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剪瞳腦子里裝的東西太多,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不過她很快糾正說︰不好意思,請叫我郎太太。
郎暮言都死了,我還是叫你蘇小姐吧?
蘇剪瞳最听不得就是這個,最听不得有人這樣不客氣的提到郎暮言,剛才她還勉強保持著禮貌的笑意,這會兒惱了,我生是郎家的人,死是郎家的鬼。暮言……暮言不在了,我也是他的太太!
喲,我這不也沒說什麼嘛,怎麼就這麼動氣了,我賠罪,賠罪,喝一杯!
對不起,我只和朋友喝酒!她放下手中的酒杯,一句話講那個男人阻得死死的。對于這樣的男人,她根本就不想留什麼面子。
那個男人看上蘇剪瞳已經好久了,因為她是郎暮言的人才沒敢動手,現在郎暮言已經死了,他也沒什麼好忌諱的了,說道︰我忘了,你還是郎家的人,郎暮言才死呢,你就和他的二哥勾搭上了!既然勾搭誰不是勾搭,多我一個也不多吧?
你……蘇剪瞳站起來憤怒地摔了他一個耳光,無恥之徒!就算是全天下剩下你一個男人,我也不會看上你的!
那個男人大怒,敬酒不吃吃罰酒!郎暮言已經死了,你還能怎樣?啊?你反抗我試試!
果然是苟且到一起了啊!那個男人惱羞成怒,跑過來打郎臨溪。一時之間砰砰作響,郎臨溪也顧不得髒了,將那個男人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頓!
正趕上方語哲來,見到郎臨溪被欺負,也上前去將那個男人恨揍了一頓!
只有他可以欺負郎臨溪,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郎臨溪抱住瑟瑟發抖的蘇剪瞳,溫和地安慰著她,沒事了沒事了,我送你回家。
蘇剪瞳只是咬著唇不說話,方語哲開車,郎臨溪一直在安撫她。也不知道她腦子里想的是什麼,就一直怔怔的掉眼淚。
郎臨溪也沒有辦法,只好將她送到郎天白手上,簡單說了事情原委,才離去。
你就要一直這樣照顧她嗎?方語哲冷冷地問郎臨溪。
我是她哥哥,當然要照顧她!老三不在了,我更有義務照顧她!
別照顧到不該的地方去了!
郎臨溪暴怒,靠,你瞎說什麼呢!我和瞳瞳清清白白,從來都是!滾下去!
這是我的車。方語哲忽然之間心情頗好,悠悠地看著郎臨溪。
郎臨溪暴躁地推開車門,邁著長腿下車,他一向是個好脾氣的人,圈子里出名的溫和,可是在方語哲面前,就是要忍不住發脾氣。
他大步走著,方語哲開著車慢慢地跟著他,緩緩地在冬日的寒風里一點點朝前走去。
次日,蘇剪瞳訂了自己接下來的行程。先去蘇橋街,然後去美國,再到德國,再去維也納……曾經說過的地方,她想去走走看看。從那些地方講明信片寄回郎家大宅,郎暮言一定會知道的……一定會的……
然後,她要去海邊,找到她最終的歸屬。
寫了太多的信,每封信里都是她飽含的真情,她的思念和不舍……她相信他一定會知道。
然後見了朋友,淡淡地聊了幾句。
大家都只是以為她漸漸恢復了,都沒有想那麼多。
在蘇橋街的時候,她買了不少東西,都是曾經郎暮言買給她吃過的。不過現在她根本吃不下,只是買著拿到手上,物是人非,睹物思人,這樣的傷痛一度讓她疼得無法呼吸。
她忽然听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回過頭去,看見是方想。方想怎麼會回來呢?
她不知道,自從傅開和郎暮言完全沒有音訊後,權利階層迫切地需要有人來接替位置,居中調和各方面的關系,尤其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以後,更加需要人來穩定局面。在所有人當中篩選了一遍,發現只有方想合適,他大事臨頭不形于色,這一段時間在齊家做出的成績也讓人刮目相看。方想順理成章地成了這個人選。
不過蘇剪瞳也不是很想知道這些了。她沒有心思管外面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瞳瞳,你看上去很不好。方想有點擔憂地看著她。她瘦得幾乎月兌了形,氣色也十分不好。
隨便走了走,蘇剪瞳始終沒什麼話,對于方想說的話,她也常常听著听著就走神了。
方想看得心疼不已,鞍前馬後照顧著她。一會兒幫她買熱飲,一會兒幫她拿吃的。方想別說現在的身份早就與眾不同,高高在上,就算是以前,也是齊家和方家捧在手心里的少爺。在蘇剪瞳面前卻是習慣性地伏低做小,生怕她有一點點不開心。
蘇剪瞳很感念他的好,但是這世界上,她想要對她好的那個人,早就不在了。這一些,她接受不了,也接受不起……更不想接受……
但是蘇剪瞳的冷淡並沒有影響方想的熱情,他連續幾日都來王家看蘇剪瞳。
哪怕蘇剪瞳什麼也都不跟他說,只是默默地坐著,他也殷切地來,看著她,到了晚上再默默地離去。
以他現在的尊貴之軀這樣子來往,在外人眼里,蘇剪瞳真的有點不知好歹了。
郎天白搖著頭看著他們,也不知道該不該勸蘇剪瞳趕緊走出來,接受方想。一方面郎暮言真的是郎天白很看中的人,將蘇剪瞳交給郎暮言,郎天白從來沒有二話,但是另一方面,郎暮言現在不在了。
他真的希望瞳瞳能過得好一點,而不是一輩子受往事的折磨。這是一個做父親的男人的私心,體諒女兒珍惜女兒的一顆拳拳父愛之心。
方想極有毅力,也有耐心。他知道現在不是好時候,但是他想慢慢讓時間來彌補她的傷痛,她終有一天會走出來陰影來。沒有關系,他可以等待,直到最後,成為她身邊的那個良人。
這些天,王朝元和王孟也相繼地回來過,卻始終沒有等待到蘇剪瞳的真正好轉。
郎天白要忙著成韻館的事情,又要幫忙郎家的事,家里缺少人照顧,安然以前的小提琴老師容雅搬了過來,事無巨細地照顧著這個家里的一切。
容雅是郎天白早年的學生,和郎天白差著一些年紀,但是她傾慕郎天白多少年了,一直未嫁也沒有談戀愛。這份心照不宣的感情,都放在蘇剪瞳和郎懷瑜身上了。
她親自熬了小米粥端到蘇剪瞳身邊,瞳瞳,趁熱吃點吧。
蘇剪瞳抱歉地搖頭,不好意思地看著容雅一笑就露出的兩顆虎牙,道︰對不起,我真的吃不下。
怎麼能天天都不吃東西呢?一邊又要忙工作上的事情,一邊又什麼都不肯吃,身體會餓跨的。容雅好心的勸道。
蘇剪瞳勉強吃了兩勺,真的是吞不下去,眼淚又是嘩然而來。
容雅不敢再逼她,只好將碗端開。心里卻始終是憂心的,可是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小聲問道︰那你想吃什麼,我安排人去做,總是這個樣子哪里能行呢?不為了你自己,你也為了你爸爸想想。你這樣折磨自己,你爸爸每天也吃不好睡不好的。
對不起。蘇剪瞳低垂著頭。她也不想這個樣子,但是如果感情是能由自己控制的,她也不會這樣痛苦了,有時候稍微放縱一下,內心里的思緒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算了,瞳瞳也是心里不舒服,先就這樣吧。一會兒想到要吃什麼了,再去做。現在先讓她坐會兒吧。郎天白道。
容雅望了一眼郎天白清俊的眉眼,他最近擔著心,也瘦得厲害。
蘇剪瞳想了想說︰爸爸,容老師,最近郎氏集團的工作上了正軌,我想出門去旅游一圈。
她強忍住淚水,不敢再多說什麼。
也好。出去散散心對你現階段比較有好處,出去走走也好。郎天白點頭贊同。
那我就回房收拾東西了啊。蘇剪瞳對他說,轉身回了房間。
蘇剪瞳想出門旅游的事情提出來,郎天白其實是不放心的,所以方想接著說要跟著一起去的時候,郎天白想了想點頭答應了。郎暮言真的不在了,蘇剪瞳以後還有自己的生活,郎天白也不想看到她永遠都沉浸在悲痛的情緒里。方想有這樣的打算和決心,郎天白不想多加阻攔。
瞳瞳該值得有個幸福的人生,不管是誰,只要能給她幸福,當父親的都不能過多干涉。
出發前一天,蘇剪瞳破天荒地下廚給大家做了一餐豐富的晚餐,紅酒排骨、干貝杭椒牛柳、黑椒小牛排,中式西式的都有。甜品是芒果布丁。看著大家都吃得歡快,蘇剪瞳也淺淺地動了幾下筷子。
這些都是郎暮言喜歡的菜式,而芒果布丁是郎天白的最愛,郎暮言也很喜歡。她知道自己以後可能再為他們做不了什麼了,以後就隨緣吧……
晚間收拾完東西,次日就要離開了,蘇剪瞳看著郎天白和郎懷瑜,真的很想將他們的樣子刻在腦子里,這樣以後永遠、下輩子都不會忘記了。
她有片刻的失神。忽然,外面來了一群人。蘇剪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拉開窗戶緊張地朝外看去,生怕家里會發生什麼事情。她一顆心砰砰地跳起來,從樓梯上飛奔下來。
只見幾個人拿著拖曳著長擺的婚紗送進來,為首的是一個年輕溫文爾雅的男士。蘇剪瞳記得在雜志上看過他的樣子,是很出名的一個設計師。有一次蘇剪瞳翻看雜志的時候,看到一些婚紗告訴郎暮言听,郎暮言環住她的腰,告訴她說︰這是我的朋友。你要是喜歡,這上面的每種款式,我都讓他幫忙做一條。
但是婚紗哪里需要那麼多?蘇剪瞳只選中了最心儀的那一款,郎暮言溫柔地笑道應承了她,以後的婚禮,一定會讓她穿上那款婚紗,做最漂亮最美麗的新娘,風風光光地嫁到郎家。恍然一想,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蘇剪瞳不由又是出神。
設計師臉上也帶著沉痛的表情,不過終究還是平靜下來,是嫂子吧?
嗯,我是。雖然設計師沒有明說是誰,但是蘇剪瞳馬上知道他指的是郎暮言。
三哥曾經在我們這里訂了婚禮用的所有東西,包括婚紗和禮服。我想了好久,三哥雖然不在了,這東西,我還是想送過來,由你來處理。設計師說完,後面的人將那件婚紗展開。
正是蘇剪瞳曾經在雜志上看到過的款式,一字領,簡潔修身的款式,只有那長長的魚尾型的裙擺顯得繁奢又高貴典雅。那些復雜的花瓣和褶皺,全部都是設計師親手做成了,花費了好多功夫。想到郎暮言曾經在他身後跟著催,他鼻尖有點酸澀。
聖潔的白色鋪展開來,晃著人的眼楮。
蘇剪瞳看著婚紗,一瞬間失神。她還從來沒有為他穿過婚紗,還沒有一起走進結婚的禮堂……她纏握著修長的十指,咬著唇,說︰謝謝你送過來。
不客氣,應該的。設計師說,一會兒便告辭了,輕聲再次說,節哀。
謝謝。蘇剪瞳月兌力地坐在沙發上,好像剛才那場交涉,花費了她所有的力氣一樣。
蘇剪瞳的旅行因為這場突然送來的婚紗而推遲了。方想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接到這樣的消息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有點訝異地來到王家。
蘇剪瞳選擇穿著這身婚紗走進郎家大宅,她和郎暮言說好的,婚禮過後,就會搬進郎家大宅。她沒有為他穿過婚紗,也沒有為他搬進過生他養他的家,最後的時刻,她想做這樣的事情……方想來到王家,就看到蘇剪瞳正在平和而安靜地準備著。
他的心驀然一疼,哪怕郎暮言死去了,他也一直活在蘇剪瞳心里,方想呢,從來未曾多佔據一點點屬于郎暮言的位置……他想等待,她都不給他任何機會。
這麼多年的守候和等待,她不會再給他機會了!方想心里沉痛,見她準備著東西,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絲絲好轉的氣色,苦笑不已。他不能給她任何東西,唯一能做的,依然還是只能守護。
蘇剪瞳抬眸看了一眼方想,點點頭並沒有說什麼,又開始準備著。
郎天白知道她和郎暮言的感情有多深,並沒有反對,也在一旁幫忙。這是她心里的一場執念,他想幫她完成這願望。
蘇剪瞳選擇舉行婚禮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她並沒有邀請朋友來,只請家人到場,請他們見證一次,她也曾真真正正地披著婚紗嫁給過郎暮言。
天氣已經徹底地冷下來了,白天里的陽光看上去和強烈,但是照在身上,一點暖和的感覺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連這上天,也吝嗇給予蘇剪瞳一點點溫暖。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這些,原本都不重要。
林淑秋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淚,她曾經看中的傅芙蓉只是一個表里不如一的女人,為了爭奪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而眼前她曾經最不喜歡的女孩子,卻從頭至尾都為這個家為郎暮言著想,在感情和婚姻上也從來都是忠誠不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