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在這里度過了最棒的人生也說不定呢。」
這樣說著的女性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那是一種身心都放松下來了的表現,就好像背著負重走了很久之後,終于能將它放下來了的感覺。
放下了重擔挺直背脊,然後長長的舒一口氣。
這個時候她才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世界’是這麼的美好。當年,谷雨約她們看夜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呢?
「如果你有看到這段錄像的話,那就是我們沒能相見了吧。也沒什麼奇怪的啦,畢竟我不知道還能再走多久,而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世事就是這麼難料呀。」
這個時候,就能理解‘無可奈何’的意義了呢。不是不努力,不是不夠強,只是因為世上總有人力無法左右的‘無可奈何’之事。
「還有,這次要換我問你了。」
「你所見到的未來是什麼樣子的?有沒有讓你感到幸福呢——應該會有吧?畢竟這可是我拼命給你打下來的未來啊。」
「你離開之後,我和瑪修想了很多。不過那時候的我們都還不夠成熟,想破頭了也只能想到‘想要活下去’然後,想要創造一個你能回來的未來——這樣空泛的結果。不過好在最後的結局,還是好的。說不定是全人類在冥冥之中,都有護佑著我們吧。」
是我,瑪修,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類和曾經是人類的英靈們一同廝殺出來的‘未來’啊。
「誒,也說了挺多的了,差不多該說再見了——你就在未來,好好的替我們看著吧!」
坐在床上的藤蔓立香站了起來,又走到了鏡頭面前,半蹲下來的她直視著鏡頭,微微一笑︰
「還有……」
「歡迎回來,谷雨——抱歉啊,一起在夏天吃冰的這個約定到最後也沒能實現呢。」
攝像機被人關閉,一道白光之後,谷雨面前的熒幕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昏暗的放映室內,只剩下了坐在中央的少女,呆呆的看著再沒有動靜的屏幕。
「啊……啊……」
少女發出了壓抑的聲音。
她最不願……或者不想面對的現實終于還是來了。她努力的回來了,但她重要的朋友們卻已經不在了。連給她一個彌補過去的傷害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輪到她當那個‘被留下來’的人了。
少女的眼楮通紅,第一次滾落了淚水。
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染濕了她的衣襟。
一滴接一滴。
谷雨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楮。
從她從冬木市走出來之後,她就沒有哭過。不是不會悲傷難過,但都不至于流淚的程度。就算曾經深陷絕望當中,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她一度認為是自己失去了流淚這一表達悲傷的功能
少女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眼淚一股股的從眼眶涌出,爬滿了臉頰。
寬大的袖子從她頭頂劃過,接著,她被擁進一個熟悉的,帶著淺淺香氣的懷抱當中。
「哭吧。」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用力,就將谷雨抱起,靠坐在自己身上。一手攬著少女瘦削的肩膀,一手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
他沒有安慰她,也沒有對她說‘別哭了’,只是這樣輕輕的摟著她,讓她哭個痛快。
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那些已經不在的人——還有這錯過的百年時光。
這是遲來了百年的悲痛和發泄。
哭吧,將你的悲傷和不甘都發泄出來吧,你已經不用在獨自肩負起一切了。
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會讓你傷心的事情了。
那天是怎麼離開的,谷雨已經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自己好像哭了很久,像是要把這麼久以來的淚水都補足一樣的哭個不停。就算眼楮痛了,一個勁兒的打嗝,也還是停不下來。
只有那句‘歡迎回來’不停在腦海中回響,只有那將自己包圍的淺淺香氣。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本丸她自己的房間里。眼楮腫的像被人打了似的,睜開眼都覺得刺痛不已。
「別急著睜眼。」
藥研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接著一條微燙的毛巾蓋到了自己的眼楮上。
「哭了這麼久,一時半會兒浮腫是下不去了,大將正好好好休息一下吧。」
「抱歉啊,哭成這個樣子——嚇到你們了麼?」
谷雨抬手模了模眼楮上的毛巾,向著藥研的方向微微轉了轉頭。
「啊。」坐在她旁邊的少年輕輕應了一聲,「嚇了一大跳呢。」
從來不曾落淚的主人哭的連睡著了都還在輕微抽噎。
嚇的他好像心跳都漏了一拍——如果他們真的有心髒的話。
「啊哈哈,偶爾……」
「偶爾受點驚嚇也不錯啊,對吧,主人。」
鶴丸國永的聲音突然響起,接著谷雨就感覺到他把什麼東西塞到了自己手里。軟軟的……還有點甜味?
谷雨就勢打算捏一捏,卻被及時制止了。
「別捏別捏,這可是燭台切精心制作的點心。」
谷雨覺得自己身下的被褥向下又陷了一點,應該是有誰趴在了床邊。
「本來他是想親自給您送來的,不過被我截胡了。」
青年的語氣中有著掩不去的自豪——真不知道這種事有什麼好自豪的。
「甜食和驚嚇,總是能讓人快速的轉換心情呢。」
鶴丸國永信誓旦旦的說著。
「嗯?五虎退?鯰尾?你們在那里干什麼?」
搖了搖頭,不忍再听鶴丸國永的歪理的藥研藤四郎發現門框旁正小心翼翼的往里看的兄弟,奇怪的問道。
想進來就進來啊,干嘛鬼鬼祟祟的待在門後面只露個頭。
「主人還在睡得話……我們就不打擾了。」谷雨家的五虎退怯生生的問到,在他旁邊的鯰尾也跟著點了點頭。
「我已經醒了哦。」
听到五虎退的聲音,躺在床上的谷雨提聲回道。
幾秒之後,還沒等她听到腳步的聲音,就聞到了植物清新的味道,不是花香,就是雨□□院里的植物散發的清新的草木氣味。
「主……主人,我摘了花來哦。是我和兄弟們種的紫陽花。」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之後,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放到了自己的床邊。
「剛剛下過雨,花開的正好呢。」鯰尾的聲音也緊接著響起,「主人還沒去雨後的院子里逛過吧?等會一起去院子里玩兒吧?還想給您看看外面的農田,您不在的時候,我跟骨把它們照顧的很好哦!種了好多東西,您想吃什麼都有的,一定要好好嘗嘗我們的勞動成果哦!」
少年大大咧咧的坐在谷雨身邊,搖頭晃腦的說著。
「到時候,請您多夸夸骨啊,他不太會說話,但是超級賣力呢。」
他對您的感情不比任何刀要少,只是不太會表達……所以,請您一定要多多夸獎他啊。
「好啊,等會兒我們就一起去。」
谷雨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藥研,我還要熱敷很久麼?」
她稍微有點迫不及待了。
「再等一會兒吧,等您的眼楮不那麼腫了。」
藥研知道自己的主人此時正在努力轉換心情,因此沒有說什麼掃興的話,只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您也不想其他人擔心吧?」
谷雨立刻乖乖的不再提馬上就要去的話了。
庭院中的景色,親自走在其中,和只是坐在外廊上看還是不同的。
雖然大體結構上沒什麼變動,但比起曾經的粗糙,現在的庭院要精致的多。不僅層次分明的種上了各種植物,一些陳舊的石頭或者木質的柵欄也都被換掉了。
池塘里也養了許多魚——不過或許是出于實用考慮,池塘中的魚都是可食用品種。
‘主人無聊的時候還可以來一起釣魚呢’——by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鯰尾藤四郎。
「主人,有些事要麻煩您來過目一下。」
就在谷雨跟著鯰尾和其他幾人一起在庭院中探險的時候,一期一振手上抱著一疊穩點走了過來。
「有關您時之政府發下來的,審神者的日常工作……雖然對您不是強制的,但是也希望您了解一下。」
官方機構總是不會希望有太特例的存在的。
「好的。」
谷雨接過了一期一振手中的資料,一行一行的看了起來。
嗯……
出陣……啊,就是去特異點進行清掃工作嘛,這個明白。
刀劍強化……這個是指時之政府現在有了可以批量強化刀劍的方式了麼?好厲害啊。
還有遠征?偵測特異點情況?
還有審神者之間的演練?這個是什麼?要讓審神者戰斗?
谷雨越看越茫然——這份茫然都直接的表現在她的臉上了。
「其實主人您不用管這些也沒關系啦,都是時之政府搞出來的任務……反正我們也不在他們的管轄範圍。」
「鯰尾,不能這麼說,主人始終是要跟人類打交道的。」
一期一振輕聲呵斥了自己的弟弟——雖然他的想法跟他差不多,但話卻不能這麼說。
耳邊是付喪神們熟悉的聲音,手中是陌生的文件——她接下來的人生,就要在這里開始了。少女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了頭,眯著微腫的眼楮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
「今天,也是平穩的一天呢。」
吶,立香小姐,瑪修小姐……還有DR.羅曼,今天也是風平浪靜的美好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