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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眼見著紀流雲就要走過來了, 于韋急得冷汗直下, 小聲對晏斜道︰「太後朝這邊過來了……若是讓她瞧見了, 可是大為不妥啊。」

晏斜的臉更黑了,轉身要走, 卻被護衛們架在了當口。

「誰允許你們擅自離開了?」

大概是登基以來第一次遇到這麼尷尬的事情, 晏斜一時失語。

紀流雲已然走了過來,人還未至, 聲音已經到了︰「說清楚就好了,何必為難人家呢。」

于韋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只覺得下一秒就要天崩地裂。

晏斜低下了頭, 將面容隱藏在陰影之中,仿佛這樣她就認不出來自己一樣。

初春的日頭剛好, 不算太熱,也不會太刺眼, 只是倒春寒還未過去,身上單薄的衣衫並不足夠御寒。

腳步聲越來越近, 晏斜第一次緊張到嗓子發緊。

直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吆喝︰「姑娘——」

紀流雲止住了腳步, 回頭看了過去。

是剛剛進去通傳的那名護衛,見她一副要離開的姿態,急急追了出來︰「姑娘留步,我家郡王爺親自出來見您了。」

語氣竟是比剛才好上百倍。

一開始他看這姑娘穿著樸實,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閨秀, 除了相貌俊俏之外, 以前從未見過, 還以為是個與自家主子不熟識的人,卻沒有想到,他一將那簪子遞了過去,殿下眼楮都亮了,命他馬上出去知會一聲,說他換好衣裳親自出來迎接。

堂堂郡王要親自迎接的人,想必不是什麼小人物吧,不得罪總是好的。

果然,片刻的功夫,晏決便已經出來了,手中攥著那根芙蓉發簪,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門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很著急,卻無人知道是為什麼。

紀流雲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他不在府中呢,若是如此,今日豈不是白跑一趟了。

便忘記了樹後面的事情,返回過去,走到了他面前。

柔聲道︰「你竟然在府中呢。」

晏決一看見她,步子便慢了下來,甚至有些局促。

上前一步,目光溫和道︰「你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

「啊……」紀流雲想了一下那日從姚太妃那里听來的事情,輕咳了一聲,「知道你眼傷痊愈了,本來想過來道個喜,其實……其實我是特意來向你解釋一件事情的。」

這句話一說完,紀流雲突然愣了一下。

為什麼要給他解釋?還專門跑出宮來給他解釋?

愣在原地,像個傻子。

算了,來都來了,就把話說完吧,她只是解釋自己的清白而已。

「那日在御花園,你可能誤會了……我跟陛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關系。」

晏決沒有想到她突然說起這個,一時停住,半晌,忽然笑了起來︰「沒事……」

余光瞥見自己的護院烏泱泱圍在某一個位置,樹後露出一片紫色的衣角,是上好的緞子,雖然別人看不出來,他卻能看出是宮中之物。

紀流雲的眼神很迷茫︰「什麼意思,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我是個很矜持的姑娘,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我知道的。」

晏決望定她,目光越發溫柔,「我們流雲是個很矜持的姑娘,最最矜持,天底下頂頂矜持。」

這還差不多。

紀流雲挑眉,話說完了,也該回宮了。

正要與他道別,晏決突然將手中準備多時的薄披風披到了她肩上,聲音如琳瑯相撞,清朗而又好听︰「听他們說你來的時候穿的單薄,便去內院拿了一件,身邊的丫頭也不機靈,不知道照顧好你。」

動作輕柔的……就好像,丈夫對妻子那樣。

三丈之外,有人已經釀完了十年陳醋。

眼中燃起熊熊大火。

晏斜起身就要朝外走,于韋嚇得連忙伸出手,也顧不上君臣之禮了,上前就去拽他的袖子︰「使不得,使不得啊陛下!」

陛下?

護衛們的臉色突然都變得很奇怪。

于韋連忙按住了嘴巴,解釋道︰「我家少爺叫畢夏……」

晏斜一門心思都在某處,全然听不見他們這邊說些什麼。

一護衛放低了聲音,好心提示道︰「建議你家少爺改一下名諱,稍微避諱一下,否則容易引來殺身之禍啊。」

于韋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他已經年過五十,本來應該在宮中安安分分做他的秉筆司禮太監,踫上個不省心的主子,竟然還要為這種事情憂心,實在可悲可嘆。

他這邊一沒拉住,晏斜就又要朝外走,于韋老淚縱橫地擋在他面前,勸道︰「萬萬不可啊少爺!咱們還是盡早回……府吧,有什麼話大可回去再說,這事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晏斜只覺得胸口郁結之氣難以消散,他擔心她的安危,堂堂一國天子親自給她做侍衛,她竟然跑出來約會情郎?

這叫他如何松的下這口氣?

紀流雲看了看身上的披風,有些感動,便道︰「反正路也不遠,不必這麼費心的。」

「難得出一趟宮,你就打算這麼回去?」晏決挽留道,「西市新開了一家面館,听說是淮安那邊傳下來的老招牌,你在宮中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嘗嘗清淡的面食也是不錯的。」

「嗯……也好。」紀流雲看了看四周,人群來來往往,確實是她很久沒有見過的景象,宮中生活雖然奢靡,卻怎麼也比不過外面的人情味,這些日子她也快被那些政務累暈了頭,適當出去散散心也是個不錯的決定。

「在西市嗎?倒也不算太遠。」

見她同意了,晏決眉眼也跟著舒展了開來。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此時此刻若是有其他姑娘在場,定又要暈了過去。

****

西市。

晏決推薦的面館果然客流眾多,堂客絡繹不絕。

听說是淮安那邊傳下來的老招牌,以清淡聞名,近日才在京師開起來,短短幾個月的工夫便吸引了大量的食客,也許是京城的客人們平時所食偏油膩,遇到這樣清淡卻又獨特的面食,才更喜歡吧。

紀流雲和晏決找了一個位子坐了下來,點了兩碗陽春面。

速度倒也很快,片刻工夫,小二便端上兩碗陽春面來,熟練地分開擱在了桌子上︰「客官請慢用 !」

晏決道了謝,將面前那碗和紀流雲面前的那碗調了個個。

紀流雲茫然問道︰「有什麼區別?」

「沒什麼。」晏決溫柔一笑。

他只是看見小二的袖子沾了她那碗的碗邊罷了。

紀流雲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那碗面,心道難怪生意這麼好,這面條看上去普通,但是根根分明,利利爽爽,浮上來的油花不算太多,摻著翠綠色的碎蒜花,看起來竟然像畫一樣。

面條的湯色是淡淡的淺醬色,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入口果然是韌糯滑爽,蔥香濃郁。

「好吃!」

對于美味的東西,紀流雲沒有別的詞匯。

晏決無聲地笑了起來。

另一桌上,有人的怒氣已經到了臨界點,就差一個苗頭,就要引燃了。

晏斜帶著剛剛從市集買來的斗笠,整張臉都隱藏在了陰影之中,卻又忍不住抬頭朝那桌望去,然後不動聲色地攥起了手。

于韋扶著額頭,無語地看著自家跟三歲小孩沒差的陛下。

不願意看,又非得跟著。

看了又生氣。

這不是存心折磨自己嗎?

小二笑盈盈問︰「客官要吃什麼面?或者要點些什麼吃食呢?」

晏斜黑著臉,「茶。」

小二頓時沉下臉來︰「客官……我們是面館,並非茶館,這種生意我們不做的。」

于韋嘆了一口氣,從兜里模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桌子上。

學著自家主子的語氣沉聲道︰「茶。」

沒想到看起來陰陽怪氣的兩個人,竟然這麼大手筆,小二頓時眼楮放光,「好 !」

紀流雲吃著面,與晏決說了些趣事,正要與他講那日朝中發生的事情,隔壁桌講話的聲音卻突然蓋過了他們。

「要說這位新帝啊,不得不說起那件冤案來。」

「什麼冤案?」

隔壁桌是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卻像長舌婦人一樣嚼著舌根,什麼話都敢往外面跑。

「李大哥,這話可不能亂說,議論今上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怕什麼,此處又無官府之人,哥幾個說說話,誰還能去報官不成?」

「你倒是快些說呀,什麼冤案?」

「前幾日我听隔壁的說,先帝的寢陵被人動過了,開棺驗尸呢!」

這話一出,紀流雲便偏過了頭,看向了說話的人。

晏決吃著面,一雙筷子頓在了半空中,神色有片刻的不安。

身後不遠處的桌子上,晏斜忽然抬起了頭,卻沒有看向說話的人,而是看向了紀流雲。

「說那先帝並非是五皇子合謀內監毒害的,而是當今新帝……用匕首捅殺的呢。」

「哎呀李大哥,這話可不能亂講,擔心你的腦袋。」

「我說錯了什麼?」見人們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那說話的人越發興起,一個人倘若說起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引起了大家的關注,便會有一種莫名的自豪感,當下便想要說出更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新帝與先帝不睦是早有的事情的,你們可知,當今新帝是先帝同自己的胞妹所生?」

「此事誰人不知?那公主也是個可憐人……哎。」

「你們不知道,那如祿公主本來就不是個安分的人,是她自己爬上先帝的床……」

越說越過分了。

紀流雲實在听不下去,窩著一肚子火,啪一聲放下筷子。

起身便道︰「你再亂講,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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