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了溫有根被流放這事後,顧婆子就好像存了什麼心事一樣,走路都開始走神,不像之前一樣不錯眼珠盯著顧凜。
顧凜倒是輕松了許多,畢竟被人一直盯著,那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並不好受。
背後如影隨行的眼神消失後,顧凜也有心思觀察四周的店鋪了。
可能是受文太師的文名影響,花鎮的布局和建築都是以斯文清雅為主,哪怕是勾欄,都有很文雅的名字,更別說鎮上書肆、書齋和墨齋了,真是一家比一家文雅。
顧凜走馬觀花一般觀察著這些書肆,默默在心里比對了一下這些店的外觀、人流量,並不時向路邊的行人打听這些店的情況,盤算著將來要是真的把現在的紙改良了,應該怎樣在這些書肆推廣。
不過想著想著,他忍不住搖搖頭,自己真的是昏頭了,紙還沒做出來呢,就想七想八,這和大雁還沒打下來就想著是紅燒還是炖湯有什麼區別,真是好高騖遠。
還是先給顧冼買刀紙比較好。
他們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兵分兩路,顧老頭去買孩子滿月要用的東西,顧凜和顧婆子去筆墨紙硯和布料繡線。
進了書肆,將店里所有種類的紙都看了一遍,顧凜得出一個結論,這個世界的造紙術果然如他想的那麼落後,這里最好的紙,質量比起宣紙,真的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宣紙分分鐘甩它一百條街。
顧凜莫名的覺得自己那半吊子的造紙術高大上起來了。
買了一刀紙之後和一本文集,花了一兩半銀子,顧凜可心疼壞了,相當于一本書加一刀紙,花了一千五百塊,怎麼不去搶呢?
顧凜在心里默默豎了個中指,更加堅定了要將改良紙弄出來的決心。
那不是紙,那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顧婆子反而覺得正常,今天的已經算是便宜了,從前顧冼買的書更貴,所以她拉著一臉肉疼的顧凜就去布莊了。
顧婆子買東西很干脆,看中了,砍價,砍得下就買,砍不下也不糾纏,轉身就走,所以她很快買好了需要的東西,帶著顧凜就往約定匯合的的地方走去。
顧凜本想,顧老頭還沒買完東西,他要不就去找一下顧老頭,順便幫他拿下東西,不過顧婆子依舊不同意,顧凜只好乖乖等著。
無聊的顧凜翻起來買來的那本文集。
沒有標點符號……
顧凜呵呵干笑一下,收起來了,沒有標點符號,差評,不看。
沒有書看,顧凜無聊地蹲在樹下觀察來來往往的人群,正好看到賣冰糖葫蘆的,想到家里的溫言,他還是掏出錢買了幾串。
遞了一根給顧婆子,顧婆子搖頭表示不要,顧凜就小心將糖葫蘆收起來了,他其實還蠻想吃的,不過在街上啃糖葫蘆,怎麼想都覺得畫面不大正常,還是收起來回家再說吧
等了沒多久,顧老頭背著東西也回到這邊,三人坐著車回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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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顧凜拿著冰糖葫蘆有點獻寶似的遞給溫言一根。
「給我的?」溫言小心翼翼拿著冰糖葫蘆,一臉驚喜。
「恩,吃吧。」顧凜自己拿著一根,剛想咬一口,眼前一道黑影飛過,手上的糖葫蘆瞬間就少了一顆。
回頭一看,貓陛下叼著山楂吃得歡。
「貓不可以吃糖!」顧凜盯著貓陛下嘴里的山楂,咬牙切齒道,這可是最大的一顆山楂!
「朕可不是普通的貓。」貓陛下咬著山楂理直氣壯。
「你又嘗不出甜味,吃它作甚?」顧凜捏著它的脖子,「你給我吐出來!」
「誰說朕嘗不出來的?」貓陛下嚼吧嚼吧就把山楂吞了下去,「再來一顆。」
「不行。」顧凜將手上的山楂拿得遠遠的。
「切,當朕稀罕啊?」貓陛下很不屑,掙月兌開,跳到溫言面前,「喂,小崽子,把你的山楂獻上來。」
溫言一把將糖葫蘆塞到懷里,一臉警惕盯著跳到眼前喵喵叫的貓,這麼多年後才有人給了他冰糖葫蘆,他才舍不得被貓搶走呢。
「瞧你那窮酸樣?!」看他一臉戒備的樣子,貓陛下覺得很無趣,尤其是眼前這人還听不懂他說話,那就更無趣了,甩了甩尾巴又跳回顧凜面前。
顧凜故意在貓陛下面前,嗷嗚一口咬下一顆山楂,表情夸張嚼著,逗得貓陛下上躥下跳。
看它跳來跳去就是吃不到,急得喵喵叫的樣子,顧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听到顧凜的笑聲,溫言忍不住歪頭看著他,顧凜逗著貓,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看他笑成那樣,溫言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聰明,氣場也不是很足的樣子,但是關鍵時候卻很靠譜,溫言想,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在踏著滿天燈火而來的樣子。
本以為一輩子能有這樣一件事情被銘記就好了,卻沒想到這個人偶然給予的溫暖也是這樣的讓人難忘。
他大概不會知道冰糖葫蘆對自己的意義吧。
溫言拿著糖葫蘆,小心翼翼舌忝了一口,滿足地眯起了眼。
溫有根並不是一開始就不喜歡溫言的。最初的那幾年,他真的是將溫言放在心尖尖上的,可以說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惜溫言7歲的時候,什麼都變了。
那年,溫有根有了兒子。
小時候的事情溫言記得的不多。但是七歲那年的記憶非常深刻。
溫言七歲前可能是吃過糖葫蘆的,當然,也可能沒吃過,總之七歲之前,溫言是沒有有關糖葫蘆的記憶的。
直到七歲的一天。
那天,隔壁家的鐵柱他爹去鎮上,回來的時候給鐵柱帶了冰糖葫蘆。
溫言那會被溫有根寵得無法無天,上前就理直氣壯找鐵柱要糖葫蘆。
鐵柱從小就有心眼,他當時比溫言瘦弱,和溫言打架從來沒有贏過,這次他估模著肯定打不過溫言,但是又不想將冰糖葫蘆給溫言,所以他開始忽悠溫言。
說什麼真正將他放心上的人才會給他冰糖葫蘆,只有真正從心里接受他當家人才會給冰糖葫蘆等等等。
其實這種話,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胡說八道,但是溫言那會年紀小,他不但信了,還深信不疑!並且還自己總結出結論,愛他的人才會給他冰糖葫蘆!
得出結論的溫言邁著小短腿跑回家找溫有根要冰糖葫蘆。
溫有根當天也去鎮上了,帶著妻子溫羅氏。
從鎮上回來的時候溫有根整個人都在發飄。
因為溫羅氏有孕了,溫有根欣喜若狂,滿心滿眼只有溫羅氏肚子里的那個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
才剛知道溫羅氏有孕,還不知道能不能安全生下來,他就已經將溫言當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結果那個小崽子竟然還敢找他要冰糖葫蘆?!
溫有根當時就直接給了溫言一腳。
溫言長到五歲,第一次挨打,因為冰糖葫蘆。
五歲的溫言得出一個結論,溫有根不愛他。
之後直到十五歲,沒有任何人給過溫言冰糖葫蘆,所以在溫言看來,這世上沒人愛他。
而在今天,他收到了冰糖葫蘆。
溫言耳朵尖都紅了,難道,難道顧凜,顧凜愛他?
他們又沒有血緣關系,肯定不是兄弟父子間的愛,那肯定就是那方面的愛了。
可是顧凜是男的啊!男的怎麼能愛他呢?
兩個男的怎麼能在一起?
溫言眉間擰起一個疙瘩,兩條眉毛都擰變形了。
不過,鎮上好像是有兩個男的一起生活的例子的,他去鎮上的時候好像見過,在一戶姓王的人家里的。
溫言眉頭舒展開來,他們好像過得還不錯的樣子,難道以後他和顧凜也要像他們一樣過日子嗎?
想想,好像也挺美好的樣子。
想著溫言臉就更紅了,連脖子都泛著粉紅。
他覺得他並不排斥這種假設,難道,他也是愛顧凜的?
想想好像也有可能,自從顧凜救了他,他就時常想起那一幕,做夢都忘不掉,說不定他也是愛顧凜的,不然這些怎麼解釋?
溫言五歲之後基本就是放養狀態,沒人管他也沒人教他,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磕磕絆絆慢慢模索得來的,感情方面更是,慢慢觀察慢慢體悟。
沒有人指導的他,感情經歷雖然空白,但是有關感情的東西想法天馬行空,隨心所欲。
所以就這樣,一串冰糖葫蘆,他認定,顧凜愛他,他愛顧凜,以後他和顧凜要一起生活!
顧凜逗完貓之後才發現眼前的小崽子臉色變來變去的,一會皺眉一會笑的,最後還臉紅了。
他覺得他現在已經不理解這些孩子在想什麼了。
不過,溫有根被流放這事,溫言應該還不知道,應該跟他說一下的。
「那啥,那個溫有根,被流放了。」顧凜想了一下很直白的就跟溫言說了。
「流放?」溫言一臉愕然,他真的沒想過溫有根會被流放。
溫有根最近做得比較過火的一件事情就是試圖將他賣了。
難道是因為這件事被流放的?
但是名義上溫有根是他的父親,按照當前的風氣和習俗,當爹的就算打死做兒子的,打死了也就打死了,當爹的是不會被判有罪的,當兒子的想申冤都沒地兒說理去。
所以听說溫有根被流放了溫言是驚訝的,難道溫有根又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壞事?
「今天走的。」顧凜拍拍溫言的肩,表示,兄弟,你解月兌了。
不過溫言可能沒get到他的點,以為他是在安慰他,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不用擔心,我不難過。」
顧凜︰……
我就不覺得你會難過。
「我從前曾經想過,等我長大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沒想到還不用等我長大,他就遭報應了,這樣很好。」溫言笑笑,舌忝了一口冰糖葫蘆,覺得更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