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孤零零的站在後院唯一一座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
——這里原來,這麼安靜啊。
習慣了短刀們熱熱鬧鬧的聲音,習慣了三日月宗近那魔性一般的笑容,習慣了喜歡神出鬼沒嚇人的鶴丸,像家長一樣喜歡念人燭台切。
習慣了……
習慣了那麼多之後,面對突然安靜下來的家,竟然是這麼的……寂寞。
少女抬起頭,看著頭頂碧藍如洗的天空。
不過很快……這里又會恢復往常的熱鬧了吧。
就在她死後。
「……主人。」溫柔又清爽的男生在她背後響起。
她側過頭,一身戎裝的藍發青年帶著欲言又止的表情站在她身後。
「一期哥。你回來啦,今天也很順利嘛?」
「主人,您不用听那些家伙的鬼話的,我們會為您斬殺一切可能會危害到您的存在,您不會有事的!」
青年語氣激烈,白皙的皮膚都因激動而微微泛紅,握在手中的華美太刀因為太過用力而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你听到啦,一期哥。」站在秋千上的少女小心的換了個面向,面對面的看著面前這位一直像大哥哥一樣關愛著自己的藍發付喪神。
听到他的話,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先前她同Dr.羅曼說的話,都被這位付喪神听進了耳中。
「一期哥……如果特異點不能結局的話,不止人類可能就此滅絕,你和其他的人就可能不會被造出來哦。」背對著日光站在秋千上的少女目光柔和的看著站在下方的俊美青年,「就算你沒關系……可是,藥研、五虎退,還有其他的兄弟們呢?他們也可能就這樣被抹消啊。」
「並非毀滅,而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期哥,你舍得麼?」
「我舍不得啊。」
沒等青年回答,谷雨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我啊,雖然跟你們非親非故的,但跟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卻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一樣。有一期哥,燭台切這樣的‘長輩’還有藥研、五虎退、鯰尾他們這些弟弟。還有親人一樣的大家……」
「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讓我感受到,‘我是被愛著的孩子’,哪怕沒有過去,但只要想起這點,就讓就會讓我感到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大家在溫柔的守護我,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大家……也沒什麼不對吧?」
水藍發的青年說不出話。
他敬愛著面前的少女,她既是可以引領他沖鋒陷陣的主人,也是需要他們細心關照的孩子。
他可以為了她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但卻不能為了她而說出弟弟們怎麼樣都無所謂這樣的話來。
這是一個他無法回答的問題。
「一期哥,你是大家的一期哥啊——有你當哥哥,真的是太好了。」
比同齡人瘦弱很多的少女的每一句話,都像刀一樣的割著他或許並不存在的心髒。他甚至覺得,就算粉身碎骨,就算葬身火海,都不會比現在更痛苦半分了。
少女溫柔的。清澈的一如既往的眼楮直直的看著他,將他絕望的表情深深的刻在眼底。
她舍不得他這樣難過,但在看到名為一期一振的青年因自己而痛苦時又稍稍有些開心。
有這麼一個人會因為她的去世而感到絕望——或許很殘忍,但這是不是也證明了,她的這一輩子,其實非常有價值呢?她應該,有好好地當一個稱職的主人吧?
一期一振是粟田口吉光唯一傳世的太刀作品。
他一直以這樣的身份自豪,但此時此刻,他卻是如此的憎恨自己只是一把刀這件事實。
他保護不了自己的主人,也拯救不了自己的弟弟。
就算豁出去這具身軀,就算粉身碎骨,也無能為力。
只能看著同妹妹一般的主人再一次用瘦削的身體擋在自己面前。
「別這樣難過啊,一期哥——我們可不是為了悲傷才相遇的啊。」谷雨的手在一期一振面前一揮,臨時切斷了對他的靈力供給。失去了靈力的供給面前的青年重新回到了本體之中。站在秋千上搖晃的少女急忙跳下秋千,在他掉到地上之前抱住了他。
「好了,接下來就去跟大家告別吧。」
少女自言自語著給自己打著氣,一步一步走向住滿‘親人’的房子。直至,再也看不見。
***
「……嗯?」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少女緩緩清醒過來。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醒來。
這樣的黑暗之中,一切都將化為虛無。
無論時間還是空間,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樣。
獨自一人待在這里的少女,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找回了‘身體’的感覺。
她好像夢到了……十分懷念的場景來著。
是什麼來著?雖然記不清了,但心口卻微微發暖呢。
「不覺得辛苦麼?」
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靜。
這個問題沒頭沒尾的,但谷雨明白,它是在問自己。
她坐起身姿,沉思了片刻,緩緩開口︰
「我呢……從有記憶以來,好像就在一直一直的向著某個方向走。」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就是不敢停下腳步。」
「不過這樣雖然很辛苦,但自覺還是蠻有意義的。」
畢竟這一路上,她遇到了許多值得欣賞的風景,也留下了很多值得放在心底珍藏的回憶。還有許許多多,真心關愛自己的人。
「現在呢?」
「現在啊……差不多是時候停下來休息一下了吧。」少女抱著膝蓋,臉頰貼在膝頭。
「不害怕麼,這一路上。」
「不會啊,雖然會不安,但是奇異的一點都不害怕呢!直到現在也是。」
從未有過恐懼表現的少女很有自信的回答。
只有這件事,她特別的肯定。
她從不害怕,也不後悔。
「你真的就甘心這樣死掉麼?你死了之後,你所真愛、重視的一切,就不再是你的了。」
那個讓谷雨隱約有些懷念的聲音繼續問道。
她……或者他的語氣十分平穩,並不像雷夫那樣充滿惡意,好像單純的只是出于好奇心。
「怎麼可能舍得呢……但是,這樣總比給我陪葬好吧。當然也是有過這種想法啦……畢竟最後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很寂寞啊。」
比黑夜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做完了所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的少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或許因為這里什麼都沒有,反而讓她有了說話的**。
因為有些話再不說,或許就真的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了。
「但是不能因為我的自私就斷送了他們的未來——那些孩子經歷了種種磨難才走到了今天,應該有更好的未來才是。」
「當然也很會很難過……如果可以的話,也想長長久久的跟大家在一起,一直到變成滿臉皺紋的老婆婆,能夠跟小輩們講自己的豐功偉績,說說想當年什麼的……」
「也有很多還想做的事情啊……想去旅游,想上大學,還想學劍道,變成像沖田總司那樣厲害的人。」
黑暗之中,少女絮絮叨叨的念著那些微小的願望。
「不過最想的,還是長大啊。」
身體變得更強壯,思維變得更成熟。
成為一個可靠的‘大人’。
成熟又強大,像涼子小姐那樣。
如果她也是涼子小姐那樣厲害的人,說不定一早就能找到別的解決辦法了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用最糟糕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回想起那些人,少女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懶洋洋的,好像她並非被黑暗吞噬,而是正在享受午後溫暖的陽光一般。
「不過這件事,可能只能寄托于下輩子……不,應該說要寄托于立香和瑪修小姐了呢,畢竟他們是守護‘我’的未來的戰士呢。」
溫柔,強大,又可靠的戰士。
是她們的話,一定能守護住‘未來’的吧。
「……」
黑暗之中的聲音許久都沒有再響起。
「你不問了嘛?」
谷雨抬起頭,四下張望了一下。
「那,晚安啦。」
少女輕聲的同那個不知名的存在道了晚安——她甚至不確定那個聲音是真的存在,還是因為她在黑暗里太孤獨而幻想出來的。
不過不管怎樣,她多少是有點感激的。
因為有了她(他)的問題,她思考了很多曾經沒空去細想的事情。最後的最後,也不是獨自一人。
如潮水一般的困倦突然向她襲來,淹沒了她的精神,然後她周身原本靜默的黑暗也一波接一波的涌動起來,將身處其中的少女層層包圍,直至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吞噬了少女之後,不安的黑暗安靜下來,再次恢復了原本的沉寂,等待著下一個‘獵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