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多肉少,別說十個了,給一百個名額都嫌少。仙盞居外猛烈的日光下,幾百號人不顧形象地扭打成幾團,眾人撩袖齜牙,爭搶得不亦樂乎,池煬也看得十分愉快。
「看那個人!衣服被撕爛了!」
「那個那個,哇,胡子都被揪下來了。」
「**!你看到沒,那里一個白花花的**!」
「……」
在眾人為了僅剩的幾個名額爭搶得頭破血流的時候,池煬捏著玉佩穩穩當當地被男人抱在懷里,佔據有利地形暗搓搓地觀望眾人搶奪的壯觀場景,那是被抱得相當的愜意。
一直在觀察的竺風卻是微微皺眉,怎麼看似只有四處在搶奪,明明發了五枚啊。
只剩這最後五個名額,大家都是蜂擁而上搶個痛快,但竺風原本來有把握能將東西給到想要給的人手中,不管人們怎麼搶,人還是會是那些人,那些信物都是使了點小手段在上面的,普通人想要搶走那是不可能的。
可這……
伸著秀頸,竺風有些焦慮地環視四周,不對勁,真的只見到四枚信物正在被搶奪,剩下的那枚呢?
眼見已經有四人攜帶玉佩突出重圍沖上仙盞居的門前,竺風見過四人略松一口氣,沒錯,是這四個人,但是,眉頭又緊緊蹙起,還有一個人呢?
「請最後一名有緣人上前來。」竺風穩了穩心緒,手捏著紗袖,勉力鎮靜道。
應該還有一位四海商會的分區管事,身形壯碩,臉圓眼小,兩頰至下巴黑須繁密,年約四十……
竺風眼角瞥見有一個小孩兒朝她走來,不很在意,仍暗暗探頭看向人群,怎麼不見那管事呢?
池煬默默站到四人的隊列當中。
等了一會兒,眼見那黃衫女子依舊在探頭探腦,底下人也還在你看我我看你的尋找那神秘的最後一位有緣人,池煬終于忍不住出聲︰「走啊!」
竺風听到聲音愣了一下,回頭便見到一個身量極矮的小孩兒站在門檻邊,月兌口道︰「你……」
池煬眨眨眼楮,將手中的玉佩大喇喇的亮了出來,「走,帶我見姑娘去!」
竺風︰「……」
竺風面上的笑容都快撐不住了,看見那玉佩在小孩兒手中更是眼皮連跳。這……說好的身材壯碩、胡須繁密的管事大人呢?竺風看了一眼池煬,感覺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
這小女圭女圭是從哪里跑出來的?怎麼玉佩會跑到他手中!
「什麼?被一個小孩兒拿到了?」
「不是吧,開玩笑呢吧……」
「這……」
仙盞居外的幾百號人當即被池煬這一出給鬧騰得炸了鍋,底下人是互相表達著難以置信和萬分滑稽,他們這一個個大壯漢都搶得衣衫不整的,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個小孩兒拿走了名額?!
竺風亦是頭疼不已,她完全想不到是哪個地方出現了紕漏。天賦有限,竺風並未能看見池煬空中截胡的場景,只覺得事態不自覺中便月兌離了控制。
她竟然失手了?眼下這眾目睽睽的該如何收場?不,得想法子將玉佩拿回。
竺風心思轉瞬便已百轉千回。
「小女圭女圭。」壓蟣uo楓啡壞男模?梅繽湎卵?×肯緣糜焉頻娜嶸?宄仂鏡潰骸澳閎鞜誦。??帆h姑娘的機會還多得是,此次便將這機會讓給底下諸位可好?」嘴上說著柔軟的話,手心卻已是強勢地攤開,想要池煬將玉佩歸還。
「就是!一個屁大點的小娃見什麼環玥姑娘啊!」
「是極是極,不可笑麼!」
「沒錯,這最後的名額還請姑娘重新斟酌啊!」
竺風見其他人順著她的話,心下穩了三分,不管怎麼樣,得先把信物拿回來。
獨自站在仙盞居門外一角的男人听著眾人的話,眼皮微抬,眸光轉冷。
池煬看了一眼強笑的竺風,又看了看底下那群不服氣的人。
嘲諷的笑意漫上薄唇,池煬卻是出乎意料的爽快答道︰「好。」說罷便干脆的將玉佩放在竺風掌中,轉身便走了。
竺風捕捉到了那一抹稍縱即逝的諷笑,心頭驟跳,轉念又覺得或是錯覺。一個小孩子哪能有那樣詭魅不詳的笑容?
眼下玉佩已拿回,竺風揮開心中的怪異感,見小孩兒走到角落一個被逆光隱沒身形的男人身邊,當下也顧不上太多,握緊手中的玉佩,在茫茫人群中目光尋找著那名管事的身影。
池煬走到角落,便見男人神色冰冷,有些不悅。雖然只是極度細微的表情變化,但池煬就是能瞧得出來,男人有那麼一點不高興了。
「為何歸還。」語調依然冷淡。
池煬看著男人不高興的樣子卻有些高興,被人搞壞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揚起頭,池煬眼神清亮,輕聲問道︰「你是覺得我被人欺負了所以不開心嗎?」
眸光微頓。
池煬側過頭,目光落向仙盞居外的人,又看了一眼竺風,瞳孔逐漸彌漫上黑色,鋪綴其中的幾點金芒在日光下璀璨,殷紅的唇瓣斜斜挑起,蒼白的精致面容上頓時邪氣森然。
「不急,你且看著吧。」
竺風好容易才從混亂的人群中找準目標,心下稍定,看著眾人翹首以盼的模樣,提高聲音道︰「方才的小童已將玉佩歸還,現下我便將這最後一枚玉佩重新拋出,大家可準備好了?」
這可是最後一個名額了,底下眾人目露狂熱,個個摩拳擦掌,連聲應是。
這次萬不可再失手了。
竺風面色不改,袖中之手卻已是暗暗在玉佩上重新施法。那十個人是早已圈定的,一枚玉佩上都會留有一個人的氣息,略加以施法,待玉佩擲出便會自動朝那附上氣息之人飛去,化作流光飛速而去,尋常人休想觸踫到一絲一毫,而一旦被那人拿到手,便是誰也奪不走的。
只要不出意外,一定能拿到手。
竺風神色嚴肅,看準了那管事的位置,又再三算好距離,緩緩舉起手臂。
眾人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其掌中玉佩。
玉佩化作一道黃色流光,在眾人昂起頭顱的上空急速往後飛去,眾人瞪大了眼楮,紛紛伸手探抓,場面又陷入了混亂。
臉圓眼小的商會管事抬頭便見那枚玉佩直沖他的方向飛來,心下大喜,撥開前面兩人,伸手便要抓到之際,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一道黑影在他眼前閃過。
管事瞪大了眼楮,再回過神時,手中已然抓了個空。
池煬落地,左手捏起掌中的玉佩,斜瞥一眼,嗤了一聲。
竺風睜大了眼楮。
池煬抬起手臂,單指勾著吊繩,玉佩晃蕩著在半空中與烈日輝映。
吊繩晃動,池煬嘴唇斜挑,看著竺風,一字一頓地開口道︰「請問,我能上樓了嗎?」
「你……」
竺風難以置信,震驚的腳步往後挪動。施了法的玉佩竟然又一次被這小孩兒拿走了?!她又失手了嗎?不、不對,就算之前是一時失手,小孩兒拿到玉佩只是巧合,但這巧合怎麼可能再次發生?!
這小孩兒究竟是什麼人?!
池煬扯著嘴角慢慢走近一步。
兩片唇瓣染了血似的殷紅,慘白的面容陪襯著極為幽黑森然的瞳孔、向上吊起的發黑眼角,如鬼似魅,詭異又危險。
竺風失措地又後退了一步。
「用不用再還你一次?」池煬嘴角爬著森冷的笑,看著竺風,步步逼近︰「一次不夠,十次,百次?!」
竺風已是慌張失措地退到了牆壁邊緣,失聲叫道︰「你別過來!」慌亂地看著底下的人群,咽了咽口水,顫著聲線道︰「上,你上去,先待、待我去稟告過環玥姑娘……」
池煬停下腳步,冷哼了一聲。
竺風逃似的快步上樓。
怎麼這般久?
仙盞居頂樓,輕紗遮面的絕子艷紅紗擺逶迤著地面,獨坐在琉璃銅鍍桌邊,頗有些不解。
「姑娘!姑娘!」
竺風連聲失措地喊叫,把藏于暖紅紗帳中的丁沁沁都給喊了出來。
金玲脆響,丁沁沁從閣內走出,蹙眉看著氣喘吁吁的竺風,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紅裙女子亦是揭下面紗,詢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兩位姑娘,我按照往次的施法將信物投擲給指定的人,未曾想竟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女圭女圭劫走了其中一枚信物!那小童著實詭異非常,現下他就要上來,這,這可如何是好?」竺風急得快哭。
「你且莫慌。」丁沁沁沉吟道,「你是說,一個小女圭女圭?」
「是的!就是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小女圭女圭!好生古怪,我不知他如何作為,但我兩次投擲的玉佩皆被其拿下,這、這簡直匪夷所思!若是尋常,我萬萬不可能連著失手兩回啊。」
「……被五六歲大的小孩子劫走?哪來的小兒如此厲害?」紅裙女子亦是覺得甚是奇異。
丁沁沁腳步一頓,卻是想起了一件事。
「妹妹,你可還記得我前些日子在埠縣追查骨族人的動向?」
「自然是記得的。當時骨族人突然內部有了大動作,你覺得有異便去追查。」
丁沁沁點頭,紫紗搖曳地面,緩緩走動︰「我到埠縣已晚,只撞見骨族那白渝忻及其率下弟子被人襲擊,全軍覆沒,盡皆重傷。」
女子瞪大了眼楮,「竟有此事?」
「白渝忻說是被妖物襲擊。」丁沁沁眯了眯眼,紅唇輕啟︰「我活了這麼久,還未曾在這片大陸上見過哪種妖物如此厲害,能一連重傷幾十名骨族弟子包括隊長還能全身而退。」
「姐姐你的意思是?」
「妹妹有所不知,埠縣的骨族弟子所傷皆古怪非常,寒冰入骨,血凝成霜,這種脈象我從未見過。」
寒冰入骨、血凝成霜……
這種脈象不是只有在八百年前那場轟動全大陸,慘烈至極的骨殷之戰才出現過嗎?!從十二囚蓮山逃出的那寥寥數人體內筋脈皆如寒冰覆蓋,血液霜凝,肝髒盡冰,除卻骨族那一人吃下凝魂果後大難不死,其余數人皆是幾日之後便相繼死去,且尸體冷硬如堅石,百年未曾腐爛。
紅裙女子手指微顫,捏著的手帕都緊緊皺起,臉色白如紙張︰「姐姐你是說……你是說……鬼仙三骨?!」
「很有可能!」丁沁沁亦是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轉過身︰「除了他,這大陸之上又有誰有這等天賦?」看向紅裙女子的美眸中蕩漾著殷切的期盼︰「先前我不確定所以不敢妄言,但據這些天骨族人如此大張旗鼓的尋人跡象表明,那人很有可能便是那鬼仙三骨!骨族人不是在找什麼妖物而是在找他!」
丁沁沁定了定心緒,繼續說道︰「這些天鬼仙三骨突然在華堰縣失蹤了,他的身旁便帶著一名五六歲大的小童。那小童在華堰縣報名參賽雄斗大會,場場大獲全勝,武力高強非凡人所為,乃至被稱之為仙童轉世,可後卻跟鬼仙三骨齊齊失蹤了。」頓了頓,道︰「妹妹,試想世間可有如此巧合,在短短的這些天,大陸之上會出現兩個如此怪異的小孩兒?!」
紅裙女子騰地站立起身,圓凳被突然的動作弄翻倒地,滾動出一段距離。
顫抖著聲線,唇緩緩闔動︰「竺風。」紅裙女子已是激動得渾身顫栗,「那小孩兒身邊可還有一男子?!」
竺風被如此激動的紅裙女子嚇到了,何曾見過自家主子如此失態的模樣?
「似、似乎,有的,我見角落站著一名男子,但逆光位我並沒看清長相。」
水眸泱泱,眼里似有淚珠將要滑落,紅裙女子縴手顫抖著一指︰「快!快把人帶上來!」
「可、可是要把五人一起帶上?」
「不,只把那小孩兒身旁的男人帶上樓來!快!快去!」
「……是!」竺風匆匆下樓。
鬼仙三骨長久隱世,世人皆以為其身死,而此番八百年,毫無征兆的突然出島,必事出有因。
丁沁沁攥緊了手,汗濕掌心。
只有他,只有他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