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音伏在白玉堂的背上傾听耳畔的風聲呼嘯,鮮血染紅了他昂貴的白衣。
「你能不能慢點兒,好冷。」雖然肋骨斷了很痛,但蘇清音還是下意識的抱緊了唯一的熱源,此刻白玉堂的作用和暖寶寶差不多。
「你想死快點我就慢點兒。」
白玉堂氣急敗壞的懟了她一句,心里著急,他感覺到背上跟背了坨冰塊似的,這回他連「六丁六甲搬運符」都沒用,就怕她重量減輕自己太快感覺不到,玩兒了命的用輕功往城里跑。
蘇清音有些犯困,眼皮直打架。她挺糾結,總感覺這會兒睡覺有點兒對不住白玉堂兩條肉腿在狂奔。
背後的人越來越安靜,白玉堂莫名的有點兒慌,他真怕她這麼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了。
「喂,爺不自戀。」
「哈?」
蘇清音勉強的撐起眼皮,有氣無力的盯著白玉堂的後腦勺,心里納悶︰沒頭沒腦的說這干嘛?
「我拿回了水月庵的傳音符。」白玉堂想起了蘇清音對賀延庭說喜歡自己,立刻面上一紅,雖然知道那是氣話,但听到的時候心跳還是沒出息的漏了一拍
都怪該死的血契
蘇清音嘴角一抽,扯出脖子上掛著的傳音符,囧了一下,隔壁老白的故事被老白自己听到了,而且她好像還不自量力的裝逼來著。
「那個來無憂閣找你辦事兒的和尚不是拾得是寒山對嗎?」蘇清音尷尬的轉移話題。
為了不讓她睡過去,白玉堂原準備沒話找話的跟她聊天,看她現在腦子還清醒,不禁松了一口氣,「嗯,他是假借拾得的名義來的,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看來白玉堂一早就知道了,蘇清音這會兒想想也明白了,白玉堂明知那蓮子是什麼還要問對方的法號,因為他早就懷疑那是和合二仙里的寒山,「那天在曲坊,心里突然冒出個聲音讓我救碧荷,回到無憂閣歐陽春就說拾得突然衰弱了,今天寒山魂魄歸體,我听出那聲音是他的,想必當時他用了大力氣以當場的成瞻雲為媒介把話傳給我的吧。」
「你早就發現成瞻雲是那一魂一魄了對不對?」蘇清音撇了撇嘴,就說麼,他怎麼那麼好心給她請家教呢。
白玉堂笑了笑,「發現能怎麼樣,這段因果不了,魂魄也不會听我的話歸位。」
蘇清音嘆了口氣,是情還是執念已經分不清了,整件事情結束後她還是很疑惑,「碧荷愛的究竟是寒山還是成瞻雲?」
「鬼知道。」白玉堂才不在乎誰愛誰。
「也是,只有鬼知道了。」蘇清音笑了笑又想起個問題,「寒山叫碧荷小蓮,碧荷四百年前叫什麼?」
「碧蓮。」
「」
蘇清音還是選擇默默的合上了眼,听了這個名字她心好累。
背上的份量加重,頸間的呼吸也輕了,白玉堂心里一片焦躁,「喂,醒醒!再睡沒狗糧吃了,你和綠環的都沒有!」
白玉堂不停的用綠環做威脅,可背上的蘇清音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當他氣息紊亂的時候,胳膊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蘇清音用一種他從來沒有听過的溫柔語氣在他耳畔輕聲說︰「別吵,我就歇一會兒。」
城中的夜色很美,七月初七,燈火闌珊。
京城上空不停飛躍的白玉堂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是穩坐無憂閣核賬數錢的,可自從收了這麼只小狗,那些輕松數錢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復返了。
他微微的彎了彎嘴角,又覺得這些沒什麼,不管是今年還是明年還是更久,只要握在手臂上的力量依然在,他白五爺永遠不怕虧本!
蘇清音救回來後,收拾爛攤子的事兒白玉堂就全交給歐陽春和開封府處理了。
開封府一眾收到無憂閣的消息,來到了城郊小樹林現場,因為實在太慘烈了,來的人里面除了展昭和展老爺子沒有不吐的,展昭見昏迷的賀延庭無法形容的狼狽,都不忍心讓他清醒過來。
歐陽春帶走了金丹和碧荷的內丹,相國寺里自稱拾得的寒山在服下了金丹後魂魄歸位,將碧荷的內丹與神女芙蓉盒化為一體,向白玉堂道謝後,黯然離去。
從此民間那些錯把和合二仙當姻緣神拜的信眾突然發現原來向二仙求起姻緣來也是很靈的,甚至有很多新人在結婚的喜房里都張貼和合二仙的畫像。
蘇清音這次昏睡了足足五天,只能在半昏半醒之時被綠環喂著進食,人消瘦了好大一圈。一塊兒減肥的還有白玉堂,因為要給真氣空虛的蘇清音充電,白玉堂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蘇清音屋里頭呆著,還不敢睡太死,怕她一臉懵逼的抱上來掙裂了傷口,在陪床的這幾天里白玉堂對自作孽進行了深刻的檢討與嚴厲的自我批評。
白五爺對法術造成的內傷比較有研究,骨傷和外傷就很一般了,蘇清音被風蘭幽踩斷了肋骨,他又怕她背上的傷留疤,拉下了臉面主動去了開封府找了公孫先生和展老爺子一起會診,借著這個機會,展昭和公孫先生才知道在京城居然還有無憂閣後院這麼處奇妙的天地。
五天後的一個清晨,在白玉堂黑著眼圈院子里核賬,綠環燒水準備給蘇清音擦身,中元煎藥以及一木一成不變的打掃庭院的時候,蘇清音穿著吊帶睡裙,光著腳出現在四人面前,用稚女敕的聲音對白玉堂說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叔叔,你看到我爸爸媽媽了嗎?」
粉女敕的腳趾,圓潤的肩膀,陽光透過輕薄的吊帶裙將她身體玲瓏曲線朦朦朧朧的映射出來,蘇清音咬著下嘴唇,一雙亮晶晶的眼楮拼命忍著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手指不安的糾結著。
白玉堂手里的賬簿掉了,綠環的水灑了,中元的藥罐子翻了,一木扔掉了掃把迅速捂住了眼楮。
白玉堂︰臥槽,這是什麼情況?我家狗是在叫我嗎?
見白玉堂不理她,蘇清音委屈的撇了撇嘴,向綠環和中元問道︰「小姐姐,小哥哥,你們看到我爸爸媽媽了嗎,我爸爸個子高高的,媽媽頭發長長的。」
綠環、中元︰我們都不知道我們自己長大了。
「妖孽,居然敢在爺的地盤上爺的人,真是好大的膽。」白玉堂的心情已經不能夠用憤怒來形容了,他的地盤他天天看著,居然還有小鬼在他眼皮子底下上了蘇清音的身,五爺的面子丟的不要不要的。
不容蘇清音反駁,白玉堂便掐了個指訣,腕子一翻甩開了折扇,沖蘇清音就是一扇子罡風。
蘇清音害怕的蹲在了地上用雙手護住了頭,嘴里發出了壓抑的啜泣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變化。
「有點兒道行。」白玉堂冷笑,加大了扇風的力度,蘇清音的身上依然沒有奇怪的反應。
白玉堂的臉徹底拉下來了︰不服是吧,我扇我扇我再扇!
見他暴走,蘇清音這會兒倒是不害怕了,慢慢的站了起來,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好奇的打量著白玉堂,細聲細氣的建議著︰「叔叔,對著自己扇才能涼快,你這樣是沒用的。」
「」
「小、小姐?」綠環見狀不對,試著叫了她一聲。
蘇清音听到後皺了皺眉,「小姐姐,爸爸說小姐不是個很好的職業,我以後想當宇航員的。」
白玉堂冷靜了下來,盯著蘇清音的臉,那臉上童真的表情很自然沒有任何被控制的跡象。
「你幾歲了?」
「我今年四歲。」
「你叫什麼名字?」
「爸爸不讓我把名字告訴陌生人。」
白玉堂額角跳了跳,爸爸是什麼鬼?四歲警惕性就這麼高?他立刻擺出了一副笑臉耐心的誘導︰「你不告訴我名字,我怎麼幫你找爸爸?」
蘇清音想了想,覺得這個叔叔說的有道理,低著頭弱弱的回答道︰「我叫蘇清音」
听到了這個預想中的答案白玉堂閉上了眼,默默的收起了扇子深吸了一口氣後沖中元吼了一聲︰
「快去開封府找展老爺子和公孫先生!!」
也就半盞茶的功夫,展昭夾著公孫先生和展老爺子火速的趕到了無憂閣,驚愕的看到蘇清音光著腳穿著木屐,披著白玉堂寬大的外衫在院子里好奇的模著一木,嘴里發出各種贊嘆。
「這是怎麼回事兒,被上身了嗎?」展老爺子往上扶了扶下巴,第一反應和白玉堂一樣。
綠環見救兵來了,抱著蘇清音平日穿的衣服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求救︰「展大人,你們快想想辦法吧,小小姐說‘媽媽不讓別人踫衣服蓋住的地方’死活不肯讓我給她換衣服。」
「小小姐?」展昭挑了挑眉。
白玉堂無奈扶額,「她說她四歲。」
「媽媽是誰?白家小子你確定她是清音丫頭嗎?拿照妖鏡照了嗎?」展老爺子待不住了,開始從身上往外掏鑒妖法器。
「沒用的,她一點兒問題都沒有,警惕性很高,除了一木誰接近她她就要死要活的。」
白玉堂剛說完,展昭就一臉溫和的牽著蘇清音的手過來打他臉。
蘇清音見到了白玉堂,看了看展昭,在展昭眼神的鼓勵下,猶豫地向他伸出了白皙的手腕,女乃聲女乃氣的說道︰「展叔叔說白叔叔不是壞人,我生病了爸爸媽媽才把我放在這里,叔叔說需要把脈才能治病,白叔叔你是中醫嗎?」
「」白玉堂默默的把手腕推到了公孫先生面前,公孫先生一臉黑線的看著眼前這個前幾天還在乞巧會大放異彩的少女。
從脈象上來看,除了虛弱一點兒,沒有任何問題。公孫先生皺起了眉,展老爺子經驗比較多,再次詳細的問了她前幾天受傷的情況後若有所思,對著蘇清音一雙濕漉漉的大眼楮尷尬的扯了個笑,向白玉堂猜測道︰
「按你所說,當時清音丫頭體內的幽冥之力已經耗盡,你在這個時候給她注入了真氣,也許是因為身體突然空虛下來,這真氣來的太猛,清醒後此刻正處于休養生息的階段,所以清音丫頭可能下意識的將自己封閉在一個自認為是安全的狀態中。」
听了展老爺子的話,所有人都沉默了,自認為是安全的狀態中這意思是從四歲以後她的生活就不安全了嗎?
「綠環,你家小姐四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白玉堂沉吟片刻將視線轉向綠環。
綠環心疼的看著蘇清音抹了抹眼淚,「我也不知道,我是小姐七歲那年從街上撿來的,我到了蘇家後,小姐就已經整日不出門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小姐能看見鬼。」
「小姐姐,你怎麼哭了?」蘇清音呆呆的看著嚴肅的眾人,緊張地拉著她「展叔叔」的手,「叔叔,我病的很重嗎?」
喵大人模著蘇清音的頭,溫柔一笑,「沒有,叔叔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只不過」
白玉堂已經忍不了了,一把拍開貓爪子,把蘇清音往身邊拽了拽接著問,「只不過你說的‘爸爸媽媽’到底是誰?」
「你能不能態度好點兒?」
展老爺子橫了白玉堂一眼,努力的讓自己顯得慈眉善目一些。
小蘇清音咬了咬下嘴唇,以前她曾經問過爸爸媽媽自己是怎麼來的,但她從來沒有問過爸爸媽媽怎麼來的,她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這幾個大人問的應該也是個跟起源有關的問題,細聲細氣的解釋道︰「爸爸媽媽就是生我的人,他們結婚後從花盆里把我挖了出來,我就叫他們爸爸媽媽。」
在確定蘇清音不是人參娃以後,幾個人再次陷入了沉思,好像明白了這套說辭是什麼意思,蘇清音嘴里的爸爸媽媽其實就是爹娘的另一種叫法,可江南那邊有這種方言嗎?
展昭搖了搖頭,展老爺子表示這麼多年也沒听過這種叫法。
在父母名字對不上號,經歷對不上號之後,公孫先生大膽的提出了一種假設——蘇清音可能是被抱養的。但這種假設很快就被白玉堂否定了,他查過她的底,她就是蘇易的長女,母親早逝,常年家里蹲不會有假。
等他們再準備跟蘇清音這兒套話的時候,蘇清音已經高度戒備了,一句多余的都不說。沒轍,展昭嘆了口氣,「這些過往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讓蘇姑娘恢復原狀,這樣你們想知道的問長大了的她就可以了。」
不過展昭估計這些人不敢問,也不敢告訴蘇清音她斷片後的樣子。
「這個,只能讓她慢慢調養了,等她自身修整完,自然就會跳月兌出這種情況。」展老爺子對這次會診進行了一次總結,並提出了一項建議,「依我看,還是把她帶到開封府吧,清音丫頭好像更親近她‘展叔叔’。」
「不送!」話音未落,白玉堂已經提著蘇清音用輕功遁了,展老爺子氣的在後面大喊︰「別嚇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