鯰尾藤四郎走了很遠。天還沒完全亮起來的時候,他就出發了。
——那時候的谷雨正在衣服里把自己縮成一個蝦子的形狀睡的正香。
三日月寬大的袖子一角就搭在她的頭上為她遮蔽火爐帶來的光亮。雖然他覺得他袖子上的金色流蘇在光的照射下……也跟另一個光源沒什麼區別。
不過看谷雨保持一個姿勢動都不動的樣子,大概是沒有受到影響吧。
對著車廂里的幾人揮了揮手之後,他迅速的閃出車廂出發了。
剛剛下完雨,山上的路泥濘不堪,無論是石路還是土都很容易打滑。不是有必須出門的原因的話,這個時候人們很少會出來。
因此他想趁著這個機會把這一片區域都調查一遍。
人類害怕的,他可不怕——畢竟他可是本體為脅差的付喪神啊。
少年的身影在樹影中若隱若現,他靈巧而迅速的在一顆顆參天大樹間穿梭著,很快就從半山腰的位置竄到了山頂下方。
抬頭向上看,已經隱約可以看到寺廟的些許輪廓了。
已經到這里了,還是稍微探查一下再回去吧。
黑發的少年打定了注意,腳下一用力,跳到了旁邊的樹枝上。接著又靈巧的跳到下一棵樹上。
咻——
有什麼東西突然從下方向著鯰尾藤四郎襲來。
少年外貌的付喪神單手抓住上方的樹枝,靈巧的一個上翻躲了過去。
「還以為是什麼怪東西……竟然是只是個付喪神。」
有著精致美貌的金發少年跳到了另一棵樹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半蹲在對面的鯰尾。如果不是他臉上的陰郁,這會是一個像西方故事中的天使一般美麗的男孩。
「你也只是個小孩子而已啊。」
听到他的話,黑發的付喪神少年也不生氣,他歪了歪頭頭頂上那撮長長的呆毛也跟著晃了晃,十分誠懇的闡述了他所看到的事實。但他口中的‘事實’卻好像激怒了那位美貌的金發少年。
少年咬緊了後槽牙,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
「你找死!」
「誒?實話都不讓人說嘛?」鯰尾向後一仰,躲過了少年的攻擊,不慌不忙的換了第三個落腳地。「正巧我也有些問題想問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唷。」
***
谷雨站到了被陰陽術束縛住的高大青年面前。
在他驚訝的眼神中宣布了這一場比試的規則︰
「無論是戰斗還是力量,我都贏不了你,所以我們來用一種對我比較有利的方式來較量吧。」看起來就弱不禁風的少女十分平靜的承認了自己的弱勢,「你就這樣坐著,只要我能不借助外界的力量就讓你站不起來的話就算你輸……如何?」
……這是什麼奇怪的限制。
高大的青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面前這個站著都不比坐著的自己高多少的少女。
「那我站起來,就算我贏?」
「對。」
少女點了點頭,確定對方的理解沒有問題。
他松開手里巨大的薙刀,兩手往腰上一插︰
「來吧。」
他並不介意谷雨用取巧的方式同他比試——明知不如人還要挑人的長處挑戰,那不是勇猛,而是愚蠢了。
勇猛和愚蠢,可是有著截然不同的本質的。
「準備好了哦?」
谷雨又向他確認了一遍。
「來吧!讓雜家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谷雨向著他的方向走了兩步,估模了一下,又退後了半步。接著抬起手臂,右手的食指筆直的抵在他的額頭上。
「好了。」
「……就這樣?」
「嗯,就這樣……啊,不能硬撞彎我的手指哦。」
少女的手指枯瘦而蒼白,抵在額頭上雖然能感受到力道,對他來說卻好像跟走路時撞到植物的枝條沒什麼區別。
這又能怎麼樣。
他不以為意的準備起身。
……嗯?
高大的青年楞了一下,以為是自己沒使勁兒,接著他又用力的向上起了一次——那藏在布料之下的大腿肌肉都因用力而繃的像石頭一樣堅硬了。
「咦?」
連續兩次,他都沒能站起來。
青年睜大了眼楮,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瘦弱的少女。
接著他就這麼看著谷雨,不信邪似的起了第三次。
「怎麼樣?要再試幾次麼?」
谷雨自然是察覺到了他的驚詫,但她只是保持著用手抵著他額頭的姿勢歪了歪頭。
「再多試幾次也沒關系哦。」
「……」
青年沒吭聲,十分認真的從上到下,重新審視了一番谷雨。
他本來以為她只是個走好運才得到付喪神的幸運兒——好刀是會傳世的。父親傳給孩子,孩子再傳給孩子,只要不被奪走,就會一直屬于某個家族。
因此就算知道她是那把刀的主人,他也沒這個小丫頭放在心上
但是現在……
或許這個小丫頭,才是那個做決定的正主。
「……輸了輸了,不試了。」
認輸之後,高大的男子干脆垮下肩膀,手撐在身側向後一仰。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我岩融不是不認輸的刀。」
谷雨原本抵在青年額頭上的手一翻,手向上對著他。還坐在地上的男子見到先是一愣,然後伸出能把谷雨的手整個包起來的大手,一手抓著薙刀,一手抓著了她的手,站了起來。
「……可真是不得了啊。」
「???」
谷雨茫然的看著站起來就好像一座山一樣擋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遠處看只是覺得他很高,靠近了才能體會到這夸張的體型差——谷雨站在他面前,就好像剛上小學的孩子站在籃球運動員身旁一樣。
「那……我的要求是,請您帶我們去鬼之一族的住地。」
「只要帶路?」
「嗯,只要您帶路就好啦……如果您不方便進去的話,到附近的時候為我們指明方向,我們自己過去也行。」
考慮到岩融雖不是自願,卻也要听命的情況,谷雨體貼的說了兩種辦法。
「不用我為你出戰麼?」
大敵當前,竟然放著他這麼強力的戰力不用?
「嗯……您也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吧?」
谷雨笑了笑,給出了這樣一個算不上回答的答案。
經過戰斗、比試、認輸這一連串事件之後,已經是中午了。
因為太陽還有氣無力的躲在雲層之後,因此並不會很熱——但,兩餐沒有吃,人類是會因為餓而產生種種不適的呀。
早餐沒顧上,午餐也因為馬車被毀而沒了著落——這可不利于健康。
解除危機模式之後,堀川國廣第一時間就想著去抓幾條魚來烤,至少不能一直餓著嘛。結果听了他的意圖,原本的襲擊者,名為岩融的青年立刻拿起自己巨大的薙刀,拍著胸脯說狩獵的事交給他就好了。
接著,他就扛著薙刀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山林當中。
「我還是去抓點魚回來吧。」
目送岩融的身影消失在樹叢當中,堀川國廣眨了眨眼,也向著溪水的方向走了。雖然他說‘交給他’,但還是抓點魚有個雙保險比較好。
堀川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帶著幾條處理好的魚回到了額……飽經摧殘之後的營地處。
在安倍泰明陰陽術的幫助下,谷雨將姑且還能用的東西從馬車的殘骸中挖了出來。瓷器、小火爐之類的都已經變成了碎片,但是衣服這樣的布制品還是沒問題的。
雖然稍微髒了點,但是洗洗就好了嘛。
只可惜幾件簑衣也都沒法用了……只能祈禱不再下雨了,不然大家這次都得變成落湯雞。
勤勞的堀川動作麻利的生活,然後把處理好的魚一條條的穿在樹杈上再插在火堆旁。
「已經餓了麼?稍微忍耐一下就可以吃了。」
看到谷雨正認真的看著那些被開膛破肚放在火邊烤的魚,堀川轉過頭安撫似的說道。他拍了拍手,正準備站起身來,卻被突來的震動震的歪了一下下。
地面在微微振動——就好像有什麼體積巨大的生物正在路過……不,是向這邊走過來。
谷雨向後退了幾步,退到了安倍泰明和三日月宗近身旁。原本勤勤懇懇,像個勤勞的主婦【?】一樣的堀川國廣則是握住了自己的本體,冰冷的金屬刀身一寸寸的從鞘中抽離出來,露出了鋒利的刀尖。
叢林中隱約可見一個龐大的輪廓,看不出種類,但毋庸置疑的異常高大。
「哦——狩獵回來了!」
甕聲甕氣的糙嗓門,突然打破了此時緊張的氣氛。
接著,那個看起來十分龐大的生物,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那是扛著一頭大野豬的……岩融。巨大的,看起來有一米高的野豬被他輕輕松松的抗在了肩膀上。看到在場的幾人時,他還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難得能找到這樣的大家伙啊!看,它是不是很強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