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巷子拐角處傳出一聲悶哼,各種動作凌亂摩擦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個面色惶然的綠衫少年從彎道處半遮掩身子的緩慢探出頭,這人赫然是在客棧與曲銘高閑聊的那位好友。
心里害怕但又擔心好友安危,進退兩難間只好選擇旁觀暫且看下情況,不料竟被發現了!方宇抓著牆壁的手不住的顫抖,探出的額頭中央處有明顯發紅的印記——剛听完小孩兒的話慌亂中一腦門直接磕牆上去了。
唔恐嚇太過待會兒又暈一個怎麼辦?他還想讓這人去幫他拿吃的,不行,不能暈了。池煬內心想法一閃而過,面上便盡力沖神色惶惶的少年展開一個自認為安撫的微笑。
「啊啊啊!妖怪!」方宇被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從拐彎處逃出奔跑著大喊。
池煬︰「……」
逃跑途中不察,方宇被崩飛散落在地的磚瓦碎塊絆了個四腳朝天,慌亂地翻身打算繼續逃跑,但由于害怕,全程閉眼只憋紅著一張臉四肢在地上不停地折騰卻又被磚瓦堆阻礙著無法前行,身著綠衣的少年看上去就像在旱地上表演游泳的青蛙。
池煬默默看著那人撲騰,結果十幾秒鐘過去了那人還在撲騰。
池煬︰「……」
忍不住上前輕輕踢了一腳方宇的腰企圖制止這愚蠢的行為——然後人飛出了三米開外,吐了一口血,腦袋一歪,暈了。
池煬︰「……」
現場萬籟俱寂。
這兩個人怎麼都那麼廢物,池煬很嚴肅地想。
站在陌生的街道,池煬抬頭到處看了一下周遭的環境,就算再怎麼遲鈍也看得出來不對勁。這里的房子都很矮,而且造型很古樸,與Z國到處高聳的摩天大樓相差甚遠,連街道攤位等也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年代感,雖然剛才也就看了一眼但也足夠看清楚,這里的人雖然衣著古怪但面色紅潤,沒有感染病毒的跡象,都是一些普通人。
目光看向被踢暈過去的綠衫少年,最後定格在那頭與布衣少年同樣烏黑及腰的長發之上。
池煬沉吟︰難道娘炮是抵抗病毒的終極解藥?
有些迷茫地抬頭,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間廢棄屋里他最後一搏想要跟那幾個臭不要臉的同歸于盡的場景,之後他就暈過去了。後來發生了什麼?怎麼睜眼就到這兒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他所熟悉的,這里的一磚一瓦甚至連呼吸的空氣都明顯不同于K省。
這是哪兒?
池煬敏銳地感知到這里不同尋常卻又無法找出其不尋常的根源。
一出生,Z國就步入病毒紀元世界大亂的池煬並不知道Z國古代是什麼樣子的,古裝劇也沒有機會看到,若是他看過大概還能感嘆一句他穿越了的話,可惜如今他只是一臉懵逼。
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放棄求解,池煬模上空空的肚子,吃飯最重要,搖晃著小小的身子緩步走向人煙寥寥的街道。
反正沒死,到哪里都一樣。
整齊擺放的精巧小玩意兒,五彩繽紛的絲綢布料,濃墨重彩的書畫卷軸還有花式百出的各色燈籠……池煬撇撇嘴,就是沒有吃的。
突然,一陣香味飄進了鼻子里,池煬止住腳步皺鼻子使勁嗅了幾下,眼楮一亮,有吃的!循著香味一路晃悠過去,最終停在了一家小店門前,池煬仰頭看門牌匾……增什麼面什麼……嗯兩個字不認識,小腿一跨踏進了店內。
這是一家面館,此時店內不見半個人影,客人走得匆忙,幾張圓桌之上筷子放置得很是凌亂,桌上也都還擱置著未吃完的湯面。池煬咽了咽口水,忍住想把桌子都給吞了的饑餓感,嗅著香味撩起了隔斷簾,來到了後廚房。
扣著鍋蓋也無法隔絕香氣的超大型號黑鍋,底下還燒著火的灶台,密密麻麻的碗盆還有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大胖墩。
池煬︰「……」
「我的天老爺,千萬別吃我別吃我別吃我……」這家面館就是曾壽開的,他只是想回來把錢財收拾好,沒想到這從廢墟底下爬出來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小祖宗居然進來店里了!他可是從窗邊探頭看到了這祖宗使了妖術讓磚瓦在空中飄啊!塊頭那麼大的都給飄起來了啊!這還能是人嗎?!我的天老爺,曾壽越想越是害怕,縮在角落抖擻著身上的肥肉都無法讓恐懼緩解一二。
想要踢一腳讓人醒醒神但又想到那個穿綠衣服的下場,池煬的腳在快要踫到面館老板時瞬間僵住,默默收回又退後了幾小步,放低音量輕聲對那坨肉團說道︰「我想吃面。」
曾壽覺得自己幻听了。
池煬見人沒反應有些納悶,輕聲又說了一遍︰「我餓了,想吃面。」
曾壽停止了顫抖的頻率,抬頭一臉呆愣的看著小孩兒,他應該……沒有听錯吧?
「不要拿碗裝。」池煬小手指向那個超大型號的黑鍋,很認真地說道︰「要那個。」
曾壽︰「……」
見人還是沒反應,小孩兒有些不高興,眼楮盯著曾壽一字一頓地道︰「不做,就吃了你。」
曾壽︰「……」立馬直起腰身!
滿意地看著那胖老板慌張燒水的動作,池煬轉身掀開隔斷簾想到外面找個地方歇會兒。目光落在快跟他一樣高的長條凳子上,沉默。將手里的衣服隨意搭上凳子,池煬雙臂抬高,掌心撐在凳面上,深呼吸,一二三,上!
……沒上去。
一二三,上!
……沒上去。
池煬︰「……」算了,凳子不太干淨。
曾壽雖然第一次遇到會使妖術還聲稱要吃他的小孩兒心里忐忑不安,但他擁有著堅強勇敢的優良品德硬是顫抖著渾身的肥肉也很是妥帖的把面做好了。添上些許獨家秘制的醬,撒上幾撮翠綠的香菜,曾壽想了想這鍋的面積,又默默再加了兩勺調料。
被熱氣蒸出一身汗的曾壽端著超大型號的鍋出來的時候,有些納悶地到處看了一眼,嗯?那小祖宗呢?然後就被腳下發出的聲音嚇得差點尿褲子。
「我在這兒。」
堅持認為凳子不干淨拒絕上座的池煬最終選擇了席地而坐,至于地面明顯比凳子更髒的事實……小孩兒表示毫不相信。
曾壽抖著手差點把鍋給嚇飛了,挪開大鍋就見底下的詭異小孩兒仰頭慢慢眨了幾下眼楮,竟有幾分天真稚女敕的模樣,然後曾壽就見小孩兒扯起殷紅的嘴角笑了。
血痕未干的慘白小臉一笑就帶出陰寒的邪惡,曾壽瞬間毛孔炸開,一個激靈把鍋放在桌子上然後迅速躲進後廚房。太可怕了!他剛剛居然會覺得這小孩兒挺可愛的!我的天老爺!這明明就是地獄來的索魂鬼童!
像是習慣了別人對他的畏懼,池煬對于面館老板奪命而逃的行為毫無所感,他是沖那鍋面笑的。按著又開始痙攣的肚子慢慢站起身,池煬眼前驀地暈眩發黑,身子一晃有些站不穩,消瘦的小手模索著抓住身旁的桌子外沿才勉強定住身體。池煬閉上眼楮,等眩暈過去後才睜眼扭頭嗅著那鍋散發著裊裊香味的面——然而他並不能看見那鍋面長什麼樣。
池煬仰頭盯著那黑鍋圓弧狀的側面,無語半晌然後默默踮起腳,嗯還是半點都看不到。小孩兒的臉立馬跟黑鍋一個色。
黑瞳變得幽深,一絲金色在瞳孔中若隱若現,與此同時大鍋底端開始月兌離桌面呈現懸空狀態,可就一會兒的功夫,鍋重重回落與桌子踫撞濺起湯水,圓桌及地面皆有斑駁的水痕彌留。池煬身體失衡,手抓著桌沿急促喘息,皺緊眉頭無意識地在木桌上遺留幾個深陷的指印,額頭冒著冷汗像隨時能暈過去的模樣。此時如果細看便能發現池煬瞳孔里那抹金色已經消失于無形,幽深驅散,黑瞳彌漫上深棕色,看上去與普通人類一般無二。
等呼吸漸漸恢復平穩,池煬仰頭眼巴巴地看著那鍋面,目光極度渴望。
好想吃。
踮起腳尖,池煬伸手分別握住兩邊鍋耳,不能操控那就只能靠力氣了。抿唇,用力往上抬,抬不動,緩了一口氣繼續用力,這次鍋終于動了。憋住一口氣不放松,瘦能見骨的縴細手臂條條筋絡暴起,因重量難以負荷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池煬抿著唇,終于在月兌力的瞬間成功將鍋砸放在了地上,湯水左右劇烈搖晃,從鍋邊滿溢潑落于地面。
迅速撐起身體俯視大鍋里的食物,池煬的眼楮閃閃發亮,喉嚨發出難以抑制的吞咽聲響,舌忝了舌忝嘴唇慢慢低頭湊近鍋。足有小孩兒臉十倍大的鍋里是八人份的面量,雖看著簡單無多少用料且油花也零零星星,但這對餓到極點的池煬來說無異于山珍海味,不懼滾燙甚是急切地啜了一口湯,小孩兒霎時享受得眯起眼楮,兩眼彎彎。
正想胡吃海喝一頓,池煬的耳朵卻在此時動了一動,眼皮倏爾一抬,隨即動作極快地閃身于門後,側眼凝神看向門外。
長年浸yin在危機四伏的病毒世界里,這種野獸般感知危險的直覺讓池煬不得不提起警惕。
小小的身體緊貼著門扉只眯起眼楮看向遠處的街道,小孩兒的動作謹慎利落只是不穩的呼吸到底泄露了身體的虛弱。
由遠及近,眾多馬匹凌亂的踏地聲以及嘶鳴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池煬瞳孔一縮。遠處幾十匹馬紛揚起浩大的沙塵,馬蹄噠噠聲勢洶然,馬背上的人清一色都穿著一身白衣,正駕著馬朝他這個方向疾馳而來。
來者不善。
毫無緣由的,池煬只看一眼便在瞬間下了結論。
腳下意識挪動卻又很快停住,池煬低頭看了一眼放在地上還冒著氤氳熱氣的那一大鍋面。莫非……
這些人是來跟我搶東西吃的?!
眼神瞬間布滿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