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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時間把握得不錯,穿戴好沒一刻,就有婆子來請,「夫人請少夫人過我聞堂听法。」

王徽倒是有點意外,她本來以為蘇氏會等**結束,直接把她叫過去,只待國師說她中了邪不干淨,而後在眾人面前好好羞辱她一番。

——當然,在別人眼里是不是只有王徽一人丟臉,那就不好說了。

按照慣例,王徽就留了姚黃和趙粉看家,只帶了魏紫一人,跟那婆子往外走。

「……人到了不少,顯赫些的有那廖御史的夫人、寧海侯夫人和姑娘、顯國公夫人,還有叢相爺的家眷,」那婆子就絮絮地跟她交代,「都已在我聞堂落座,有位詹事府府丞太太,是個口舌厲害的,夫人不太好,去內室敷了兩回涼帕子,只怕少夫人去了也要擔待些……」

王徽就看她一眼,微笑問,「不知嬤嬤是……」

那婆子忙笑道︰「老奴姓史,趙婆子的娘親是我姑母,您身邊的趙粉姑娘該喚我聲表姨。」

原來是趙婆子的姻親,多半也是受了趙婆子之意過來幫她的,難怪話里話外都在提點。

王徽恍然點頭,又讓魏紫從腰里拿了散碎銀子塞給她,「……算是趙粉孝敬嬤嬤的。」

史婆子暗自掂掂銀子份量,笑眯了眼,腳下步子就慢了些,左右看看,低聲道︰「夫人本想等著講完了法,再叫您過去,可那府丞太太問怎麼不見您,夫人說您昨夜研讀佛經,早上起得遲了些,府丞太太便說待會您到了,要罰您講些個有意思的佛理故事來听。」

王徽看她一眼,眼楮轉了轉,微笑,「母親是抬舉我呢。」

如此重要之事,給了錢她才說出來,若不給錢,是不是就不說了?或是等到了地方才說?

不過她並未動聲色,依舊帶著笑,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史婆子說話。

史婆子也沒再拿喬,繼續分說來客之事。

不一時,幾人就來到了我聞堂宴息廳,史婆子正要引王徽主僕進去,王徽卻停住了腳步,低聲囑咐魏紫幾句,魏紫就點點頭,朝後門跑過去。

「魏紫姑娘這是……」史婆子就問。

王徽也不說話,只是微笑著瞅她。

仗著嘴里有消息,走一路就拿捏了一路也倒罷了,卻連她指使自己丫鬟辦事也要過問,趙婆子遣這樣的人過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史婆子也覺得自己有點過頭,訕笑一聲,「少夫人,您這邊請。」

門口丫鬟打起簾子,「少夫人來啦。」

廳內頓時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徽身上。

「來啦?」蘇氏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招呼一聲。

王徽笑吟吟走進去,先給蘇氏行了禮,道聲「母親」,而後向眾人團團一福,「我來遲了,給各位太太女乃女乃們賠個不是,沒耽誤**吧?」

她笑容和煦,話說得爽利又風趣,與傳聞中畏縮忸怩、拿不上台面的樣子全然不同。

就有人各自對視,暗暗驚訝。不過在座的多是高門女眷,便算平日私底下拿定國公府做笑話,面上也不會顯出來,就紛紛笑著表示無事。

王徽又跟她們謙讓了一番,就在蘇氏左手邊坐了下來。

趙婆子一直立在蘇氏身邊,期間給王徽打了幾個眼色,王徽卻並未理睬。

見過幾個小輩,王徽送出去些見面禮之後,蘇氏就催白露,「去看看前面布置妥當了沒有?國師可到了?何時能開始**?」

白露腳下生風地去了。

王徽就有點意外,忍不住看了蘇氏一眼。

就原主的記憶來看,這種人多的場合,正是蘇氏喜歡用來羞辱原主的絕佳機會,她本以為史婆子說的什麼「罰她講個佛理故事」,多半也是蘇氏在推波助瀾,明知兒媳不學無術,還讓她講故事,這肯定是會出丑的。

但現在看來……這位定國公夫人竟絕口不提此事,反倒是一直惦記著法會,大有趕緊去听法然後把這事抹和過去的意思。

倒是奇了。

白露還沒回來,魏紫卻悄悄從後門模了進來,站到王徽身後,低聲道︰「婢子都打听清楚了,坐在右手邊末位的那個,穿寶藍撒花織金襖子的,就是詹事府府丞太太,今兒能進府听法,乃是走了叢相爺夫人的門路,就是右手邊第二位,穿丁香紫寶瓶紋妝花褙子的。」

王徽點頭,心下了然,詹事府雖是「太子家人」,但也有尊卑之分。詹事大人乃是正三品大員,深受太子器重,但府丞不過是個從六品小官,比她娘家爹還矮了半品,定國公府雖然不堪,這等芝麻京官也是看不上的,不至于還巴巴地給他們家下帖子。

看來這位府丞太太是搭上了叢夫人的路子,弄到了一張法會請帖。只不知她出言罰自己講什麼佛理故事,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叢夫人的意思?是純粹為了看孫府笑話樂一樂,還是另有深意?

至于那叢夫人,朝野上下能被稱為「叢相爺」的,自不作第二人想,應該就是叢國章,當年一封奏折就把濮陽荑之父彈劾至死的厲害人物。

王徽覺得這事應該只是叢夫人想尋個開心而已,畢竟定國公府是有名的破落戶,沒什麼可被拿捏利用的地方。

不過也可能是叢國章听聞孫家忽然搭上了國師,就派自家夫人過來一試深淺。

但無論如何,她既然穿過來了,性情與以往大相徑庭,就不可能一直藏著掖著,況且今日智性是肯定要在眾人面前說她一番好話、為她正名的,與其待會智性突然就紅口白牙地說她什麼「福澤綿長」之類,令人難以信服,倒不如她先露點端倪出來,也能讓智性的判語更有說服力一些。

總之……為了韜晦而被人當眾羞辱恥笑,這種事她是做不來的。

果然,那府丞太太沒讓她失望。

她看了叢夫人一眼,得到對方的眼色之後,就粲然一笑,道︰「世子夫人看著氣色弱了些,想是昨夜沒睡好?」

蘇氏捏著帕子的手就是一緊。

王徽更奇怪了,心說我這便宜婆婆今日轉了性不成?嘴上卻順著府丞太太的話講︰「我素日不踫經籍,心中惶恐,這才臨時抱佛腳,讀些經書做做功課,也免得今日听法听不懂,鬧了笑話出來。」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是昨夜剛開始突擊,自然看得不精不深,自貶自謙一番,若是那寬厚的,也便會一笑置之,不再追問了。

只可惜府丞太太有備而來,自不會輕易放過她,得意一笑,道︰「原來如此。只是禮佛須心誠,世子夫人這般,豈非對佛祖不敬?」

這話問得就比較尖銳了,並非自矜身份的高門貴女屑于為之,然而她為了丈夫前程,心甘情願給叢夫人當槍使,也便顧不得那許多。

廳里眾人就不免有些交頭接耳。

蘇氏臉色不太好,她一方面樂見這個不討喜的兒媳受辱,但另一方面也是覺得有點丟人,早間迎客時還恍惚覺得打壓兒媳是不是過了頭,為子孫後代計,是否該提攜她一把,這個念頭雖是一閃而過,卻還是在她心中扎了根,此刻又遇此情形,她心里就越發矛盾。

現在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希望國師說兒媳好還是不好了。

不過,不管對王徽是什麼心情,對這個詹事府府丞太太,蘇氏還是深惡痛絕的。

正糾結時,就見兒媳微微一笑,道︰「這位太太說錯了,正因我對佛祖心存敬意,這才會不顧困倦挑燈夜讀;若真是心存不敬,那早便歇息去了,反正今日國師是來**,不是來考較我等佛理深淺的,我又何必自苦呢?」

她態度從容,口舌便給,說話又在理,府丞太太一時臉紅,說不出什麼來,其他賓客倒是暗暗點頭,心道這個世子夫人果與傳聞不同,莫非孫府真要轉運不成?

寧海侯夫人又趁機教育女兒,「……女孩兒家雖以貞靜為要,不好與人爭執,但一時又有一時的道理,這言辭機鋒你們可看著學學,總有派用場的地方……」

叢夫人恨府丞太太蠢笨,又瞪她一眼,府丞太太這才猛醒,忙道︰「既是如此,世子夫人必有收獲,就不如挑幾個有道理的佛偈故事,給我們講講?」

蘇氏煩躁地喝了口茶,又讓小滿出去,看看白露怎還不回來。

王徽已不再在意蘇氏的奇怪之處,她歉然一笑,道︰「昨晚讀書讀得晚,大多也是看的經文,若說故事麼……」

她就看見府丞太太神情微微興奮,叢夫人嘴角也浮現一絲輕蔑,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打算嘲笑她。

「……我倒還真記得一兩個有趣的,這便說給大伙兒听听。」王徽就笑著說,滿意地看到兩個女人表情耷拉了下去。

眾賓客的興趣就被逗了起來,連廖夫人和顯國公夫人也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

「……就說佛在舍衛國祗園精舍持缽化緣時,曾見到一個商人牽了頭驢子趕路,那驢子背上馱了尊佛像,路人虔誠,見之紛紛頂禮膜拜,那驢子以為行人拜的是自己,便停下腳步,撩首撅蹄,自得自夸起來。」王徽嘴角噙著絲笑娓娓道來,語音低柔悅耳,條理清晰分明,就連府丞太太和叢夫人也有點听進去了。

「那商人就給了驢子一通鞭打,說道,豬油蒙心的蠢東西,不過背了尊佛,便把自己也當成佛了,也不睜眼看看自個幾斤幾兩,便耀武揚威起來,若你沒了背後的佛,也不過是被人殺了吃肉的下場,實在欠打。」

就是個普通的寓言故事,上輩子都听濫了的,如今披上層「佛理」的皮講出來,效果還算不錯。

她話說到這里就停了下來,笑吟吟瞅著那倆人,叢夫人眼皮一跳,趕緊低頭喝茶做事不關己狀,府丞太太臉一陣紅一陣白,氣急敗壞指著王徽,「你……你……」

「我怎麼了?」王徽問。

廳里眾賓自然知道這府丞太太今日是怎麼來到這里的,又听王徽故事講得有趣,有那些個年輕的繃不住便笑了出來,年長的沉穩些,就不去看府丞太太,反倒是一臉曖昧地去瞧叢夫人。

府丞太太面紅耳赤,再說不出什麼來,抬眼去看叢夫人,對方也不理她,只得托詞更衣,被丫鬟引著去淨房了。

以廖夫人為首的一眾貴婦,看著王徽覺得親切,就跟她交談起來,一面沖著蘇氏連聲稱贊,說她娶了個好兒媳。

蘇氏一向被恥笑慣了,何曾這般被夸過?思及迎客時叢夫人給自己的折辱,又想想兒媳方才輕描淡寫就讓府丞太太吃癟,讓叢夫人丟臉,心中竟還頗覺解氣。

可看著兒媳周旋在賓客間,游刃有余的樣子,她感覺就更加怪異矛盾,只覺杯中甘美的鐵觀音也不是滋味起來。

幸而白露和小滿雙雙回返,解了這不大不小的尷尬。

「國師已到了,前頭均已布置妥當,請夫人和各位貴賓去正堂听法。」

蘇氏松了口氣,站起身,跟客人們客套一番,走在頭里帶路。

王徽走在旁邊,身量高出眾婦人半個頭,又背著手,步伐行雲流水,頗有倜儻之意,倒更顯得鶴立雞群了。

只是一些夫人見她不去扶著蘇氏的手,蘇氏也沒要她扶,不免又嘀咕起來。

智性一如既往白須飄飄寶相莊嚴,見了眾貴婦只是合十行禮,並沒給王徽打眼色,仿佛不認識她一般。

我聞堂正堂早已設好香案、法壇和經幾,青磚地上錯錯落落設了好些軟蒲團,貴婦們就分了賓主尊卑,各自在蒲團上坐好。

王徽臉皮功夫早已修煉到家,雖覺老和尚嗦嗦講解佛經挺無聊,但還是端坐在自己的蒲團上,面上恭恭敬敬,心思早已神游物外。

不知過了多久,智性終于講完,合十一禮,就要走人。

眾賓覺得國師難得一見,頗想湊過去套套近乎,但又顧忌著他是出家人,又受天家敬重,生怕唐突了貴人,一時躊躇不前。

蘇氏也有點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請國師給兒媳看看相。

王徽卻忽然向前踏了一步。

智性自然就看見了她,一直半閉的老眼忽然完全睜開,眉頭蹙起,快步走到王徽跟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

王徽自然發揮演技全力配合,「……國師有何吩咐?」

蘇氏也嚇了一跳,手底下捏了把汗,眾賓客的目光也都聚集了過來。

「阿彌陀佛。」智性似模似樣地打量完,高呼一聲佛號,枯如槁木的老臉罕見地露出一絲笑意,「女施主天庭飽滿,眉端宇直,是有大福之人啊。」

王徽露出恰到好處的喜色。

蘇氏卻是實打實的驚住了,「國、國師……您說我這兒媳……」

智性微笑道︰「老衲今年八十有二,還從未見過女施主這等圓滿面相,且通體紅光,隱有瑞氣護體,料來是福澤無邊吶。」

蘇氏睜大眼楮,忍不住道︰「怎、怎麼會?她不是撞邪了嗎?」

「……」王徽實在是被蘇氏的愚蠢給打敗了。

有人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廖夫人看著不像,就拉了蘇氏一把,「瞧你,怎麼說話呢,國師真佛在世,還能打誑語不成?」

蘇氏還是一臉驚悚。

智性並不以為忤,只合十道︰「這位女施主福澤綿長,不可多言,言多必失,施主保重。」而後沖王徽和蘇氏點點頭,在幾個僧人的簇擁下離開了。

王徽面含淺笑站在那里,長身玉立,腰鎖背直,既不因忽逢驚喜而忘形,也不因眾人側目而局促,落落大方,寵辱不驚,不卑不亢,風度天成。

蘇氏竟被她懾住,一時有些不敢開口說話。

廖夫人看了她一會,忽然一笑,摘下腕上一條祖母綠手串遞過去,「你是我小輩,方才竟忘了給見面禮,你婆婆該笑我小氣了。」

那手串共有一十八顆祖母綠圓珠,顆顆一般大小,瑩潤剔透,濃翠欲滴,水頭極好,躺在廖夫人白皙的手掌心里,盈盈輝映出一團翠色,如一汪春水,又如一泓碧潭。

就這麼一串手串,怕就能買得百畝上好良田。

王徽笑容加深,老實不客氣地笑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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