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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疼,休息一會。

史氏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一直以來就覺得對不起小女兒,女兒嫁來杜家那些年,即便史氏心疼自家閨女,可女兒沒有生兒子,便是她想來找杜家的晦氣都沒底氣。

「外祖母,娘一早就出去了,這會兒還未回家。」杜三娘端了水來給三人解渴,一邊解釋道。

史氏看著外孫女瘦了不少,心生憐惜,只是如今家家戶戶都過得艱難,便是他們家也是一樣。這窮苦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熬到頭。

杜華盛見著岳母來了,忙就要起身,史氏道︰「你腿腳還沒好,快躺著,又不是外人。「

要說這個女婿,史氏還是非常滿意。雖說王氏那人不是個東西,生的兒子倒是個老實本分的,和自己女兒成親這麼多年,兩人從不曾紅過臉,一直以來商商量量的過日子,這也是史氏最欣慰的。

大舅楊勇,今年四十歲,皮膚黝黑,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大舅母周氏,人高高瘦瘦的,卻是個精明的人。杜三娘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有些模不準舅舅舅母怎麼也來了,往常都是外祖母一人過來。

前兩年老頭子過世後,史氏便跟著老大一家生活,其他幾個兒子也都分了家,各自過自己的日子。這次史氏來,還擰了一籃子東西,杜三娘打開一看,見著里頭竟然有一截臘肉,還有幾個雞蛋,一捧往年曬制的干筍,頓時就覺得這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

史氏看著幾個孩子都是瘦瘦小小的,心里也是難受得很。他們家雖然日子也不好過,可比這里還是要好得多,史氏拉著兩個小的說話,杜峰和四娘嘴巴甜,將她哄得眉開眼笑。

楊家在另外的山頭,離這里比較遠,走路得走上兩個時辰,杜三娘暗道恐怕是天將將亮起來就從家里出來了,三人恐怕都餓著肚子。

杜三娘進了廚房,當下就生了火,從瓦罐里小心的拿了一坨油出來,在鍋里抹了幾下,又趕緊將那還未化開的油舀回罐子里,然後從櫃子里抓了一把茶葉出來,放在鍋里使勁兒翻炒著,過了一會兒加了水進去,等到水燒開,又打了兩個雞蛋,如此最簡單的油茶便燒制好了。這東西是莊戶人家最喜歡吃的,尤其是農忙時間,吃了能提神,干活也有勁兒。往年她爹娘到農忙時節每天都要吃上一碗才去地里。

杜三娘撿了大碗舀了端出去,史氏見她做了油茶,笑著說道︰「如今都沒得吃的,你還弄這些玩意兒做什麼。」

杜三娘只是站在旁邊抿嘴笑著。

倒是周氏看著不由得食指大動,出門的時候就沒吃東西,婆婆還硬是割了一截臘肉帶著來,可把周氏給心疼壞了。如今這年月日子都過得不好,她家過年時雖宰殺了一頭肥豬,可吃到如今,也是沒剩幾塊了。雖然也知道小姑子家里困難,可大家的日子也都過得緊巴巴的,她今日跟著來,就是怕婆母兜里揣了銀錢來接濟小姑一家。

周氏捧著碗喝了一口,她道︰「三娘如今是越發能干了。」

史氏白了大兒媳婦一眼,看向外孫女道︰「給你娘裝上一碗,她早上還沒吃吧。」

杜三娘擺了擺手,回道︰「我已經給娘裝了一碗。」

說著又給爹爹端了一碗來,杜華盛道︰「你也吃。」

杜三娘自來就不喜歡吃這個東西,這味道她不喜歡,她笑道︰「爹爹,你吃吧,我晚些時候再吃。「

兩個小的眼巴巴的瞧著杜華盛,杜華盛喝了兩口,便將粗瓷碗遞給兩個小的,說道︰「你倆吃些。」

一直到中午了,楊氏才從外頭回來,她臉上曬得紅撲撲的,剛一進院子,史氏就從屋子走了出來。楊氏看見娘來了,頓時就喜笑顏開,喊了一聲「娘」。

楊氏忙將背簍放下,進了屋子,看見大哥大嫂也來了,心里也高興。娘家人來了,楊氏顧不得洗漱就過來跟他們說話。

午飯便落到了杜三娘的頭上,好在這里的人吃飯都吃得晚,莊戶人家基本是天不見亮就出門,一直到早上已時回到家里,才開時吃早飯,歇歇氣兒又去地里,真到吃中飯的時候,幾乎就是下午申時了,大部分人都只吃兩頓。吃三頓飯,得是農忙時節,一直到天黑了才會回家,等到吃飯的時候都很晚了。

不過如今災荒年,地里干得厲害,老天爺又不下雨,沒什麼要忙的,有時一天吃一頓,吃兩頓,就這麼將養著有口氣兒罷了。

娘的背簍里有挖的野生白苕,還有一小把焉噠噠的野菜,也不知走了多遠的路才弄到的,這附近的山頭早已經被村里的人翻了個遍。

杜三娘不緊不慢的將干筍抓了一把出來,時間來不及用水泡,便只好放在鍋里煮開,快速將其泡發開。又切下巴掌大的一塊臘肉,待會兒筍子切成細絲,也能炒一盤。又將白苕撿出來清洗,這東西很不好打理,弄完手又紅又癢,可是今日舅舅他們來了,她也得做些像樣的吃的。

屋子里,史氏見外孫女主動去了廚房,她心里滿意,看了兒媳婦一眼,說道︰「你去廚房看看,三娘那里可要幫忙。」

周氏頓時臉色就有些不好看,楊氏忙道︰「娘,大嫂,不用管她。她從六歲開始就學著做飯,不用幫忙。」

周氏便又坐了回去,一邊笑著說道︰「三娘是個懂事又勤快的,我們一到屋里,她就煮了油茶來,貼心得很呢。」

「我和你大哥大嫂這次來,是有一件事兒想要問問你。」史氏也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

杜三娘在城里閑逛著,東模模,西看看,還難得奢侈的在小攤上喊了一碗面吃。吃完之後,她抹了下嘴,這才往西市去。

已經是大中午,這時候撿到便宜貨的幾率教上午高。杜三娘慢悠悠的過去,她一眼看過去,大都是家里有的東西。正當她嘆氣的時候,一身獵戶打扮的男人攤前放著一只白色狐狸,那狐狸通體的雪白,正睜著水汪汪的眼楮可憐兮兮的看著她,輕輕叫喚著,它腿上被獸夾夾了一條口子出來。

杜三娘上下打量著,暗道這小東西毛色真好,要是送到顏府,興許府上的主子們會喜歡呢。

那獵戶也就三四十歲的模樣,看著就是個老實人。杜三娘指了指他面前那只白狐狸,問道︰「叔兒,這只狐狸賣嗎?」

獵戶上下打量著她,說道︰「小娘子,這小東西你要是買回去,你爹娘會罵你的。」

杜三娘抿了抿嘴,「大叔,我自己能做主。「

說著她有些心虛,她要是買只狐狸回去,定會挨罵的。可她又不是準備自己養,等它養好了傷,這東西就給顏府送去。單看顏府上回收了那大鯢,這般財大氣粗的主顧,不賺他銀子還去賺誰的銀子呢!

杜三娘看見他攤位前還擺了一只獐子,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她道︰「大叔,我要是給你賣了這頭獐子,那狐狸你便宜點賣給我怎麼樣?」

獵戶笑道︰「若當真是這樣,那這狐狸我就送你。」

杜三娘頓時心里就起了雄心壯志,摩拳擦掌的就要大干一番,她舌忝了舌忝嘴唇,「大叔,你收拾收拾,跟我走。」

中年漢子看她神色鎮定,道︰「小娘子,你莫要哄我。」

杜三娘抿嘴笑道︰「大叔,我要是哄了你,這獐子我就自己買回去!」

反正也沒生意,中年漢子想了想,說道︰「那好吧,我就信你一回。」

將東西收拾了,中年漢子跟著她走,杜三娘眯了眯眼楮,兩人走出西市,杜三娘看著他,又道︰「大叔,待會兒呢,你就說你是我親二叔,可千萬別說漏嘴了。」

要是被顏府上的人知道她投機倒把,恐對她印象不好。

中年漢子搓了搓手,「好,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看見了顏府,杜三娘伸出手指著那座大宅院,「大叔,就是那里,那可是城里的大戶。」

中年漢子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圍牆,頓時有些緊張,他道︰「小娘子,你說的主顧就是這里?」

杜三娘點了點頭。

中年漢子這會兒是氣悶不已,早知道就不跟過來了,那等高門大戶,怎麼會要他們這些莊戶人家的東西。

「小娘子,我看這事兒就算了,唉,你這小小年紀的,家里大人是怎麼教你的。」

杜三娘道︰「大叔,你就信我一回吧,府上的管事兒買過我的東西,我來過這里。」

中年漢子看她年紀不大,卻越說越離譜,當下轉身就要走。

杜三娘咬著嘴,滿臉的無奈,她年紀小,不代表她說的話就是假話啊!

她正郁悶的時候,看見前頭走過來一個熟人,她趕緊說道︰「大叔,我把我背簍抵押給你,你就在這兒看著好了。大叔準備賣多少錢?」

中年漢子道︰「你要是能賣上一吊錢,我就把這只狐狸送給你。」

杜三娘眉眼彎彎的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說著她將背簍放下,咚咚就往前跑。

陸湛剛給主顧送了東西,正準備回去,突然感覺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裳,他瞪著一雙眼楮往後看去,杜三娘道︰「陸大哥,還真是你啊。」

陸湛皺著眉,「怎麼又是你!」

杜三娘抿了抿嘴,「陸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個忙,你要是幫我忙了,我回頭請你吃糕。」

陸湛想起上回她給自己做的那頓飯,道︰「我不要你什麼糕,我要幫你了,你待會兒還去給我煮飯,你放心,我會送你回去。」

杜三娘沒有半分猶豫就點頭應下,不過是煮飯,就耽擱點時間,跟錢比起來,當然是錢更重要了。

讓陸湛跟著自己,杜三娘回到那獵戶跟前,說道︰「大叔,你把你的背簍給他背著,諾,我的東西,你就在這兒守著,我待會兒會從那小巷子里出來。你要是不相信我,你找他,他家就在城里,姓陸,叫……」

她仔細想著上次別人怎麼喊他的,卻硬是沒記起來。

陸湛抿嘴道︰「鄙人姓陸單名湛,隨便找個人都能打听到。」

獵戶看他長得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的,看著不像是那等奸猾的人,「小兄弟既然自報家門,那我就信你一回。」

陸湛背著那只大獐子,杜三娘走在前頭,輕車熟路的模到顏府後門,她扭頭對陸湛道︰「待會兒你就說是我表哥,這在集市上踫見了你,見你沒生意,才帶你過來的,听清楚沒有。」

陸湛不耐煩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囑咐完了陸湛,杜三娘抬手敲門,門房探出頭來,看見是她,問道︰「小娘子,你怎麼又來了?」

「刑叔,真不好意思,可能又得麻煩你了。這是我表哥,剛才我在集市上踫見他,在山里打了只野物,他又不是個能說會道的,我帶他過來,看看府上可需要?」杜三娘笑得甜蜜。

刑老頭每次都從她這里能拿到好處,當下看那背簍里的大家伙,說道︰「那我去問問,你等著。」

不多時,刑老頭就回來了,「剛好踫見趙管事兒,他要出門去,讓你送廚房去。」

杜三娘喜笑顏開的連忙說謝謝,扭頭看向陸湛,他面無表情,就跟個門神一樣,當真是一個笑臉都沒。杜三娘道︰「表哥,走了,真是的,就你這悶不吭聲的性子,回頭姨還不得說你,要不是我,看你今天怎麼回去交差。」

刑老頭看她說那年輕人,笑呵呵的坐回凳子上。

兩人到了廚房,這會兒廚房的人也多了起來,馬氏正在安排今日的伙食。

杜三娘喊道︰「嬸兒,我是三娘。」

馬氏抬起頭,見先前那小娘子又來了,她笑著道︰「你怎麼又來了?」

杜三娘便將剛才那套說辭說了,可是半點沒有膽怯,馬氏看向那年輕人,身板結實,難怪是獵物呢。今日她還正愁著要做什麼主菜呢,府上的主子口味比較偏重,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都吃,野物更和他胃口。

馬氏讓人將獐子弄下去收拾,還親自陪著杜三娘去找賬房結賬。正巧府上的少爺也在賬房支使銀子,看見馬氏帶了人來,免不得看了她一眼,又詢問了馬氏一番,馬氏一一回稟了。

那少年笑著道︰「前頭送大鯢來的那個,就是你啊。」

杜三娘見馬氏對他恭恭敬敬,又看他穿戴不凡,就知道此人極有可能是府上的主子。听他問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那少年道︰「給她二兩銀子。」

那掌櫃的原本只取了一吊錢出來,這會兒听見少爺吩咐,便又取了一吊錢給她。

少年拿了兩定銀子揣在身上轉頭就走了,杜三娘拿著那兩吊錢跟著馬氏出來,馬氏道:「剛才那位是府上的大公子,上次你送那怪魚來,後來被大公子送給書院的山長了。」

從顏府出來,這次杜三娘便多給了些錢給那刑老頭,刑老頭一張臉笑得都成一朵花兒了。

杜三娘看著陸湛,「今日謝謝你了。」

那獵戶既然只說要一吊錢,那另外一吊錢幾乎就是多得的,她抓了一把給陸湛,陸湛道︰「我不要。」

說著他邁開長腿就走,杜三娘神色懊惱的跟在他後面,也不知他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獵戶看見他們過來,問道︰「小娘子,怎麼樣?」

杜三娘抿了抿嘴,說道︰「大叔,不止一吊錢呢。」

說著她把兩吊錢都拿了出來,「出來的時候拿了些給那門房。」

中年漢子看著這些錢,頓時朝杜三娘豎起了大拇指,「小娘子厲害啊。要不是你,大叔哪里能賣這麼多錢?我就拿先前說好的價錢,旁的你收下吧。」

剛才說一吊錢,不過是嚇嚇這姑娘,想讓她知難而退,怕那大戶人家發怒。

杜三娘道︰「大叔,莊戶人家都不容易。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你不是還說要把那狐狸送給我,你把它給我就是。「

中年漢子沒想到這閨女這麼實誠,心里有些感動,他將那白狐擰出來,又從背簍里翻出幾塊皮子一並給她,「小娘子你家住哪兒?回頭叔給你送點野味來。」

杜三娘道︰「叔,我家住在白房村,我爹叫杜華盛。」

「杜華盛?他是你爹啊……」

秦氏道︰「我們進去。」

進了屋子,秦氏喊道︰「湛哥兒,可是忙著呢?」

陸湛將已經敲到好的一把彎刀拿夾子夾住放入一邊的水桶中,抬頭見是秦氏,他笑著道︰「阿婆,你來了。」

秦氏看著他鋪子里零零碎碎的東西,一邊指著身邊的兩個人道︰「我領她們來看看,興許有些什麼要用的東西。」

陸湛朝秦氏身邊的兩個人看去,他拿了帕子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說道︰「隨便看,要什麼我都能做出來。」

史氏看他長得高大,身板壯實,倒是對這孩子很是滿意。再看那旁邊一條長桌放置的東西,大大小小的可是不少。

楊氏卻是皺了皺眉,他長得太高大了,自己女兒站他身邊,就跟個孩子似的。

史氏拉了楊氏一把,說道︰「你不是要買把剪刀,我看就在這兒打制一把。」

說著她還在桌上拿了一把剪子出來,楊氏卻道︰「家里還有一把。」

「你那都是多少年了,還是當年你嫁人我給你打制的。」史氏說著將人拉到案桌的角落里。

陸湛也不在意她們二人要不要買東西,轉過身又干自己的活兒。

來他店里的都是老主顧,他不是個能說會道的,那兩個人對他有懷疑也正常,不過他從不會勸說對方一定要買他的東西。反正他做的東西都大大方方的擺著,看得中的,自然願意買他。

那年輕人在,史氏也不好挑明了說,忙又拉著女兒出去了。

史氏道︰「我覺得這後生是個不錯的,人看著也老實。這前頭雖是娶過娘子,可那新娘子跑了,也還算是青頭子弟。「

楊氏道︰「娘,他長得這麼高壯,咱家三娘站他身邊,跟個孩子似的。這往後他要是欺負我家三娘,只怕是隨便推一下,我家三娘就爬不起來。」

這是楊氏最擔心的,她和杜華盛雖然是沒吵嘴更沒打過架,可在村子里,她是看過不少吵嘴打架的夫妻,女人天生就比男人的力氣小,更何況自己女兒還這麼瘦。

史氏道:「我看那孩子不像是那樣的人,他這年紀,身邊沒人管著還能守幾年孝,他叔嬸給他說親,人跑了,如今看著身上也沒有多大的怨氣。你還嫌棄他長得高大壯實,這長得高大,力氣好啊,你家就華盛一個人,峰哥人又小,俗話說女婿女婿,就是你半個兒子,這往後你家的活兒多了,就他那身力氣,一個人恐怕是抵得過你們兩個人!」

史氏不明白女兒在嫌棄什麼,這麼好的條件,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楊氏一臉糾結,娘說的這些話,也是實話,只是她心里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便再信我一回,我當初給你挑了華盛,雖說他娘不是個東西,他對她可好吧?那幾年你沒生兒子,他可嫌棄過你?」史氏拍了拍女兒的手,又道︰「我是一眼就把這年輕人看上了,你也別挑剔了。你家里那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想給三娘找個好人家,也不是那麼容易。」

杜華盛家里窮,在加上有王氏那個老婆子在一邊上躥下跳,也是鬧得家宅不寧。這要是推了這個親事兒,想要再找這麼恰當的,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楊氏心里已經被她娘說動了,她又擔憂的說道︰「可三娘才十三歲,這個可是十九了。」

「女兒沒及笄,我可不敢讓她嫁人。」楊氏說道。

史氏笑著看了她一眼,「你擔心什麼,我還不知道?這孩子一看就是行事正派的人,又不是那等尋花問柳的混賬。就這麼個愣頭青,沒開過葷,懂個啥?」

男人雖然血氣方剛,可那也得娶了妻,懂了那些事兒之後。沒成親前,又沒挨過女人的身子,還不就是個愣頭青。在史氏看來,女兒的擔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看看前頭跑的那個,人都進了門,不讓他進屋,大喜的日子,他還去別人家睡,可見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這要換了旁的人,管你願不願意,都進了門,睡一覺就老實了。

「也不知他嫌不嫌棄三娘年紀小。」楊氏道。

史氏笑道︰「這事兒你就別管了,我回頭讓老姐妹專門說這個事兒。來都來了,你給打制個剪刀,回頭給三娘。」

過了一會兒,那兩人又進來了,言明說是要打制把剪刀,等下回趕集的時候來取,陸湛點頭應下,又問了她們姓氏,家住何處,便娶了紙筆出來,刷刷寫了下來。

楊氏一見他竟然會寫字兒,頓時就驚住了。

那頭秦氏見這事情有戲了,也笑了起來,她倒也不是貪圖那點子媒人錢。只是兩邊都是認識的,她也就多一句嘴的事情。

秦氏帶著兩人出來,她道︰「這人也看了,家里也瞧過了,你們覺得怎麼樣?」

楊氏道︰「他還會寫字兒啊?」

「當年他爹送他去念過兩年書,後來又沒去了。也能認得幾個字兒。」

即便如此,能認字兒在楊氏看來也是了不得了。

「這後生啊,看著就是個不錯的,我們自然也是喜歡。只是有個事兒得跟你說明,我那外孫女才十三歲,還未及笄,年紀小了幾歲。雖是如此,可她是個勤快人,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今日跟著她娘來賣她采的野菌,還賣了三十個錢呢。得了這錢兒,這孩子也沒要,非讓她娘裝著。她娘憐惜孩子,拿了二十個錢給她,這會兒恐怕是在城門那兒等著我們。」史氏笑呵呵的道。

秦氏听了史氏這話,也就明白了幾分,她道︰「這也不過是兩三年的事兒。湛哥兒家里沒個人,他叔嬸來說過,只求是個勤快人。」

說著秦氏跟著兩人去了城門口。

杜三娘站在那里一直等著楊氏,等得都望眼欲穿了,總算是看見娘她們出來了,身邊還跟著個陌生的女人。

「娘……」

楊氏看著她,抿嘴道︰「你去哪兒了?」

「我就到處轉了轉,扯了三尺布,回頭給爹娘做衣裳,這有剩下的,就給四娘做點小東西。」她說著笑了笑,還把那布拿了出來,一邊道︰「五文錢一尺,掌櫃的還送了我很多碎布頭,以後縫縫補補的,也不會愁找不到碎布了。「

史氏笑了笑,又指著身邊的秦氏道︰「三娘,這喊阿婆。」

杜三娘臉上帶著甜甜的笑,躬身道︰「阿婆好。」

秦氏見她雖是人瘦了些,可穿得干干淨淨,整個人收拾得很是利索。這得了錢還知道給爹娘買布縫衣裳,是個有孝心的。這往後成了親,也定知道心疼丈夫。還能讓那掌櫃的送布頭,也是個精明的,以後定然會勤儉持好好過日子的。

秦氏心下對她倒很是滿意了。

杜華盛在家里並不受待見,當年娶妻的時候,都二十二了,比楊氏大了整整六歲。不過就如自己老娘說的那般,楊氏自從嫁來,雖是被婆母苛待過,杜華盛卻從不未跟她鬧過,連重話都不曾對她說過,更別說動手腳了。

楊氏擰了擰眉,問道︰「娘,照你這樣說來,那後生家里條件也不差,怎的這個歲數了還未娶親?」

「說來,也是個難以啟齒的事兒。」史氏又喝了口水,接著道︰「那後生前頭娶了娘子,可新娘子進了門第二天就跑了,男方家為了娶親,花了兩吊錢,連那姑娘手都沒模到,那女人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楊氏听得直皺眉頭,又問道︰「可是那後生,有什麼毛病?」

不然為何好端端的娶了媳婦兒,新媳婦兒就跑了!這可說不過去啊!

「那年輕人說是身體壯實得很,哪有什麼毛病。是那姑娘據心有不甘,是被家里強制嫁過來的,不願意跟著那打鐵匠生活。成親那天的晚上,為了不讓他進房,還以死相逼。眼見著事情鬧得不能收場,那後生家的親戚只好勸著那女人,那後生晚上就歇在了旁處。說是第二天家去,新娘子就不見人影。傳得沸沸揚揚,都說那女人是跟野男人跑了。」史氏見女兒臉上似有些不相信,又道︰「閨女,那老姐們跟娘是從小認識的,她定然不會騙我。她也跟我說了,咱們要是覺得可以,到時候她領了我們去看人,等看了那後生家里的條件,再說這事兒。」

「你看有個打鐵的手藝,又沒公婆伺候,這嫁過去就是當家做主自己過日子。」史氏又勸了一句。

楊氏道︰「娘,這事兒讓我考慮考慮吧。他年歲這麼大了,咱們家丫頭才十三歲,還沒及笄,我不可能讓她這麼早嫁人。」

史氏自然是點頭應諾,又道︰「你說的對,所以我才說,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看。那後生在城里有個打鐵鋪子,說是祖傳的手藝,也是有些名氣。」

楊氏將這事兒听進去了,對自己親娘,楊氏是相信的,自不會害她。見女兒听進去了,史氏也就不再提這事兒,兩人又說了些其他話。

杜三娘將拿回來的餅子混著那野生的白苕煮了一大鍋,就是主食,炒了把小青菜,一碟臘肉,早上剩下來的油茶,就端著上了桌。

楊氏見桌上有肉,就知道定然是娘拿來的,她扒拉著碗里的白苕糊糊,低著頭眼里有些酸澀。有客人在,杜家人都吃得少,緊著讓客人們先吃。

吃過了中飯,史氏幾人便說要家去。楊氏將他們送到村口,才慢慢往家里去,楊氏嘆了口氣,娘走了麼遠的路,耽擱了一天,就只是為了來給她遞這個信兒。

走到院子門口,她看見女兒在廚房里收拾,原本亂糟糟的廚房被她收撿得干干淨淨。楊氏靜靜的看著女兒的背影,想到她娘先前說的話,心里免不得又琢磨起來。

家中沒婆母,若是女兒嫁過去,就是自己當家做主,比起她當年是幸福多了。她是在婆母手里吃過不少虧的,唯一好的是丈夫對她還算不錯。

杜三娘洗了手,扭頭看見她娘站在門口看她,她迎上去笑著說道︰「娘,舅舅他們走了嗎?」

楊氏誒了一聲,走進了屋子

「娘,你看。」杜三娘說著掀開了布巾的一角,「外婆給了這麼大一塊臘肉,大舅母心里恐怕氣得很。」

楊氏敲了一下她的頭,「不管怎麼樣,都是他們的一片心意。」

杜三娘吐了吐舌頭,說道︰「娘,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如今日子這麼艱難,外祖母還拿了這些東西來,在想著女乃女乃來家里鬧,我覺得還是外祖母親。」

楊氏模了模女兒的頭,「等以後你有出息了,可得記得你外祖母。」

當天晚上,天空突然就電閃雷鳴起來,幾個悶雷過後,天空就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這也是今年第一場雨。雷打得特別的大聲,夾雜著閃電。杜三娘有些怕,不敢出門,只是听著這稀里嘩啦的雨水聲,心里是松了口氣。

如今天上下雨了,那苦日子,他們終于要熬過去了!

耳畔能夠听見漂泊大雨的啪嗒聲,還有那雨滴急速的沿著屋檐往下滴答滴答的聲響。

四娘人小,被一個驚雷給驚醒了,立刻就嚇得哭了起來,楊氏忙哄著她,一邊喊道︰「華盛,下雨了,總算是下雨了。」

杜華盛睡在堂屋中,他道︰「婆娘,堂屋里漏水,你看看你那屋里可也有漏水?」

楊氏道︰「沒呢,沒漏水。」

杜峰也醒了,他看見小妹在哭,說道︰「四娘,下雨了下雨了,我們以後就有吃的了。再也不會吃樹皮嚼樹根了。」

杜四娘還抽抽噎噎著,杜峰便攬著她小小的身子,「妹妹不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楊氏披了件衣裳,又點了油燈出去,她一看,堂屋里可不就是在漏水,楊氏說著就要開門去廚房里拿盆來接雨水,杜華盛忙喊住了她,「你別去,這雨恐怕得下不少時間。床下的夜壺,你拿出來接著吧,等明兒天亮了在收拾。這點水還不至于把咱們家給淹了。"

今日要來趕集,她也是穿了身干淨衣裳,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雖說她臉上先前雖是有些汗水,擦干之後,也是干干淨淨。她頭發編成了兩條鞭子,雖是人瘦小,比起那些像是在泥地里滾了一遭的人,算是清爽了。

第一個走到杜三娘面前的是個穿著考究的男人,他有些挑剔的看了杜三娘籃子里的野山菌,杜三娘見有客人來,也不管他買不買,就介紹道︰「大叔,這是在山里新采摘的山菌,最是美味可口,不論是做湯還是炒著吃都不錯。大叔要不要來點。」

男人下巴上留了胡須,約莫四十歲的樣子,他身邊還跟著兩個半大的少年,瞧著像是小廝兒。杜三娘飛快的在心里琢磨著,見他沒有說話,暗道他可能是不太滿意她的東西。

杜三娘又甜甜的笑了笑,說道︰「除了野山菌,還有這個筍子,也是女敕女敕的,炒一盤,那滋味兒可好了。也可以撿那最女敕的,放在泡菜缸里,過些日子取出來吃保管是生脆可口,唇齒留香。」

楊氏還是第一次見女兒說這麼多話,只是這位主顧明顯是不太想買她的東西。楊氏也不好打擊女兒的積極性,只能嘿嘿笑著,說道︰「這是我閨女,她小孩兒家家的,老爺可別生她的氣。」

那中年漢子看了楊氏簍子里的菜,綠油油脆生生的,看著就漂亮,想來主家也是喜歡的。那些日子鬧旱災,也沒什麼吃的,即便是他們府上,采買一趟也得去很遠的地方,高價買回來的東西在路上放上一兩天,也是新鮮不了,回來還得被訓斥一頓。鬧得如今主家的雞鴨魚肉都不喜歡,就喜歡吃這些綠油油的小菜。

杜三娘抿了抿嘴,看見那個人直接就把娘那一背簍的東西買下來,她有些驚訝,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大方。只是小菜價錢賤,看著多實際並沒多重,一背簍的東西也只得六十多個錢。

不過比起她這里還顆粒無收,娘能一下子全賣了她也是高興的。杜三娘也不強賣,既然人家看不上她的東西,那她等下一個客人便是,總有人會喜歡的。若是實在是沒人買,想到這里,她咬了咬唇,那只能說明她做得還不夠好。

那中年男人看著楊氏道︰「你背著過去吧。」

楊氏誒誒了兩聲,杜三娘給楊氏搭了把手,隨即她道︰「娘,您去吧,我在這兒呢。」

楊氏點了點頭,那中年男人又看了那姑娘一眼,抿了抿嘴,隨即對她招了招手,說道︰「你也一塊兒送去吧。」

杜三娘沒想到他竟然會要,雙眼一亮,喜笑顏開的說道︰「大叔,這山菌有五斤重,筍子有四斤重。山菌原本賣五文錢一斤,我就算你四文錢一斤,筍子收你三文錢一斤,總共三十二文錢,零頭我就不收了,就收您三十文錢。」

趙管事兒本是不準備買她的東西,不過是因著他家也有個閨女,年歲跟她差不多大,這才起了幾分憐惜之心。這會兒听她說話清楚,兩句話就把賬算出來了,倒是讓他有些驚訝。

趙管事兒道︰「你還會算賬?」

杜三娘嘿嘿笑了笑,說道︰「只會些簡單的。」

史氏看遇見了一個這麼好說話的大主顧,心里也是高興,她道︰「我這外孫女啊,最是個能干的,這前頭災荒年,她爹摔了腿,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幫襯著。」

趙管事笑了笑,他又買了些東西,身後跟著的兩個少年自然是提在手里。

采買之後,幾人便抬腳往離開西市。杜三娘見他穿著考究,應當是府上的管事兒之類,自然是說些吉祥話,反倒是楊氏看見閨女今日這麼健談,有些被嚇著了。趙管事兒看她長得瘦瘦小小的,一問年紀已經十三歲了,跟他女兒一般大,只是這姑娘瘦得皮包骨頭,趙管事倒是對她起了幾分憐惜。

到了府上,杜三娘看著那一丈多高的青磚圍牆,他們走到偏門,敲了敲門,門房開了門,杜三娘看他進了屋,鼓起勇氣道︰「大叔,我們家的蔬菜都是自家種的,保管吃著清脆可口。」

趙管事看向她,笑著道︰「閨女,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杜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她道︰「大叔,我家種的菜,我以後再給您送來,您看行嗎?山里有很多野味,像木耳啊,茶樹菇啊,很多好東西,木耳涼拌,炒肉,都好吃,茶樹菇炖老母雞最香了,保管滿府都能聞見那個香味。回頭我送您嘗嘗鮮。」

趙管事兒是府上的買辦,主管廚房這塊兒,他婆娘是廚房的廚娘,如今大女兒在夫人跟前當差,小女兒也在小娘子跟前,兩個兒子還小,還未到上差的年歲。趙管事兒干廚房采買的時間也不短了,往常他也喜歡去買那些老農挑來的菜,可哪個跟他過來不是規規矩矩,連話都說不清楚,他說兩句,都能把人給嚇著。這姑娘倒是個會說的,也不怕生,這會兒竟跟他做起了生意,這份勇氣倒是讓趙管事兒刮目相看。

趙管事兒笑了笑,說道︰「可以,不拘是小菜還是什麼山貨,或是家里的雞鴨等,都可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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