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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3,13晉江首發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外頭漸漸黑了, 宮人們小心翼翼上前點上了燭燈, 然後恭恭敬敬地退下。

暖色的光影打了過來,照在她恬然柔和的臉上,仍是和從前一樣的美,卻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讓人分辨不出。

「太後可做過這樣的夢呢?」

晏斜問出了聲, 卻再無往日那般淡然, 他急切的求證著這個答案, 希望和自己所預料的一樣,無論如何, 他想要的, 只是以前那個紀流雲, 而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哀家從不做這種虛無縹緲的夢。」紀流雲心灰意冷地敷衍著, 滿腦子都是鐘衍到底有沒有離開這個地方,如果晏斜一時興起,想去里頭走一走轉一轉, 那可就完了。

燭光跳動,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漾了起來,影影綽綽。

「你在撒謊。」晏斜上前扳正了她的肩膀,被自己的想法驚得語無倫次,「你知道那個藥方,你知道即將到來的疫病,知道疫情的基本情況。還有,十六歲的流雲,不曾這般厭惡過朕。」

見他提到藥方,紀流雲慌了神,生怕他接著往下說,透出更多的消息給很可能听見的鐘衍,連忙堵住他的嘴,「陛下這是在說什麼?哀家是一句話也听不懂了,哀家還要回殿休息,恕不奉陪了。」

逃避一般地走出了蘭台,以為晏斜不會追上來,自己終于要擺月兌今天的窘境了,剛邁出門檻,突然僵在了原地,被眼前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來的時候是白天,走的時候已是黑夜。

原本空曠的天野中飄滿了孔明燈,一個又一個火色的小點,璨若星辰,天際不再似從前那般沉默,而是打開了漫天的微光,就像是沉寂了一個冬日的迎春花,在一夜之間盛放,美得讓人窒息。

宮殿檐角上的琉璃走獸望向天穹之昂,那星星點點的燈火盛放在初春的夜空中,漂浮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有許多已經隱藏在了黑暗之中,有些還在繼續上升著,漸漸由大變小,由明變暗。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紀流雲忽然就流了滿臉的淚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今天流的淚,實在是有些多了。

……

上元節,當時節衣縮食為了湊集軍餉的小朝廷為了節省開支,在行宮中取消了辦燈會的慣例。民間雖然還在辦,卻已經縮短為三日。呆在行宮中無法出宮的紀流雲,也就成了大昱史上第一個上元節看不到燈會的皇後。

因為以前一直有辦燈會的慣例,所以悶在宮中兩月有余的紀流雲一時有些接受不了,跑去向晏斜請旨,想用自己的一些首飾的錢來辦一場小小的燈會,為百姓祈福,晏斜還沒有什麼表態,就被朝中閣老以由奢入儉難的理由拒絕了,甚至還有人說,皇後都願意用自己的私物辦燈會了,竟然不將囊中錢財盡數捐與國庫,以充軍餉,實非賢明之後。

紀流雲听了這話很是委屈,她雖然貴為皇後,卻是沒有什麼私財的,就是拿出來辦燈會的這些首飾,也是大婚時候的嫁妝了。

晏斜听了這些事情,很是意外的安慰了她幾句,還給她許諾了一句︰「待天下大定,朕與皇後一道看燈。」

那樣平常的、甚至都不算是承諾的一句話,她卻一直記在心里,可是她沒有等到天下大定,也沒有等到他與自己看燈的那一日。直到後來亡國的那些歲月里,每到上元節,她都會逃避出門看燈會,因為只要看見那些漂亮的花燈,她都會想起那個男人眼角上難得的柔情,和那個未完成的承諾。

後來她才知道,帝王的輕易許下的誓言向來淺薄,永遠也比不上天長日久的時光。

漫天的孔明燈仍在漂浮著,不知道準備了多久,也不知道還會存在多久,那些璀璨的光影讓人如痴如醉,在層層疊疊的琉璃瓦上空續寫著屬于它們的光明。可是燈火再美,終將凋零,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們都將漸漸隕落,落在一個又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紀流雲回過頭去,看向了站在身後的人,那人站在蘭台之內的陰影中,身子頎長,眼神平和,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笑意望著她,不動,不說話。

紀流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慌張張地擦去了臉上的淚痕,大步就要朝前走去,卻被晏斜上前一步拉在懷里,那樣突然而又自然地,將她圈在了自己的懷里。

男子的氣息拂來,像天上漂泊的火紅色的燈。

區別于鐘衍賭氣或是任性的強硬懷抱,晏斜的懷抱是很輕的,帶著些怯懦,甚至可以說是小心翼翼,所以紀流雲很輕松地便掙開了他,生疏道︰「陛下請自重。」

晏斜望著她通紅的眼楮,和還未擦干的淚痕,即使被掙月兌,也沒有表現出多麼生氣的樣子,而是站在她身前,帶著些討好的語氣,「朕就知道,你是朕的流雲。」

紀流雲還未說話,晏斜將手中藏了很久的玉臂擱拿了出來,舉在她面前,連自稱都改了口,像個孩子發現什麼秘密一般高興道︰「你也不是送錯了,這個東西,是流雲曾經送給我的,我都記得。」

紀流雲望著那個自己不知道發了什麼瘋,非要留下個證據的東西,只想上前抽當時的自己幾個大嘴巴子,然而事情已經這樣了,她也沒有辯駁的余地。

想了想,其實他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其實也沒什麼,無非就是相處起來有些尷尬罷了,他並不能用之前的事情來左右現在的她,何不坦坦蕩蕩與他相對,各自剖開心跡,不再遮遮掩掩,不再試探。

想起了他之前的那些舉措,知道他這一世應該是和自己一樣的想法,匡扶大昱,挽救風雨飄搖的國家,如果說鐘衍是個亦敵亦友的人,秦黛玄是個隨時都存在的威脅,永昌帝是個已經除去的隱患,十七皇子晏決是個沒有權勢的正人君子,那晏斜可以說是與她想法最為同步的人了。

無論她怎麼想,她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紀流雲抬起頭,看向了昔日的丈夫︰「我是重生了,如何?」

她這麼直接的回答了他,他反而有些沒轉過來,怔了一下。半晌,臉上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好像得到了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他想要上前,卻躊躇在原地,晏斜自出生以來,經歷了兩世,第一次有著這樣復雜的情緒,他想要上前擁住她,卻又擔心像剛才一樣被她推開,想要停在原地,卻又不甘心離她這麼的遠。

流雲是上輩子的流雲,真好。

他這一生最大的愧疚,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望著他,即使眼中沒有當年的愛慕之意,卻多了幾分別的,說不上來的味道。可是哪有怎麼樣呢,只要是她就好了。

晏斜剛想說些什麼,紀流雲就道︰「我有幾個要求,如果你能做到,我便好好與你說話。」

否則咱兩之間基本上是不用談了。

晏斜忙道︰「你說。」

「設簾子,我要求垂簾听政。」

話都已經說開了,也沒有必要哀家哀家的叫著了,她自己听著都覺得難受。

晏斜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突然提這個。

「你先前……一直在燕宮里,對外面的局勢也不清楚,雖然我也沒有仔細了解過,但總能提些意見的。」

「好。」晏斜不假思索地便答應了。

即便這個太後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況且又是個爭議的人物,朝中大臣一定會集體反對,但是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她的要求更重要。

「還有,撤了十七殿下的通緝。」

晏斜忽然皺起了眉,神色有些不悅,目光卻仍然是收斂著的,「你為何要替他要求這個,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

紀流雲面不改色︰「沒什麼關系,這件事情,說到底你也是心知肚明的不是嗎?」

晏斜皺著眉,語氣冷硬了起來,「朕都不計較你與十七有過……」

「有過什麼?」紀流雲打斷了他,「夫妻之實嗎?」

晏斜愣住了,一時失語。

紀流雲冷笑道︰「搪塞先帝的話你也信,陛下,沒想到你還是和上一世一樣,多疑、易怒,不擇手段。」

她說出口的話是那樣的惡毒,那樣的不堪入耳,可晏斜听了之後,心中一塊大石頭卻突然落地,好像一下子重見光明了一般暢快,眼中露出欣喜的神情,不敢相信道︰「你說……只是搪塞先帝的話?」

紀流雲沒理他,上前就要走。

宮人們都離得很遠,站在理他們三丈之外的地方,根本听不見他們之間的對話,見紀流雲朝前走去,連忙提著燈走在前方開路。

晏斜跟了上去,像個黏人的孩子︰「真的嗎,流雲。」

紀流雲不理他,黑著臉朝前走。

晏斜一身英挺曳撒,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卻像個護衛一樣跟在她身後,碎碎叨叨地確認著,真的嗎,是真的嗎?

前面的人始終沒有說話,瘦弱的身影在星羅棋布的燈影下顯得格外單薄,倒春寒的春風吹了過來,有些微微的冷。

晏斜將曳撒外的柔軟披風解了下來,搭在了她的身上,目光滿足而又溫軟,那是那些宮人從未見過的眼神,綿長如飛雪。

融融夜色,燈火闌珊。

兩人的背影漸漸離去,鐘衍隱藏在蘭台深處,透過薄紗制成的窗子看向了他們。

手中緊緊攥著那張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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