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埠縣人流驀然增多,且大多數身著勁裝,腳步匆匆,神情肅然。
馬蹄聲紛亂,由遠及近,集市擺攤的店家紛紛好奇往聲源方向張望,于客棧里飲茶的也偶有探頭。
打頭的青年一身白衣著實惹眼,但前襟處並無如白敬雲的金絲刺繡,身後跟著數十個身穿藏藍色勁裝的人,只見白衣青年肅容抬手並無言語,身後的數十人便動作一致地下馬,步伐穩重、動作利落,後將卷在手中的白紙鋪開,面色凝重地分別張貼在公告欄以及各大店鋪門扉上。
短短半刻鐘不到的時間,白衣青年便率領著身後數十人騎馬而去。
等到連馬蹄聲都听不見的時候,集市里的人已按捺不住躁動,爭先恐後地擠往公告欄處。
「于昨日晌午時分,有一妖物化以孩童模樣侵入埠縣意圖不軌,妖童手段狠辣且生性狡詐,襲擊防城護衛隊且趁亂出逃,至今未尋其蹤……」
圍在最前方處的青衣人嘴里碎碎念叨著公告上的文字,越念越是心驚, !有妖物進縣了!
「為抓捕工作順利進行,現特將妖物化為的妖童模樣公之于眾,望諸位平日多加留意,事關重大,任何有關妖童的消息皆可上報防城護衛隊,若消息屬實,必有重酬。」
「此妖童畫像也將廣布于 縣、陰鄟縣以及昆汾縣,請諸位近日盡量少外出,以防遭受妖物襲擊……以上。」
圍觀人群霎時嘩聲一片,議論聲如浪潮席卷。
「這這這,這畫像上的莫不是昨日從周老四化成廢墟的鋪子里爬出來的那位?」
「是了是了,那鬼就是這模樣的!」
「 ,妖物竟已經能化成人形了?」
「那可不,昨日可是親眼所見,而且這告示是骨族發布的還能有假?」
「竟連各大臨縣都張貼告示了……」
平民們聚首議論紛紛,越談論越是憂心,而這憂心也並無道理,算算日子,再過五日就到鬼獸傾巢而出的血色之夜了,再回想昨日妖童侵襲入縣的事件,眾人內心皆惶惶然。越想越是不安,很快,大部分鋪子掌櫃都匆匆關閉店門掛上暫停營業的標牌,連小攤販們也都面帶驚恐地收拾攤位回家。
一時間,埠縣市集上已是早早閉門謝客,人煙寂寥。
曾壽見人群漸散,有些煩躁地撓頭,來回踱步,龐大的身子肥肉抖擻,終是躊躇著上前。
定楮一看,畫像上的人果然是昨日那小孩兒。
「不會吧……妖、物?」曾壽失神地喃喃道,頗有些難以置信的模樣,而後像是想起什麼,曾壽有些迫切的睜大眼楮反反復復地瀏覽告示內容。
「居然沒有……」
曾壽內心泛起了一股難言的困惑不安感。
雖然那怪異的小孩兒的確曾言要吃人也的確會使妖術,但最終也僅僅是吃了他一鍋面並未傷他分毫,那小孩兒果真是那駭人的妖物?妖物何時變得不吃人愛吃面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曾壽想起什麼,眼眸有些閃爍。
因骨族道士們輕易不會現身,他們的到來象征著必有重大事情發生,普通平民為不影響骨族人辦事也怕惹禍上身,基本都會選擇于家中暫避,但曾壽昨日惦記著他的錢財後又被池煬脅迫著做面便一直身處他的面館里,時間流逝,待耳听門外的動靜漸小才在遲疑再三後踏出店外。
他見到了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一幕。
一襲墨綠的男子長發披垂,身姿頎長,貌若九天謫仙,周身氣息卻是冰冷駭人死寂一片,其懷抱一小孩兒于巷道口緩步踱出卻像游離于塵世之外,帶著飄渺不實的疏離感,那種超月兌于世的感覺著實有些難以描述,在曾壽不由得看呆之際,那男人竟似是察覺到百米開外的人息,一雙無波無瀾卻又分明泛著冰冷的淺色瞳仁就那麼直直朝著曾壽望去。
只一眼,就像有無盡刺骨寒雪將曾壽冰凍成霜。
那男子僅僅看了他一眼便緩步離去,曾壽卻僵立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太可怕了。
許久,那聳人毛骨的冰寒之感才逐漸褪去,曾壽攏了攏衣服前襟,驚覺冷汗早已浸濕了衣袖,狠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後怕不已。在原地內心掙扎良久,曾壽終是搓了搓手,屏息緩步走向那條隱秘的巷道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他看到了三十余名身著白衣的骨族道士面容猶帶驚懼,僵直著四肢癱倒在地的場景。
曾壽嚇傻了。
顫抖著雙手探向其中一人的鼻息,身子一軟,曾壽順著心髒呼出了一口氣,沒死,又急切地連探數人發現皆有呼吸,這才冒著冷汗跌跌撞撞地逃離巷道。
回想昨日,那名男子冰冷無溫的眼眸仿佛還能將今日的他四肢百骸盡數冷凍,那人也將眾多骨族道士駭暈還將那詭異的小孩兒帶走,防城護衛隊該抓捕的不應該是他嗎?
——這告示之上,卻無半點那神秘男子的消息。
無聲無息,毫無痕跡,倒像是刻意被人隱瞞其存在般……曾壽思及此,目瞪圓滾,冷汗淋灕,像是隱約觸踫到什麼禁忌,心中的不安愈發盛了,左右環視一番,曾壽驚疑不定地快步回去,將面館大門緊緊關閉。
不,他什麼都不知道!
艷陽天,洞穴外,大樹下。
一襲墨綠袖袍的男子垂目,面無表情地隱于樹蔭之下,不言不語。其半米開外,有一面容精致卻透著森冷的小童正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看,手里還抓著一只香噴噴的烤雞。
天氣炎熱,二人間的氛圍卻極冷。
池煬要瘋了。
他就從未遇到過性情如此古怪的人!
三天了!
足足三天了!
天天面對這面癱!愣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最重要的是,特麼的他還走不了!
回想起這三天的心酸經歷,又看看手里的雞……池煬有了殺生的欲-望。
自那渾身冒著冷氣的古怪男人將他帶到這個洞穴的那天算起,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三天,池煬過的簡直從頭到尾都透著莫名其妙。
那一襲墨綠衣衫的男人基本整天都坐在樹下,不搭理人也無任何動靜,渾身一股寒氣就好像死人一樣。池煬嘗試過無數次跟男人搭話但都被其沉默是金的回應給氣得刨樹泄憤,而且氣憤歸氣憤,想打架特麼的還打不過他!
那男人面若冰霜冷漠至極,好像從不關注池煬的動靜,但只要池煬有任何異動,他都會在池煬行動的那瞬間側頭靜靜地看著,那雙煙灰色的眸子冰冷無波卻像是早就看穿了池煬的心思。
前攻!
男人虛影一晃,小孩兒便被一手擒住衣領提溜離地。
左襲!
男人虛影一晃,小孩兒便被一手擒住衣領提溜離地。
右擊!
男人虛影一晃,小孩兒便被一手擒住衣領提溜離地。
池煬︰「……」心好累。
頭天晚上便嘗試過數十次偷襲,結果都已失敗告終,池煬心灰意冷,最終決定……打不過還不準我逃嗎!
于是出逃。
第一次出逃,池煬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周遭靜悄悄一片唯有風吹樹搖以及飛禽落枝椏的聲音,那男人隱于樹影下依舊毫無動靜。池煬跑了,並且跑了很久,喘息著回首,身後沒有發現任何人,于是小孩兒松了一口氣。然後,天蒙蒙亮之際,衣領就突然被提溜而起。
池煬瞪大眼楮回頭,一雙淺色的眼瞳居高臨下地靜靜看著他︰「……」
第二次出逃,池煬選擇在清晨時分,樹下的男子垂目不語毫無聲息,池煬屏住呼吸收斂腳步,輕手輕腳地慢慢挪動著,眼見著男人毫無動作,池煬黑瞳一爍,身姿快如閃電疾馳而去!然後,晌午時分,衣領就突然被提溜而起。
池煬︰「……」
第三次出逃,池煬選擇在黃昏之時,殘陽似血,彩霞滿天。樹下的男人半邊臉頰被暖黃的夕陽照射,不動如山。池煬偷偷模模地接近男人,那人氣息冰寒,安靜斂目。睡著了?池煬大喜,于是再次飛跑出逃!然後,夜幕降臨,衣領突然被提溜而起。
池煬︰「!!!」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池煬都在不信邪地在找打架跟出逃中度過,當然了,不管小孩兒怎麼偷襲或者逃跑,最終結局都是一襲墨綠的男子面無表情地提起他的衣領,像提一只兔子似的,特別無懸念。
這人特麼的沒毛病吧?!
無數次出逃皆以失敗告終後,池煬額頭青筋乍起,坐在洞穴中的那塊大石頭之上,神情扭曲地在內心里暗自仰天咆哮。
而池煬倒也是有所收獲的,他在每天水深火熱的逃跑之中總結出男人抓他回去的時間節點。
特別有規律,特別定時!那就是——
該吃飯的時候。
得出這個結論的池煬︰「……」
不管小孩兒什麼時候出逃,男人都不予理會,但只要一日三餐的飯點到了,不管池煬逃到哪里去,男人都會準時出現帶他回去洞穴處吃雞。
簡直莫名其妙!
簡直匪夷所思!
簡直不可理喻!
不跟他說話也不搭理他,還不讓他跑?!究竟救他干什麼?!
池煬死死盯著樹下的男人,好吧那人肯定毫無反應,于是憤恨的目光落在手里每天定時奉上的色澤金黃的烤雞,嘴角一抽。
救他回來吃雞?!
……又特麼的吃雞?!
小孩兒氣憤得又咬了一口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