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忌推開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站在一邊和胡遲有說有笑的羅信還愣了一下,但是他表情的變化向來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胡遲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他如同往常一樣拎著早點熟練的擺在桌子上。
看到白忌,羅信就慫了。他對著胡遲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裝作自己就是過來拜訪一樣,故意扯著嗓子和胡遲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胡遲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一些,走到桌子前撿起一塊水晶糕塞嘴里,並沒有提羅信來做什麼,只是隨意問︰「你今天來得晚了一點兒。」
「有個朋友到了,被纏了一會兒。」白忌斂去眼中的了然。
怪不得秦書一大早就堵在尋常谷門口非要和他談心,原來是和羅信商量好故意為了支開他。
這主意肯定是秦書想出來的,羅信那個傻子八成又過來被人拿來擋在前面。
「對了,」胡遲喝了口水,轉頭就又把羅信賣了,「我听你小師弟說,你一直都沒有心儀的人?」
白忌動作稍微有些僵硬,下意識抬頭看向胡遲。胡遲正專心致志地吃早點,時不時還遞到胡因嘴邊,並沒有看向他,就好像對剛剛自己提到的問題絲毫不在意。
白忌本來以為這個認識會讓他有些難過,但實際上更多的卻是果然如此。
胡遲忘了他,忘了他整整七輩子,能說出這種話也都是理所當然,說不定下一句就是要給他找個道侶找個媳婦找個妻子。
都是套路。
白忌卻不按套路出牌︰「我有喜歡的人。」
哎?
一個七百多歲的渡劫修士一直沒有心儀的對象,胡遲自然是覺得這個人不正常。但是听到白忌說他竟然真的有喜歡的人,胡遲又覺得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之前我都要成親了。」胡遲明顯從這句話中听到一絲遺憾,白忌無奈道,「卻差了一點兒。」
胡遲小心翼翼地問︰「她……不同意啊?」
「我不知道。」白忌抿了抿唇,「我沒來得及等到他的答案。」
這個沒來得及,不知道為什麼听的胡遲心底發寒。
「那她是……」
死了?
白忌沒說話,只是露出了一個遺憾而苦澀的笑容。
「哦。」
自以為自己不小心掀開別人傷疤的胡遲只吃飯不說話了。
「枯骨劍好像快要修出劍靈了。」還是白忌打破了這個沉默,他把手中的劍遞到胡遲眼前,「這把劍還是你曾經送給我的。」
胡遲眼前的那把劍就是他第一次看到白忌的時候眼中都快長到上面的墨鞘長劍。不過就算他對這把劍是挺喜歡想要抱著親一口的,但白忌這個動作和這番話又是什麼意思?
「你現在不記得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拿著它。」白忌輕笑,「倒不如物歸原主了。」
胡遲猶豫著,伸手輕輕握住枯骨劍的劍柄,枯骨劍小幅度的在他的手心微微跳動著,發出一聲短暫而清脆的劍鳴聲。
的確是有靈性。
胡遲笑著把劍推回到了白忌懷里,「那我再送給你一次,就當是你這段時間為我帶早點的報酬。」
白忌眼中卻並沒有驚訝,他從善如流地收下,輕輕露出了一個極為淺淡的笑容︰「那你可是賠了。」
有了這麼一個小插曲,胡遲和白忌就都沒有再提道侶的事情。
如往常一樣,胡遲在一邊逗著胡因,白忌坐在另一邊翻看著不知道寫什麼的書,偶爾他會抬頭看向胡遲那邊,胡遲若是剛巧注意到,就會笑著對他微微頷首。
歲月靜好。
白忌每次都會恍然,這或許就是他和胡遲成親之後的模樣。
去京城的時間幾乎一眨眼就到了,胡遲牽著胡因走出來的時候,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我們這是要去說親還是去搶親啊?」
胡遲的目光從白忌身上一掠而過,看向明顯經過了一番打扮的羅信,以及羅信身後的親友團。
熟悉的帶鷹親友團一號,以及從未見過的玄衣親友團二號。
「我是白忌的朋友,秦書。」親友團二號笑著對他行了一個禮,「說起來胡遲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不過我現在應該也不用再報恩了,對吧?」
白忌的朋友?
胡遲下意識看向白忌,白忌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們這是要干什麼?」胡遲好笑地看著面前的一眾人,「我們難道是進京游玩嗎?羅信啊,我丑話可說在前面,這次要是有什麼問題,我可是完全不負責。」
「青冥道人的秘境再過半月就要開了,從無道山過去正好路過京城。」秦書笑著說,「這幾年白忌為了那劍中的劍靈,這些秘境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去看一看。」
這下界動不動就是這個仙人的洞府,那個大能的秘境,在胡遲看來都是些不值錢的小東西。但是青冥道人他卻是略有耳聞,是在他出生後才到了上重天的仙卿,品階不高听聞是之前隕落的仙尊傳承人。那樣說不定他遺留在下界的洞府里真的會有什麼好東西。
白忌也並不否認秦書的話。
那這麼說羅信就帶了一個親友配著一只鷹。
胡遲也就不再多說。
如今的京城和三百年前大有不同,自從有位女修被封為皇後之外,凡人與修士各佔一邊互不干擾的傳統就被打破了,現在這些原本的普通凡人與飛天遁地的修士相互結親早就不分彼此。
原本說好只是順路的秦書和白忌,到了京城之後卻和胡遲他們一起停下,美其名曰要去看一看京城的老朋友,並邀請胡遲一起去。
「我?」胡遲疑惑,「我在京城還有朋友?」
「而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崇高。」秦書看到胡遲懷疑的眼神,使出了這一路上他的口頭禪,「不信你問白忌。」
胡遲當時就看向白忌,做出這個動作之後他自己都笑了︰「那我去看看吧,就當做是認識一下這個地位崇高的朋友。」
然而明明是去見朋友,胡遲卻意外發現他們先不去客棧,而是直接到了皇城,皇城守衛自然森嚴,看到他們之後直接就持槍攔下,厲聲問道︰「什麼人!」
那聲音仿佛是直接砸到了腦中,雖然對他們毫無影響,但若是尋常百姓免不了要受到重創。
沒想到皇城的守衛兵竟然都是築基期的修士。
白忌抬手拿出一枚銅制國師引,只看了一眼,這幾位之前還凶神惡煞的守衛就立刻單膝跪地,恭恭敬敬請他們進去。
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一輛奢華高調的馬車停在路邊,車內人抬手放下了車窗的簾子,也遮住了那半張白皙精致的面容。
「去查查。」
守在馬車外的帶刀侍衛應聲道︰「是,殿下。」
身著純色長裙的侍女急匆匆走進了國師所在的辰星殿,對著內殿的一等女官說了些什麼,那女官才擺手讓她退下,恭敬地對著內殿說道︰「國師大人,有貴客持國師引來拜見。」
「國師引?」開口的卻不是國師,半天才從內殿的屏風里走出一人,他赤著雙腳,踩過地上散亂著的衣服和筆墨紙張,漫不經心地把隨意套上的衣服攏好,「可知道是誰?」
女官垂目對面前的一切視而不見,語態平靜地說︰「一行共五人,其中有白忌尊上。」
殿內有人驚呼了一聲︰「白忌前輩?」隨後就是重物落地的撞擊聲和隱忍的呻|吟。
剛出來的男人臉色一變,忙快步走進去,女官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耳邊是兩人的細微的私語聲。
「你急什麼啊,笨手笨腳的……摔疼了沒有?」
「疼疼疼,我就說這個榻太窄了,一翻身就摔下來了。」
「那我抱你去床上?」
「……你還是扶我起來,白忌前輩來了我總要去見見。」
「白忌前輩又不是外人,你怕什麼?穿襪子!不用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兩人才打扮整齊從屏風內出來,白文林臉上還泛著淡淡的粉紅,「白忌前輩現在在哪?」
一走進辰星殿,胡遲就暗暗點頭。
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是誰布置的,那些看似尋常的花瓶寶石其實都是上品法寶,不過令胡遲驚訝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這里的每一個物件的擺放都極為講究,相互制約又相互依從,使得這個前殿成為了一個活的傳送陣法。
「請貴客們稍等,國師馬上就到。」之前去傳信的那個白裙女子替他們斟上靈茶後,並不多言,安靜站在一邊等候。
胡遲看著那女子,側頭對白忌說︰「我覺得我的婚介所里面也可以找兩個這種舉止優雅的婢女,平時沒有客人的話看著也舒服。」
因為胡遲提了,白忌才勉強看了一眼那女人,不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也靠近胡遲道︰「這麼說你平時沒有客人的時候看到我就不舒服?」
胡遲難得從白忌口中听到這樣的話,認真想了一下還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也不知怎麼就笑出聲︰「我沒有那個意思。」
白忌垂頭輕輕吹了吹靈茶的熱氣,好似沒有听到。
胡遲好笑地看著他說︰「我就是隨便說說,我現在入不敷出,哪還有閑錢去養婢女。」
借著茶杯的遮擋,胡遲自然沒看到白忌嘴角的笑意。
胡遲還想再說什麼,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終于來了,胡遲只看到一個身穿白色暗繡蓮花長衫的女圭女圭臉男人並一席墨綠色繡孔雀修身長袍的男人一同走來。
那墨綠色孔雀對著婢女擺擺手,婢女屈膝行禮無聲無息的退下。
「白忌前輩!」
女圭女圭臉首先看到了白忌,剛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在看到胡遲的時候就變得有些僵硬︰「胡、胡、胡……胡遲前輩?」
墨綠色孔雀似乎也沒料到這一幕,當下就站在了女圭女圭臉旁邊,看向胡遲的視線就有些警惕。
對此一無所知的胡遲更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先是一臉疑惑的看向白忌,白忌對他微微搖頭之後他才對著女圭女圭臉無奈地說︰「我們以前有過節?」
女圭女圭臉把頭搖得差點兒都把臉頰那兩塊肉搖下來了。
胡遲更是不知道說什麼好︰「那你這麼怕我?」
女圭女圭臉下意識就點了頭,之後看到胡遲的神色又立馬搖了頭。連他身邊的墨綠色孔雀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白鈺摟著白文林的肩膀,低聲問︰「那是誰?」
那是個好可怕的人。
白文林委屈的看著他。
他對胡遲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皇陵的時候,因為白忌意外變成小時候的模樣,當時胡遲的臉色能令他做上三天三夜的噩夢,現在想起來都渾身打哆嗦。
早在听到白忌過來的時候他就要想到肯定會有胡遲,這一下迎面見得太突然了,他差點兒都跪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