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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項新的契約達成,仝則很慶幸裴謹沒有立時要求生效,比如用一記吻,或是更深層次的什麼行動在他身上蓋個章。

只是讓他看看那「定情」小禮物而已,仝則可以從善如流,不過這會兒心情不錯,他突發奇想,笑著看向裴謹,「我正想著送三爺身箭袖衣,半年多沒量過尺寸了,不知道有沒有變化?」

裴謹略有點意外,笑意漫上來,跟著使起壞,「見過那麼多人,早該練就目光如炬了,還要動手才能知道?仝老板,你這是在借機引誘鄙人?」

這人調笑起來,眉眼會呈現彎彎的弧度,不僅好看,還能看得人心下舒泰。

「要成就好身材嘛,一分一厘都錯不得。」仝則搖頭笑道,「不然壞了我的名聲,可就得不償失了。」

倆人貧嘴一刻,裴謹便笑著起身,一面看了下時間,「不早了,請仝老板快些,我明天還有事,今晚熬不得夜。」

言下之意是他不會留在這里過夜,也不打算和仝則做什麼耗費時間的運動。

大善!沒到那個程度,一些事就勉強不來,不然彼此都會覺得窘困不自在。

從某種程度上說,仝則內心至今還隱匿著一點外表看不出的小小天真——他相信靈肉合一。

生于十月初,身為很典型很標準的天平座男人,仝則玩起曖昧可以信手拈來渾然天成,一旦認真起來,對感情卻存在有潔癖,只有欲的**,在他看來多少有點難以接受,實在不足以激發自身沖動,和潛在的情感訴求。

誠然對方擁有最美好的身體,的確令人十分著迷。

而說是時間有限,裴謹動作卻一點不急,慢條斯理地解著那玉帶,一邊笑道,「好像有點麻煩,不幫我一把?」

仝則一笑,大方上前幫他解扣帶,細看之下,只見每一方玉牌上都勾畫有龍紋,不由好奇道,「這玉帶不算違逾麼?」

裴謹微微笑著,語氣像是在安撫他,「這玩意兒是馬六甲平叛之後,皇上御賜的。你仔細看,上頭的龍只有四爪,等同于藩王制。至于五爪金龍,雖然只是個象征,但天下間確實只能有一個人可以用。」

仝則敏感地察覺到他態度里的一絲不屑,唔了一聲,狀似不經意的問,「三爺對五個爪子的龍,應該沒有興趣吧?」

裴謹曼笑出聲,看著仝則微微低子,便盯著那一頭烏發調侃道,「看來你對我誤會甚深,是該找機會好好解釋一番了。」

他說解釋,就真的慢悠悠開腔說道,「帝制走到今天,其實已如雞肋。但凡事不可一蹴而就,偌大的國家,集權始終是穩固的良方。只是集中在一人身上,還是集中在內閣諸多智囊身上的問題。政權需要制衡,好比內閣有決策權,法司具監督權,六部則掌行政權。而所謂金龍,更適合垂拱之治,于明堂上做一個元首象征,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安排。」

三權分立麼,這是要搞君主立憲了。奇怪的,仝則並不覺得多詫異,反而有種事情在裴謹手里,就該是這樣發展的感覺。之後再由他一人掌軍權政權,做個總理大臣也不錯。看來裴謹那日提到的願景,確實不是隨意說說的玩話。

仝則抬眼,從裴謹臉上瞧不出絲毫志得意滿的驕矜,望著那平和如生菩薩似的面孔,他問,「三爺打算改革,不怕觸動的利益太多?光是那位金龍就不好應付。如今的太子,算是三爺扶植上去的,可人會變,位置不同了,想法也會大不相同。」

裴謹輕笑著點頭,聲線溫柔如水,「你是在擔心我麼?」

仝則被這把嗓子猝不及防地給酥了一下,眼神一顫,忙著哼笑掩飾,「不過是在一條藤上,難免會怕殃及池魚。」

他不肯好好承認,裴謹也只應以一笑,不再多言。

這會兒功夫里,玉帶早已被拆開。只是仝則的手一直都規矩的很,半點不曾在裴謹身上停駐,甚至連踫觸都顯得如同蜻蜓點水。

裴謹當然不知道,仝則這麼謹慎,其實是怕把持不住。

對方的氣息就在鼻尖。此時又和第一次量身全然不同了,仝則自認是心有旁騖,出于本能,他一直在專心感受面前的男人。

裴謹燻香一向不重,身上散發著他獨有的味道,清爽,熱烈而干燥,帶著一點點霸道。那腰身也和想象中一樣勁瘦,隱隱透出磅礡的,蓄勢待發的力量,無論隔著多少衣服,他都能感覺得到。

此外,還有個明顯的地方,裴謹雖然看上去儒雅,卻絕非一般儒將,即便靜止不動,也帶著一種行伍中人特有的利落感。

仝則輕而易舉便能想象得出,他身上不會有一絲多余的脂肪和贅肉,肌肉線條流暢而緊實,猶是方能彰顯出削勁的凌厲感,和動如月兌兔的爆發力。

聯想起曾經見過他用晚飯,那些精挑細選的食物,按照現代的說法,多半是蛋白質和蔬菜,只有少量的碳水化合物,一定是為養出韌性極好的肌肉。

銳利,精致,洋溢著陽剛之美。

而這具身體的殺傷力,不只在于視覺感官,更在于行動的須臾間,便可奪人性命。

仝則欣賞之余,開始有點可憐自己那點好容易才積攢起的月復肌。到底是少年人身型,骨架子還沒完全長成,盡管這幾個月來長高了些,終于和裴謹只差半個頭的身位,可抽條的代價就是不長肉,拼死拼活練出了點不太明顯的月復肌,每每看著都覺得很拿不出手。

缺乏有氧運動的結果啊,不如找機會給這個時代引入點新的文娛活動,像是他最愛的籃球?

仝則腦子里信馬由韁,手上已將牙白曳撒月兌去,然後定楮一看,他登時怔住了。

方才沒好意思挨著裴謹的身子,只覺得寸寸肌膚都很硬實,現在再看,卻見他胸部以下,一直到小月復上都穿著一層薄薄的鐵甲,反射著清冷鋒銳的幽幽寒光。

仝則抬頭,滿目狐疑。

裴謹笑了下,附帶極輕的一嘆,「這是鋼甲,我也不大愛穿它,是兵部硬做出來給我的。倒是極輕,可以防一般的火器。」

耳邊響起宇田曾說過的話,黑市上有人出高價買裴謹項上人頭,仝則頓時失了笑,「有人要刺殺你?」

裴謹不以為然的點著頭,「自我掛帥那天起,已不斷有人想要行刺,不過手段都算不得高明。」

仝則第一時間蹙眉,連軟尺都忘了拿,就只呆呆地看著他,這人說起性命攸關的話題,居然也能一派雲淡風輕,而他一直來都行走在刀尖上,這麼想想,忽然心里就泛起了絲絲不安。

「別怕,」裴謹眯起雙眼,眸光湛湛,溫潤似水,「想殺我沒那麼容易,我出生時,太太就找人給我算過八字,說我這人命硬得很。」

仝則嘴角僵了僵,勉強扯出一抿子笑,可惜稍縱即逝。

那麼他大晚上跑來看自己,是否也冒了生命危險?這下子罪過大了,偏生裴謹一點不覺得有什麼異常,或許是早已習慣了。他說很早以前就有人欲刺殺他,那薛氏呢,作為母親是否有關心過他?

直覺他會報喜不報憂,仝則試探問,「太太一定很擔憂吧。」

裴謹神色有一瞬迷離,「她精力有限,大部分時間都放在照顧二哥身上,我很早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這麼說就是沒有了,仝則恍然,薛氏本就指望裴謹建功立業,威震家聲,逼得他連童年都沒有,興趣愛好一概全被剝奪。他滿足了她,按照她的設想將自己塑造出一身殺伐之氣,可惜成為強者的代價,就是要失去親人的眷顧,父母長輩總是偏心的,會給予相對弱勢的子女更多垂憐和關注。

如此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裴謹想要陪伴和照顧,看似高高在上,足以睥睨眾生的大司馬、承恩侯,內心真正渴望的,不過是世間至為普通的一份關懷。

卷尺一寸寸展開,心口居然陣陣發酸。仝則驚訝于自己的多愁善感,又仿佛窺破了裴謹謫仙外表下藏著的肉身凡胎。

「什麼時候,你能不用尺子?」裴謹打斷他的思緒,邊看他,邊含笑問。

「那要如何精準測量?」

仝則迷惑地眨眨眼,因為剛剛心軟過,連眼神愈發柔軟起來,雙眸亮晶晶的,像是兩顆星子。

裴謹看了一會兒,驀地伸手牽過仝則的胳膊,緩緩地,環上自己的腰,「像這樣,不是一樣也能量得出。」

仝則下意識掙了掙,沒太用力,結果自然掙不出。一時促狹地想,不如干脆趁機揩個油,可轉念間就發覺是被裴謹算計了,他是在利用自己的同情心!然則他方才說的又的確是實情,語氣極平常,連丁點自憐自傷都談不上。

「這就臉紅了?」裴謹盯著他的耳尖揶揄。

仝則窘了一下,不說還真沒察覺,听了這話臉上不由地開始發燒。干笑一聲,他用力將手臂徹底抽出來,暗道自己太久沒接觸迷人**了,以至于武功全廢,這才哪兒到哪兒呢,居然就臉紅上了。

功力得趕緊恢復,他可無心在裴謹面前,扮演什麼純情少年。

好在一直到徹底量完,裴謹都沒再做任何出格的舉動,始終和煦地和他說話,他問一句,裴謹便態度溫和地答一句,不多的一點言語,維系著令人舒服的分寸感。

等再度穿戴好,裴謹又看了看時間,「我該走了,現在關心一下你怎麼處置我會錯意,強人所難帶回來的東西?」

「當然是擺出來,我看過了,那上頭的人物,面部表情做得都很傳神。」

仝則說著,取過盒子打開來,表盤上此刻顯示的,是十點零八分。

他將座鐘拿在手里,听著滴滴答答的機械聲音,頗具韻律感。

「看耶穌的眼楮,好像不論朝哪個方向都在盯著你似的……」仝則轉動小座鐘,笑著說。

裴謹對他的興趣比對聖人多,笑看他半晌,卻在突然間,笑意倏地凝固在唇角。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抄起座鐘,凝神听了不過兩秒,在驟然安靜的空間里,一種特殊的,有別于時針秒針轉動的聲響自座鐘內部,一下下被放大了出來。

裴謹一言不發,身形只一晃,已越過仝則,奔到了窗口,兔起鶻落般打開窗子,將那座鐘猛地丟了出去。

伴隨一道弧線,在時針和分針呈現字母V字時的一瞬,描繪有聖人和聖徒的精美器物變身為絢爛煙花,在一團火光之中,將自己炸了個粉身碎骨,燃燒成灰的瞬息,爆發出轟地一聲駭人巨響。

一股熱流如同海浪自遠而近襲來,將玻璃窗徹底轟出一個破洞,仝則只覺得耳朵在一秒過後恍如失聰,還完全反應不過來時,裴謹已箭步躍了回來。

「趴下……」

裴謹一聲低喝,其後張開雙臂,將仝則整個人用力裹在懷里,按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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