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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私心啊【入v第二更】

第二十四章私心啊【入v第二更】

此時此刻,晏決正默默凝望著她。

紀流雲覺得,此事確有些為難。

她是記得這個頭發絲事件的,按理說,這個事吧,它很容易解決,無非就是點個頭或者搖個頭的事情。

問題是,拿根頭發絲兒當定情信物,基本上是欺負人了。

這就跟她剛才隨便拿個荷包,就敢跟他要一千兩銀子是一個道理。

思及此處,紀流雲從他手里搶過那根頭發,唰一下丟在了地上。

「……」晏決很茫然。

紀流雲︰「我打算跟你說個事來著。」

晏決朝地上掃了幾眼,又俯子仔細找了找,沒找著。

忽然不再看她,轉身躺了回去,還把臉側向了另一頭,半晌,突然又把被子拉了上去。

「誒,你這是干什麼?」紀流雲伸手去拽他的被子,卻發現里面有很大一股力扯著,根本拽不開,「你這樣很容易悶壞的。」

晏決根本不理她,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紀流雲︰「你先出來,我們平等交流。」

被子里傳來悶悶的聲音︰「我不想與你交流。」

紀流雲頓時黑了臉,想把他拉起來狠狠揍一頓,但是作為一個活了兩輩子的老大娘,欺負這樣一個純情的小少年確實是有點過意不去了。

不就是扔了根頭發嗎,大不了再賠他一根就是了。

紀流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揪下一根頭發,送到他的被子口︰「賠你根新的。」

又不是孫悟空,吹一下就能變出一堆猴子猴孫,要她的頭發到底有啥用啊!

被子里的人似乎動了一下,卻還是不肯出來,也不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紀流雲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晏決才從被子里鑽出來,接過了她手中那根細長柔軟的發,妥協道︰「算了,新的就新的吧,總歸是沒有原來的那根好。」

紀流雲不解︰「都是同一個人長出來的有什麼分別嗎?」

「哎,你不懂的。」晏決很深沉的說。

不懂就不懂吧,懂了也沒什麼用。紀流雲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醫館的大夫說你的頭之前就受過很重的傷,你從小就久居深宮,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呢?」

晏決很平靜道︰「小時候和母妃一起蕩秋千,掉下來砸在石頭上了。」

仿佛在講別人的事情。

「噢……」紀流雲仿佛又想起了什麼,「啊對了,我剛一直想跟你說個事來著。」

「什麼事?」

「昨日我從那繩索上掉下來,並非是無意失足。」紀流雲模了模下巴,仿佛被狄仁杰附體,「當時我只感覺到腳下一滑,分明是有人在繩索上抹了豬油。」

晏決沉吟了一下,神情開始緊張了起來,「誰要害你?」

紀流雲覷了他一眼,「當然不是害我,是有人要害那個小男孩,不過我昨日看見那個班主身後有個男孩子,一直用非常可怕的眼神看著高台上的孩子,後來我掉下來之後,那個小孩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我覺得八成就是他抹上去的。」

「所以你想怎麼做。」

紀流雲嚴肅道︰「我決定再去那個雜耍班子看看,說不定查出真相,還能對那個小孩批評教育一番,挽救一下誤入歧途的孩子。主要是,你是因為救我才躺在這的,我不能讓你為我白白送了性命啊……啊不是,白白受傷。」

晏決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我跟你一起去。」

「欸,你這還受著傷呢。」紀流雲連忙上前扶他,還好他之前就月兌了一層鶴氅,里面的衣服並沒有月兌,不然場面又會像昨天一般尷尬了。

「我是頭部受傷,又不是腿,能走。」晏決看上去十分堅持,「我怕你不會處理這種情況。」

紀流雲想了想,便道好吧。

他的身子還有些虛弱,沒能完全恢復過來,紀流雲便轉身拿來雲靴,很自然地為他穿了上去。

見他怔在原地,紀流雲便毫不客氣地將他拽了起來,「磨磨蹭蹭的。」

晏決好像有點不自然,但還是站了起來,站在原地有些拘謹。

紀流雲取過之前他月兌下來的鶴氅,為他披了上去,然後熟練地為他系上衣帶。

她之所以這般熟悉,是因為上一世,晏斜幾乎不來她的宮中,可她卻不能因為他不來就什麼也不學,反而因此每日勤加練習,只希望他偶爾來一次她宮里的時候,不至于出丑。

可是晏決卻似乎並不習慣這樣的對待,他垂了垂眼眸,忽而問道︰「流雲,你有什麼心願嗎?」

心願?

紀流雲愣了一下,為他系衣帶的手頓在了空中,大概是有的吧。

她經歷過大昱的亡國,見證過大昱亡國之後被歧視的子民,在燕國過著多麼水深火熱的生活,見過伏尸百萬的殘酷殺戮,也听過執念一生的那個人的死訊。

如果問她有什麼心願的話,她大概只能回答︰「有的,太多了,多到數不清。」

然後她問道︰「你呢?」

晏決看著她,眼楮里帶著一如既往的明亮笑意,輕聲說道︰「你有這麼多的心願,我卻只有一個呢。」

「嗯?」紀流雲抬頭望向他。

「我唯一的心願,便是尋常人家,耕茗相伴,沒有戰爭和陰謀,沒有災荒與離散,窗外梨花如雪,低下頭,我愛的人為我系上衣帶。」

他的聲音很輕,如茶花一般漂浮在空中,飄進了她的耳朵。

紀流雲的心微微動了動,只是一瞬,便恢復了與往常一般無二的神情,「走吧,再不去,人家就收攤了。」

晏決眼底一絲失望閃過,神情卻依舊溫柔︰「好。」

****

兩人一起回到了之前的那個攤位,晏決因為受傷而戴上了浩然巾,旁人根本看不出來他受了傷,只是偶爾望去的時候,覺得他有些許虛弱罷了。

紀流雲本來沒想讓他跟著自己過來的,見他執意要來,也沒辦法,除了好生看護他沒別的辦法。

還好,攤子還在,只是沒有再表演走索,而是在表演耍酒壇與吐火,紀流雲興奮地拉了拉晏決的袖子,指著那吐火的道︰「那個我也會!」

晏決黑著臉︰「難道你還要上去幫人家表演一次吐火?當心人家又在火里放了豬油,這回我可不救你了,我比較怕燙。」

紀流雲頓時低下了頭,她重新戴上了面紗,一副嬌憨的少女模樣,晏決心下無奈,又哄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紀流雲看也不看他,上前就去問班主,之前那小孩子還在不在,班主一看她來了,便眉開眼笑了起來,問了幾句傷勢要不要緊,便夸贊道︰「姑娘可真是會走,雖然出了意外,但姑娘的技藝實在是舉世無雙啊。」

紀流雲非常驕傲地回過頭,挑釁地看向晏決︰「怎麼樣,人家老班主都夸我技藝無雙呢。」

晏決在一旁狗腿地附和︰「那是,咱們流雲技藝頂頂好,天下第一好。」

話剛落音,之前那個台子上的小孩便小心翼翼地過來了,站到紀流雲身下,拉了拉她的裙擺。

紀流雲一看到他便同情心泛濫,蹲下來道︰「我正要找你呢。」

「姐姐對不起……」那小孩軟軟糯糯地給她道了個歉,十分懂禮貌,長大了一定是個遵紀守法的好良民。

紀流雲抬起頭看向晏決︰「這孩子倒有點像你呢。」

晏決看了看那小孩皺巴巴的臉,有點不高興,小聲道︰「哪里像了……我可好看多了。」

紀流雲又看向小男孩,「你不用道歉,姐姐知道不是你的錯。」

然後對班主道︰「你們這之前是不是有個黑衣服的小孩,出事的時候就站在你後面的。」

班主想了想,便對著某個方向喊了兩聲︰「二牛,過來。」

「二牛……那這個是不是叫大牛?」

班主很驚奇︰「你咋知道?」

紀流雲扶額。

咱就不能給孩子取個正常點的名字嗎?

穿著黑衣服的二牛很快便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一看見紀流雲和他身後的晏決,嚇得又躲在了班主後面,一雙眼楮黑的發亮,似乎藏著很多說不明白的東西。

紀流雲一把將他抓了過來,毫不客氣︰「你為什麼要欺負大牛!為什麼在繩索上抹豬油?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他的?」

二牛被她這麼驟然一問,頓時爆發出巨大無比的戾氣,一個小拳頭就打掉了她的手,眼神仿佛嗜血的狼崽︰「你憑什麼說是我!」

紀流雲嚇了一跳,朝後退了兩步,有點茫然無措。

大牛也被嚇到了,退到了紀流雲的旁邊,和她一起茫然無措。

晏決嘆著氣,搖了搖頭︰「我就知道……」

然後走上前去,將紀流雲拉在了後面,蹲下來看向了那個全身防備姿態的男孩,柔聲道︰「我們才不會干那種壞事呢,對不對?」

二牛狠狠點了點頭,雖然眼神里閃過了一絲慌亂,卻情不自禁朝晏決那邊靠了靠,晏決便就勢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兩人一派母慈子孝……啊不,父慈子孝的畫面。

紀流雲有點愣,卻發現對方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去,小到連她也听不見。

「二牛不喜歡自己的哥哥對不對?」

二牛猶豫了一下,一雙凍傷的小手在懷里搓了搓,然後點了頭。

「但是大牛哥哥卻很喜歡二牛呢。」晏決望著他,聲音很小很小,旁邊根本沒有人能夠听見,「他知道是你往上面抹了豬油,他不敢走,怕摔下來,卻又不敢告訴班主是你做的,因為他怕你挨打。大牛哥哥寧願自己挨打,也不願意你挨打。」

「不是我抹的!」二牛頓時又失控了,想要掙月兌他的手,卻發現對方將自己箍得很緊,然後那個大哥哥朝他綻開了一個笑容,接近太陽的溫度,仿佛若有光,「二牛不怕,哥哥告訴你一個秘密。」

二牛雖然很想掙月兌他,卻又被他的秘密吸引了,別扭的站在原地,側著耳朵听起來。

晏決神神秘秘道︰「我小的時候也很討厭我的哥哥,他不過比我大幾個月,但他卻過得比我幸福,後來我就悄悄用石子砸他。」

二牛抬起眼皮,怯生生道︰「後來呢?」

「哥哥原諒了我,我也知道是自己錯了,後來,我也過得很幸福。」

二牛低下頭,一張臉因為被凍得太厲害而起了皮,好半晌才女乃聲女乃氣道︰「大牛就比我大一歲,師父把什麼都教給他,不肯教給我。」

「等你長到他這麼大了,師父也會都教給你的,只要你努力,他有的,你也都會有。」晏決溫柔地模了模他的頭,卻仿佛不是在看他,「你有這樣一個愛護你的哥哥,其實比很多人都要幸運呢……所以,別再做這種事情了,好不好?」

二牛怯生生望著他︰「你會告訴班主嗎?」

「當然不會了。」

二牛又抬頭望向了大牛,和一旁帶著面紗的漂亮姐姐,小聲問道︰「那你會告訴那個大姐姐嗎?」

晏決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露出溫柔卻又狡黠的目光,伸出食指放在嘴邊︰「不會,這是我們兩個的小秘密。」

紀流雲全程茫然地看著他和那個男孩拉了個勾,互相之間好像達成了什麼協定似的,然後站起來。

「完了?」

「完了。」

「你跟他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有說啊。」

紀流雲急得抓耳撓腮︰「你們到底說什麼了?」

晏決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其實你不能把很多問題都放在明面上來說,我今天要是沒跟過來,那個孩子大概一生都要活在黑暗里了,我該說你性子直嗎?」

「為什麼?」紀流雲顯然還是個懵的,「他做錯了事情,難道就不該讓他承認錯誤嗎?」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做完這件事情之後也是後悔的,但是你就這樣捅出來了,他可能就沒有辦法回頭了。」晏決說起這番話的時候,顯然不是隨口一說,「我不是說做人應該以德報怨,只是一個人並不是無緣無故就壞透了,我們沒辦法幫他一世,至少能在他一腳跨入地獄大門之前,拉他一把。」

紀流雲怔住了,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好像正如晏決所說,一腳跨在地獄的大門邊緣,搖搖晃晃,游移不定。

「流雲,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那你呢,你這樣的人,也會有私心嗎?」

「有的。」

「什麼?」

「我的私心,」晏決望向她,笑容一如既往溫暖明亮,「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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