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喊她薇竹了,而這一身被茜草听到了,李薇竹紅著臉,對著茜草開口,「我們走吧。」
茜草安置好了沈逸風,便推著沈逸風離開了庭閣。
兩人剛走兩步,台階就有人匆匆走了過來,李薇竹回頭的時候,只見著一個穿著火紅色衣裙的女子過來,頭上只是綁著發帶,「我來遲了。」女子的聲音爽朗,並沒有注意到李薇竹,就大跨步走進了庭閣里頭。
「你來遲了就要自罰酒?每次起社的時候,你都特意來的遲了,就是為了吃酒的吧。」
紅衣女子嘿嘿一笑,「我今日里帶著的是夏日我娘釀造的蓮子酒,你若是不想喝,等會就不給喝。」
「誰稀罕你那一點酒?」「我稀罕。」「我稀罕。」「你不稀罕我稀罕,一定是孟夫人釀造的,這蓮子酒又是什麼花樣?」
「一定是從京都那里傳過來的,先前的什麼梅花酒、草莓酒、櫻桃酒。都好喝又好看的緊。」
孟夫人,從京都過來的,還有少女爽朗的聲音,李薇竹想到了那一日見到身材豐腴的孟夫人曾說過她的女兒的性子的活潑。她腳下的步子慢了一些,這位恐怕就是孟夫人的女兒了罷。
「不過,你今天來的遲了當真是可惜。」
「怎麼可惜了?」紅衣少女問道。
「剛剛出去的一男一女看到了沒有?他們應當是訂了親的,剛剛我們過來的時候抱在一處,畫面比話本里頭描述的還要美好。」
紅衣少女听言恨不得想要跑過去,見著李薇竹和沈逸風已經走遠,只好放下。
李薇竹從未恨過自己的耳朵如此的靈敏,什麼叫做未婚的夫妻?雖然沈逸風稱呼自己為薇竹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了沈逸風的用意,只是親耳听到別人將他兩人錯認為未婚的夫妻,還是說不出的害羞。
听到了這里,也不敢繼續听下去,正是羞煞人也。
「靈涵。」沈逸風忽然開口。
李薇竹兀自面紅,還有些錯愕,「什麼?」
「我的字。」沈逸風說道。
「怎麼寫的?」
沈逸風說了之後,李薇竹在心中記住,就听著沈逸風說道︰「下次若是遇著這般的狀況,你喊我的字就是了。」
只有親密的人才會稱字,李薇竹的耳又有些發紅,總覺得她與沈逸風太過于親昵了。
「友人之間便以字相稱。你可有字嗎?」沈逸風問道。
「我用字做什麼?」
「我替你起一個字吧。」
兩人同時開口,李薇竹听言就退讓了,「那你起。」
「黛山。眉如遠黛,性似山巒。」這個字在沈逸風的心中已經醞釀了許久,她的柳葉眉秀美,性情似山巒一般堅韌不拔。
李薇竹楞然看著沈逸風,她在他的心中便是這樣?
她瞧見的是他的淺笑,「我認為很適合你。」他看著李薇竹的兩彎柳葉眉,想到了閨房之樂之中的畫眉。他能夠畫得好山河人物,應當也畫得好兩彎小巧的眉罷。
「那就黛山。」李薇竹的聲音小小的,里頭帶著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歡喜。
他們兩人走的路是時常有人走過的,看著層層的楓葉,有些楓葉已經帶上了淡淡的紅色,風吹得枝葉嘩嘩作響,偶爾可以听得到那遠去的庭閣里女子如同銀鈴一般的嬌笑聲。
「京都之中,也有世家女小聚,會起詩社。」沈逸風也听到了笑聲,對著李薇竹說道。
「那挺熱鬧的。」李薇竹說道,「你也常參加嗎?」
「恩。」沈逸風應了一聲,自從他足夠年歲參加這樣的詩會,從來都是拔了頭籌的。有和書院里的有人的小範圍的詩會,也有外來學子進京赴考時候,在宣先樓里的斗詩會,也有那世家子弟男男女主不拘在一處的詩會。
「同我說說看好嗎?」李薇竹雖然不懂詩詞,卻也覺得這般的場合怪熱鬧的。
沈逸風就慢慢說起了那些詩會上的景,有紈褲不學無術的在詩會上鬧了笑話的,有本被人瞧不起卻在詩會上一鳴驚人的,有進京趕考自得卻听到他的詩作卻不敢置信的書生。
李薇竹听得覺得有趣,面上一直帶著笑。
沈逸風想到了過去的那些事,便覺得好似參加了千百次有些無趣的詩會,也妙趣橫生了起來,「等會回京都了之後,有機會的。」
「我也可以參加嗎?」李薇竹听著沈逸風的話覺得有些趣味了,加上可以听到庭閣里的少女的歡笑聲,對詩會有些興趣。「不會詩詞那些也可以。」
沈逸風含笑道︰「光憑你的丹青之術,就可以拔得頭籌了。」
「若是你也在場呢?」李薇竹笑著同沈逸風玩笑。
沈逸風低低笑道︰「想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還須得幾年的時間。」
沈逸風看著李薇竹,若是她想要頭籌,她只消開口,他便認輸,何須幾年的時間?
大約是茜草過于沉默,若是茜草推著沈逸風出來的時候,兩人總是有意無意忘卻茜草的存在。
庭閣之中少女的歡聲笑語像是歡快的河流,而李薇竹同沈逸風兩人心中也似流淌著溪水,潤著兩人的心,很快就到了那群人所說的橋了。
旁邊立著一石碑,寫的是穿天兩字。
沈逸風想到了襄陽穿天節的來歷,才子鄭交甫偶遇漢水女神,贈佩定親,曾相傳兩人一道走過河流,而這座橋梁便是穿天橋了。沈逸風也猜測,大約在襄陽城,這橋有著定情的傳說。
見著茜草要推著他的輪椅,沈逸風開口說道︰「黛山,你可以記得剛剛在庭閣里說的什麼?」
黛山兩字讓李薇竹還沒有反應過來,意識到了沈逸風在叫她之後,很快就想起來那群少女們在說著什麼,「我來吧。」李薇竹說道,「茜草你先過去,我推著沈……」李薇竹原本是想要說沈世子的,看著沈逸風看著她,尾音一轉,就成了,「靈涵」兩字。「過去。」
茜草點點頭,便先過了橋面。
李薇竹上午的還是還想著自己推沈逸風的輪椅,沒曾想下午的時候,就推上了輪椅。
這是鐵鎖鏈橋,走在上面是晃晃悠悠,更遑論是推著輪椅,透過木板與木板之間的間隙,可以看到清澈的河水,水擊打在大石頭上,跳躍出雪白的浪花,有的地方平靜有的地方湍急,平靜的地方可見著沒有小指大小的魚苗在各色的石子間飛快地游動。
沈逸風想著,雖然不是自己在走,這般她推著他,也當有一個好的寓意吧。他听著山風扯得她的披風獵獵作響,心中便有歲月靜好之感。
東側的楓葉林樹木要齊整一些,過了河水的西側則是有雜生的樹木,加上道路難走,不過是略再轉了轉,三人也就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曾經過庭閣,那群少女的笑聲之中也帶了沙啞的味道,不知道是誰拿起了竹笛,在他們走了一刻鐘之後,仍能夠听到響徹山谷的竹笛樂聲。
沈逸風讓李薇竹做一幅楓葉谷的畫,李薇竹畫的是惟妙惟肖,剛開始還自得,等看到了沈逸風的畫作,就少了畫之中盎然的趣味,只是見著畫作,人的面上就忍不住露出會心的微笑。尤其是李薇竹還認出了,兩谷之間有人影傳動,茜草在最前面,推著輪椅的人是她,發帶被風吹得揚起,沈逸風仰起頭好似看著她。
「你們走了穿天橋?」看到了畫作,李志庭問道。
「恩。」李薇竹說道,「到了庭閣之中,有人指路。」
李志庭看著沈逸風與李薇竹兩人,不知是她看著兩人般配,在旁人的眼中,兩人也是郎才女貌。他們知道穿天橋的含義嗎?
再看看畫作之中的李薇竹,雖然看不清臉面,也能夠感受到她單純而快活,而畫作里的沈逸風凝視李薇竹,便有別的解釋了。李薇竹或許不知道穿天橋的含義,沈逸風應當是猜測出了穿天橋的寒意。
「早些睡吧。」李志庭模了模李薇竹的腦袋,「明天要上路,明天晚上你還要找客棧,給沈公子治病。」
第二日就要離開這山谷,李薇竹以為自己會惆悵,誰知道一夜無夢,早晨被白芨喊醒的時候,還有些懵。
「等到給沈公子治好病了,告訴我一聲。」「要是進了京都,有誰欺負你了,一定不要忍著,讓沈公子替你做主。」「等到了京都,也給我一封信。」「也不知道現在的醫術院要不要舉薦信,我也曾去過京都,在醫術院的那些老學究那里也有些薄名,舉薦信我放在白芨的收拾好的包裹里面。」
听著李志庭絮絮叨叨,不同于祖父的沉默,李志庭對李薇竹的關切和外化于形的。
李薇竹的眼眶有些發熱,「你也多保重,等到了京都,我穩定了下來,你記得過來看我。」
「一定會的,明年你就及笄了。」李志庭模了模李薇竹的發絲。
「一路順風。」李志庭對著李薇竹說道,見著她端端正正對自己行禮,壓下了眼底的那點熱意,送他們離開了。
馬車之中,沈逸風對情緒低落的李薇竹說道︰「我給你吹一曲罷。」
李薇竹的眼楮瞪大了,「你還會吹曲子?」
沈逸風笑了笑,拿出了一根玉笛,這是昨日里李志庭所贈。
清越笛聲順著馬車飛揚出去,李薇竹的悵然的心也被笛音撫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