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風上樓後,仙盞居大門緊閉,只留有四名婢女隨眾人等候在門外。
一盞茶的時間,池煬估模著人應該快下來了,便拉著男人來到門前等候,只不過這左等右等,還是不見人下樓。
池煬伸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不開心的皺眉︰「怎麼還不下來,好熱。」
目光不經意地瞥向人群。
就這一眼,仙盞居外前頭的幾排人皆齊齊往後退,只不過被後面的人牆給擋住了,只能靠放大的面部表情來表達自己內心的驚悚。
一個個面帶驚懼,看著池煬的眼神很微妙,又是驚恐又是敬畏。
池煬︰「……」
池煬眼珠子轉了轉,冷不丁地朝人群走近了一步。
「啊!」
人群如同浪潮,從前排往後,退潮式擠在一堆,遠離池煬。
池煬頓了一下,又慢慢朝前移動一小步。
「啊!」
後排的人群都快被前排的後退給擠成肉醬。
池煬輕揚唇角,正想著再往前走幾步,仙盞居的大門卻突然開了。
門扉從內到外被緩緩打開,竺風在門檻處左右看了一眼,瞧見池煬,剛想說什麼,目光一頓,眼楮瞥向人群。
仙盞居門前兩米空空蕩蕩,密密麻麻的人全部擠在兩米以後的地方,門前的一大片空地跟後頭的人頭攢動形成鮮明對比。
竺風︰「……」這是什麼情況?
池煬停住腳步,狠狠朝天翻了個白眼。
沒勁,才找到樂子居然這時候就下來!
「小客人。」竺風往池煬的方向走去,腳步微頓,目光怯怯的投向池煬身旁的男人。
高超八尺的男人側著身,長發披垂,著一攏墨綠袍服,面容隱約藏匿于日光下角柱的陰影里,只瞧見微垂的眼眸。但盡管瞧不見具體面容,那周身縹緲的冰冷氣息,光看著便有種讓人難以描述的忌憚。
若不是姑娘提起,以自己的天賦,剛才居然會毫不關注這樣的一個人……
竺風越是回想越是心驚。
不對,這個人似乎無半點氣息!
眸光閃爍,袖中之手緩緩收緊,竺風深吸一口氣,揮袖拂過自己的雙眸,待水袖放下,瞳孔上已被一層暖黃色的光覆蓋。
竺風扭頭,故作鎮定地看向人群,在場的幾百號人神態動作等盡收眼底,一個不漏。
沒有……
竟然一個都沒有!
竺風猛地回過頭,看向男人瞪大了眼楮,心髒一陣狂跳,手指捏得發白。
男子隨池煬走到仙盞居門前,位置使然,早已經是暴露人前,再加上池煬高調搶奪玉佩的行為,底下的人居然會毫不關注其身邊陪同的人?!就算目光皆被這怪異的小孩兒吸引,也不至于連半個目光都不曾停留在男子身上吧?
可就是沒有一個人的目光投向男子。
他就真實地站在那里,人人可見,卻好像從來不曾存在。
竺風冷汗淋灕。
雖然天賦不算出眾,但與生俱來的天賦特性使然,她向來便對氣息很是敏感,方圓三百米之內的氣息,不管活人飛禽,藏身在哪,無一能逃她之眼,絕對不會有遺漏。可她若不是經由姑娘提醒,卻是完全將此人忽視了!這比那小孩兒從她施法中還能將玉佩奪走更讓人難以相信。
只要在場的人,她堅信自己不會有遺漏,除非……
除非那個人有關于斂息的天賦,從起碼三百米外便將自己的氣息全部收斂,且天賦之強大,足以覆蓋整個仙盞居。
不、不對……
竺風驚疑不定,看著男人,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如果那人真如姑娘口中所說是那鬼仙三骨,近日大陸各處的骨族人皆大肆搜查他的行蹤,環玥城內亦不例外。骨族人中更有不少天賦與她相似,以捕捉個人氣息而進行追查,這幾日進進出出到處查找的骨族人里便不乏此類天賦的,可這一連好幾日,他們也依然未曾發現這鬼仙在城內。
也就是說……
鬼仙三骨的斂息天賦,竟起碼覆蓋了這整座環玥城!
隱于陰影的男人似有所覺,半掩的面容緩緩從光線下露出,未及全部,只是那抬起的淡色眸子如一灘死水,望著竺風,幽深無底又冰冷至極。
竺風呼吸一窒,身體驟然失衡,似要倒地。
驚懼猶如蜿蜒脊背而上的冷蛇,纏住她的脖頸,窒住她的呼吸。
她會死!
「竺風無意冒犯閣下!請閣下高抬貴手!」
竺風哪里不知自己用天賦窺視男人的事情已敗露,生怕惹怒鬼仙三骨枉丟性命,當下連連失聲喊道,伏地跪倒,疊聲求饒。
池煬剛扭頭就見那黃杉女子伏著身子不停地朝他行跪拜禮,身子顫抖,目光恐懼。
池煬︰「……」這麼客氣?
揚起頭看向男人,恰好撞見男人收回目光,當即恍然。
原來是在跪面癱啊。
拍拍男人的手臂,池煬嘆息一聲,「你看你長得多凶,把人嚇成這樣。」
「……」
「都不夠我萬分之一的萌!」
「……」
為了表明自己很萌,池煬好心的走近竺風,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開口道︰「沒事,你起來吧。」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是有意的!」竺風聞言一抖,隔著隱約的面紗都能見面容慘白,霎時連連跪拜得更厲害了,「竺風無意窺視兩位,請饒了竺風吧!」
磕頭、磕頭,再磕頭。
池煬︰「……」
干咳一聲,池煬撓撓頭,撇頭看向男人,干笑三聲︰「這、這就有點尷尬了哈哈哈。」
男人看著池煬,無波的眼瞳似乎有一絲亮光閃過,緩緩斂目。
池煬一愣,難以置信的開口︰「你、你笑了?!」
男人不發一言,池煬卻更瞪大了眼楮,走近男人,語氣震驚︰「我沒看錯吧,你真的是笑了!看看,這嘴角上揚半毫米肯定是有的!」
「……」群眾表示都听傻了。
池煬眼神發亮,心情雀躍不已,面癱居然會笑!哇靠,這笑得我心情都好了!
心情很棒的池煬在面無表情的男人身邊傻笑了許久才想起正經事。
「真沒事,別拜了,快帶我們見美女!」
竺風手一顫,慢慢抬起頭,驚懼的目光投向男人,咽了咽口水,顫聲道︰「環玥姑娘……只讓、只讓閣下上去。」
池煬眨眨眼,順著竺風的目光看向男人,男人垂著眸子,挺拔的身姿一動不動,根本不關心這邊的事情。
只見面癱?
這就有意思了。
上頭的人先是搞出什麼有緣人的噱頭,實際卻是早已內定,接著他兩番搶奪玉佩,上頭的人卻讓從始至終沒摻和進來的面癱上去……
池煬輕扯嘴角,目光投向仙盞居內,望著那曲折向上的木梯,不明意味的輕哼一聲。
「你上去嗎?」池煬回頭。
男人側頭看向池煬,眸光清冽,唇瓣微闔︰「你想去。」
池煬點頭,「是啊,見大美女啊。」
「那便去。」
「好,走吧。」
剛踏進門內,就听竺風喊道︰「姑娘只讓閣下一人上去!」
池煬猛地回頭盯著竺風,精致的面容此刻驟然如厲鬼滲人,唇邊的笑容染上幾分陰狠,「我拿的東西不讓我上是什麼道理?我帶他上去都算買一贈一便宜你們了,還不滿足?話這麼多,信不信爺一不高興拆了這仙盞居?」
竺風一抖,吶吶地道︰「可、可這是……」突然再也說不出話。
一股從腳底漫上的徹骨寒意極速席卷全身,竺風只覺得身體似乎在一瞬間被寒冰覆蓋,通身冰冷堅硬不能動彈,那股極致的冷意,將四肢百骸全數凍結。驚恐地瞪大眼楮,竺風僵硬著下意識緩慢看向那個男人。
一雙白霧彌漫的淡瞳正無波瀾的看著她,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四名婢女瑟瑟發抖,卻不敢違逆主子的命令,守在樓前不讓池煬進,正當池煬感覺自己耐心全無只想揍人的時候,竺風突然大喊了一聲︰「讓他、他們上去!」
池煬一頓,見四名攔路在前的女子讓開了,略松開拳頭,回頭瞥了一眼竺風,隨即歪歪頭示意男人︰「走吧。」
兩人上去了。
竺風渾身一懈,顫抖著手將面紗揭下,慘白的臉頰看起來甚是招人可憐,冷汗早已將衣裳浸濕,手撐著地面,狠喘了一口氣。
差點就沒命了。
怪她一時驚亂,竟敢當面使用天賦進行窺探,這可是大忌,任誰被這樣窺視皆會認為對方不懷好意,縱使鬼仙當即發難也只能怪她自己,而剛才阻攔那小童上去,她可以肯定,若是自己再多說一句,絕對會死。幸好鬼仙無意取她性命……
竺風咽了咽口水,驚魂未定。
良久,目光看向人群,竺風勉力穩了穩心緒,緩緩站起身。
鬼仙三骨天賦異于常人,未能識破天賦找尋不到他的行蹤也屬正常,但那五六歲的詭異小童,骨族人又是為何尋覓不到其蹤跡的?難道他亦是有斂息天賦?
竺風看向仙盞居內,顫抖著將面紗重新戴上,慢慢轉身看著人群。
無論如何,這上頭,是萬不可再讓人上去了。
樓閣之上。
紅裙女子揪著手帕,神色期盼又是坐立不安,丁沁沁亦是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焦灼的撫模著腕上的人骨鐲,目光盯著樓梯。
有人上來了。
丁沁沁和紅裙女子幾乎同時起身,面色緊張地互相看了一眼。
腳步趨近,有兩個人。
先現身的小孩兒五官精致無比,只是膚色過于蒼白而嘴唇卻異常殷紅顯得分外詭異。紅裙女子只匆匆看了一眼便顧不上池煬,緊攥著手中帕子眼眸直直盯著那氣息縹緲的男人看。
同樣是膚色極白,但男人的白似雪似冰,帶著極致的孤冷,寸寸冰寒。深刻凌厲的五官俊美無儔,一雙淡色的冰眸無波無瀾猶如死海,難言其氣質,但親眼所見而感受到的從靈魂深處傳出的顫栗無法忽視。
「鬼仙……」
紅裙女子只一眼便確定了這男人是鬼仙三骨,只因那渾身有異于常人的冰冷氣息世間絕無可能再有第二,只是她才堪堪吐出兩字,就再無言語。
從樓梯口處突然如雷似電席卷而來的一道凜然的冰冷殺意如崩落的巨山極速傾壓,全數襲向紅裙女子!
「砰!」
只听劇烈的一聲撞擊,閣樓內旁側一處壁面深深凹陷,塵埃沙土紛揚,房梁門柱皆震。
閣內可怖的殺意彌漫每一寸角落,呼吸的空氣每一口皆帶著悚然的森冷,周遭氛圍一陣死寂。
眼楮只來得及緩緩睜大,紅裙女子背撞牆壁,驚懼萬分地看著眼前面色極冷的男子,腳早已月兌離地面,縴細的喉嚨不知何時竟是被一雙冰冷的手擒住。
女子驚駭地掙扎著,發不出絲毫聲音。
鬼仙三骨冷眼看著紅裙女子那張驚世的面容,眸里卻是如看死人一般的森冷,淡色的唇瓣緩緩闔動,在驟然死寂的閣內,聲線尤為冰冷︰「你是何人。」
森寒的巨大威壓如掀涌的海潮傾覆整個樓閣。
「為何用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