊起來,「里邊的混蛋听著,五秒鐘,給老子滾出來!」
龍有慶听到這話,還不著急了,抱著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兩個大少爺。
另一人全身牛仔,腳上還是高幫靴子,長發扎成馬尾,有股子搖滾歌手的派頭。
胡驕的聲音從里邊傳來,「哪家的野狗沒關好?有慶,給我打滾出去!什麼破地方,吃個宵夜不得安寧。」
龍有慶兩眼發亮,標準的擒拿格斗撲過去,李本直更沒二話,本來有求于人,現在不討好更待何時?
一個是公安局長,一個是刑警隊長,都是專業好手,三秒不到,西裝男疼得眼淚嘩嘩,偏偏還叫不出聲來。
另一個跟他待遇相同。
老板急了,客廳還沒收拾好,雅閣又干上了。慌張地鑽進去,雙手合什沖胡驕求情,「這位……胡書記吧?外邊那兩位是鏡湖區領導的孩子,少不更事,多有得罪。看在小店老字號的份上,能不能放了他們?」
胡驕見老板說得可憐,曹金陽卻暗暗松口氣,還好有兩個更傻的笨蛋分擔火力。
「有慶,放了他們。」
兩個小年輕,一年是鏡湖區委副書記的兒子陳吉,另一個是區委組織部長的兒子寧小輝。
陳吉伸長舌頭半天才喘過氣來,剛剛差點被龍有慶把脖子格斷,指著龍有慶,卻再不敢開口亂罵,從腰上模出一個手機,正要撥號,龍有慶走過去,低聲說,「里邊是省委組織部長的兒子,小家伙別折騰了。」
陳吉仿佛中了定身法,呆呆地看著龍有慶,足足過了幾秒鐘,才對龍有慶點點頭,誠心誠意地說,「謝謝!」
拉上寧小輝倉皇而去。
跑到門外,寧小輝終于使勁掙月兌手,「姓陳的,你真新鮮!被人干了一頓還道謝!」
陳吉看著他,壓低聲音說,「知道人家跟我說什麼嗎?」
不等寧小輝說話,又急急地解釋,「省委胡部長的兒子胡驕!三梅縣委書記!你難道沒听過?」
寧小輝呆呆地看著陳吉,「真的?」
「不然你以為老子犯賤,跟人道謝!」
寧小輝越想越後怕,他爹只是區委組織部長,人家的老爹足足高他爹幾級,而且胡驕本人也跟他爸爸平級。真要惹出點什麼事來,還不被家里的老頭扒皮抽筋?
小心謹慎地試探,「吉吉,那……算了?要不,我找人用麻袋?」
陳吉翻個白眼,「你他媽蠢豬!剛剛門口那兩人的身手,麻袋能對付?快走,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胡驕沒听到龍有慶在外邊怎麼處理,但總算消停下來,也算松口氣。
菜上得很快,幾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小吃,以及幾份清淡的下酒菜。
胡驕嘗了嘗,味道相當不錯,確實有一手。
曹金陽生怕胡驕興致遭到破壞,陪胡驕干了兩杯,肚子又開始翻江倒海。
「老曹,最近怎麼樣?我看你過得挺滋潤啊,還是不敢去你老舅那兒?」
曹金陽緩過氣來,滿臉苦笑,「胡書記,你知道我舅舅的脾氣,那個……哈……不說了。我今晚喝得太多,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非得胃穿孔不可。」
李本直趕緊抬起酒杯,「胡書記,您要不嫌棄,我替曹處敬您!」
曹金陽緊張地看著胡驕,後者點點頭,這里的酒杯是秀珍型,一杯不過小小的三錢。
李本直連干三杯,以示自己的誠意,胡驕轉向龍有慶,「說說,你和李隊是怎麼回事?」
龍有慶笑說,「李隊跟余宵是同學,上下鋪的兄弟。」
胡驕「哦」了一聲,對曹金陽說,「既然如此,過得去的事,順手辦了,你曹處現在身份地位不同,有些小事情嘛,不要斤斤計較。」
曹金陽一只手按著肚子,額頭上現出密密的汗跡,「放心!李隊,人不錯,這朋友我交定了……」話沒說完,咚地一聲摔倒下去。
李本直急忙撲過去,把人扶起來,胡驕愕然,與龍有慶互換眼色,別真說中了,胃穿孔?
在門外的服務員跟老板匯報,幾人抬手抬腳把曹金陽扶出去,搭的士往醫院趕。
李本直再三道歉,他不敢指望胡驕跟去醫院麻煩,告別後,也跟去了。
龍有慶見場面總算安靜下來,滿臉苦笑,「書記,咱們還喝嗎?」
胡驕搖搖頭,「你回家吧。」
「要不我送你回去?」
胡驕擺擺手,獨自往巷外走去,「不用管我。」
出了巷子,龍有慶見胡驕站在路邊打電話,按聲喇叭,胡驕沖他揮揮手,龍有慶只得開車走人。
劉潔接通電話後,胡驕一直沒說話,她也不說,可心里特別緊張,這麼久了,胡驕第一次主動跟她聯系。
她怕,又有點激動。
「想……出來、喝一杯嗎?」
劉潔剛想開口回絕,看看家里的石英鐘,夜里十二點了。可是,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我……這里有兩瓶好酒。」
胡驕胸膛里「咚咚」地打著響鼓,呼吸不由得亂了,時粗時重,喘聲哧哧響,「嗯,你想吃點什麼?我、我買點來。」
「隨便。」
劉潔掛掉電話,躺在沙發上,電視的音量很大,里頭的笑聲特別響亮刺耳。
抓起靠枕蒙在臉上,張著嘴作尖叫狀,身子微微發顫,但發不出半點聲音,過了好一陣才松開靠枕,搓搓臉,咬咬牙,臉上紅雲浮起。
突然驚叫一聲,跌跌撞撞跑進臥室,拉開衣櫃門,一件件衣服被拋飛出來,過了半分鐘,又驚叫一聲,坐到梳妝鏡前,撫著臉,左看看,右看看。
胡驕放下電話,突然間發現自己的細胞活躍起來了,全身毛孔都在跳動,整個人輕了不少,原地跳幾下,轉身再次進了巷子,這里的夜宵做得不錯。
滿滿的兩袋子,胡驕終于松口氣,那個老板也松口氣,他看著胡驕在堂屋里走來走去,差不多十秒看一次表,眼被轉暈了不說,無形中也被感染,要知道,眼前這個年青人,今晚在這兒已經收拾了兩個平時很有地位的人。
大魚吃小魚,社會如此,店門打開迎四方客,這眼神要是不準,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把胡驕送出門,老板松口氣,今晚,算是過關了。
站在路邊等的士,平時車多,現在卻半天攔不到,難道是老天不讓我去?
攔到了車,又覺得司機開得慢,心里數著里程,司機也不敢跟他說話。
當計程車停在市委小區門口,胡驕付錢下車後,迅速躲進陰影中。
一是怕踫到熟人,夾纏不清。
二是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左右看看手里的夜宵,那家老板說,要趨熱吃。
往地上吐口唾沫,「你就是個賤人、爛人!」
然後低著頭,飛速前進,三單元,四0一,為什麼要住四樓呢?有病!
跑上四樓,聲控燈一盞盞地亮起來,胡驕心驚肉跳,萬一踫到人,萬一是熟人?
哦,張紹漁書記住這兒吧?
來人肯定說,走錯了哦,是在四單元……
你看我!黑燈瞎火的,沒注意……
這樣想,胡驕略略有些鎮定,腳尖輕輕地踢門,兩手不得空,敲不到。
聲音太小,連黑下去的燈都沒亮。
再踢踢,還是太小。
胡驕發現,心都要從嗓眼兒里跳出來了,大姐,你他媽趕緊開門啊!
你沒做虧心事,我也不是鬼!
防盜門,響起,迅速拉開,胡驕沒頭沒腦沖進去,生生把劉潔撞到一邊。
「關門,快關門!桌子在哪兒呢?」
劉潔腦子里一直在猜想,胡驕先會站在門外,文質彬彬地看著她,嘴角泛起一絲溫暖的笑意。
會說,我買了些你愛吃的。
哦,對了,手里還有一束花吧?可是太晚了,花店不會開著門。萬一他買到花呢?
又或者,胡驕一臉憂傷,那讓她心疼的,深情而憂郁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她。
然後,邀請他進來,喝一杯,讓酒沖淡你的憂愁。
劉潔沒來得及想,進門後的事情,她完全不敢想,一個是離婚寡居,另一個是有婦之夫。
深夜相處,紅酒相對。
這是不道德的!
胡驕第二次提醒劉潔「關門」!她才慌亂地把門關上,又倒了小鎖,走開,又回去,扳幾下門把手,確實關好了。
然後走進客廳。
胡驕的表情既不溫暖,也不憂傷。
「我買了些吃的,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所以我什麼都買一點,你、你嘗嘗?」
胡驕從袋里,一盒,一盒地拿出來,燒魚,烤仔雞,排骨串……
滿滿地擺了一桌,十二道夜宵。
拿出筷子遞給劉潔,胡驕不敢看她的眼楮。
其實劉潔也不敢看他的眼楮。
夾了個蒸餃,胡驕問,「好不好吃?」
劉潔點點頭,胡驕又問,「酒呢?」
劉潔放下筷子,去拿酒和酒杯。
屋里很溫暖,初春時節,還開著暖氣,春寒料峭,這時候,胡驕才發現劉潔穿了一條白裙,黑色的長發挽起來。
婉約的身姿,柔軟的曲線,人生宛若初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