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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十一回 欲說未來道奇跡 終見怪畫線索生

「小堂你是不是傻?!那香爐里的煙分明就是有貓膩, 你怎麼還呆呆坐在里面?!」秋分苑中,郝瑟腳踩木凳, 手掌拍桌, 怒不可遏, 「不是跟你說過了,若是發現不對,立刻大聲呼救嘛?!」

「我以為之前吃了南燭兄的萬事大吉丸不會中毒, 所以才想著多套套這山長的話——」面色慘白的朱佑樘垂著腦袋道。

郝瑟噌一下瞪向南燭。

「那不是毒,是迷煙, 只會恍惚心智, 並無大礙。」南燭道。

「若只是迷煙, 小堂為何看起來這般面色?」尸天清蹙眉。

南燭瞄了朱佑樘一眼︰「是有些怪。」

「對了, 這是早膳的糕點,我偷偷留了一塊, 總覺得味道怪怪的。」朱佑樘從袖口掏出早膳的點心放在了茶碗里。

「我嘗嘗。」南燭抓起就扔進了嘴里,嚼了兩下咕咚咽下。

「南燭!」朱佑樘驚呼,「你——」

「放心, 不是毒,只是一種藥。」南燭瞥了朱佑樘一眼, 「一種名為‘燭夢花’的藥。」

「那是何物?」尸天清問道。

「這種藥平日里是用來安神助眠的, 若是少服, 並無大礙,但若長期服用,則會影響心境, 導致心緒消沉、悲觀厭世,甚至產生幻覺……」

「抑郁癥啊——」郝瑟咋舌。

「差不多吧……」南燭點頭,「按這點心中的藥量,一日伍份,三十日便會起效。」

尸天清和郝瑟對視一眼,顯出驚色。

「原來是因為藥……」朱佑樘扶住心口,垂下眼睫,「所以我的心口才會這般悶……這般難過……」

「不可能,你才吃了四塊點心,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映!」南燭拽過朱佑樘手腕診脈,連連搖頭,「藥性分明已經散了,而且你有萬事大吉丸,不該……」

「南燭。」郝瑟壓住了南燭的手。

南燭抬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眼前的朱佑樘,雙目赤紅,淚水仿若不受控制大滴大滴滑落,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南燭的手觸電一般縮了回來。

「對、對不住。」朱佑樘慌亂抹去眼淚,縮在了一旁。

南燭一臉驚色看向郝瑟。

「南燭,你剛剛說,那白煙能恍惚人的心智?」郝瑟凝聲道。

南燭愣愣點頭。

郝瑟眯眼︰「雲隱門中可曾有催眠的記載?」

「催眠?!」南燭一驚,「祖師的醫書中只提過幾句,說此法乃是以言語配合器械或藥物,引發將人的潛意識,甚至可以將人心底最陰暗最卑劣的想法誘出——慢著!難道說那個韋苓之用的就是——」

說到這,南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我也不確定,但……」郝瑟搖頭,「他的確將朱佑樘心里最悲傷的回憶引了出來……」

南燭瞪大雙眼,看了一旁抹淚的朱佑樘一眼,壓低聲音︰「難道他剛剛在學堂中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生母——」

郝瑟蹙眉,點頭。

南燭吸氣,沒做聲。

郝瑟深吸一口氣,起身挽袖,把朱佑樘揪回桌邊︰「尸兄,備飯。」

「……好。」尸天清身形一閃消失,下一刻,就將五盤菜肴、四碗米飯擺在桌上。

「吃飯!」郝瑟塞給朱佑樘一雙筷子。

朱佑樘抓著筷子,一臉懵逼。

郝瑟憤憤夾起一塊肉,扔在朱佑樘碗里︰「我小時候最討厭歷史!因為年份啊人名啊事件表啊,特別難背!」

南燭瞪眼,尸天清詫異。

「可是——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朱佑樘愣愣道。

「是嗎,可我一直覺得,歷史就是重復和輪回。」郝瑟道,「重復的爾虞我詐、重復的爭權奪勢、重復的國家興亡,重復的百姓疾苦,重復的陰暗輪回。」

尸天清、南燭沉默,朱佑樘垂下眼睫。

「朱佑樘,你是太子,終有一日,你會成為皇帝,你的一言一行,你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會載入史書,供後人研讀。」郝瑟道,「那麼,你覺得朱佑樘會留給歷史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朱佑樘茫然︰「我……」

「你的未來我不知道,可是你的過去,我想史官們怕是早就想好了——」郝瑟用筷子在空中比劃,「五歲繼位太子,備承大統,最多就十個字,沒人關心你的生母是誰,也沒人關心她是怎麼死的、為何而死,因為,這其中的緣由,大家早都心知肚明!」

朱佑樘騰一下站起身,雙目赤紅瞪著郝瑟。

郝瑟靜靜看著朱佑樘︰「那麼,你再猜猜,千年之後的史學家們將會如何解讀這段歷史?是感慨朱佑樘命大,還是扼腕這位生母福薄?或是嘆息歷來帝王都是孤家寡人?!」

「郝瑟!」南燭低呼。

「我來告訴你!」郝瑟猛然提聲,「有一個人說,他讀到的是——奇跡!」

一片死寂。

朱佑樘、南燭和尸天清同時愣住了。

「一個無權無勢甚至沒有自由的小宮女,在皇帝一次心血來潮的臨幸之後,懷上龍子平安生產,在處處爾虞我詐的後宮,瞞住了那個權勢滔天的萬貴妃,將孩子平安撫養長大,整整五年時間,所有的宮女、太監,都知道這個孩子是皇子,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告訴萬貴妃,這不是奇跡是什麼?」

朱佑樘呆呆看著郝瑟,淚水無聲落下。

「他們為何要頂著被萬貴妃處死的危險,保護一個無權無勢的嬰兒?為什麼?」郝瑟放輕嗓音。

「是啊,為什麼……」朱佑樘雙目含淚,怔怔問道。

「我也不知道——」郝瑟咧嘴一笑。

朱佑樘一噎,南燭眼角一抽。

「因為——那是無邊黑暗中唯一的陽光,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護……」尸天清望著郝瑟的笑臉,啞音溫柔。

「尸兄,說的好!」郝瑟豎起大拇指。

尸天清斂目輕笑。

朱佑樘定定看著眼前二人,明明尸天清還帶著□□,郝瑟還穿著怪異的女裝,可陽光之下,二人仿若被鍍上了一層金光,華彩萬方。

朱佑樘慢慢闔眼,淚珠滾落,露出笑意︰「娘親,這是送給我的奇跡啊……」

一旁的南燭瞠目結舌,口中喃喃︰

「祖師,原來天人都會催眠啊……」

其後的十日,每日朱佑樘就與其它學子一般,按時入睡、晨起、入學、用早膳、上課。

南燭依然隨行,尸天清和郝瑟依舊暗中保護,不敢懈怠半分。

但自從第一日後,韋苓之便再沒有留連堂單獨一人問話,只是偶爾例行詢問課業,看起來,與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實際上,卻是暗潮洶涌。

連堂被留堂的第二日,文京墨就派流曦傳來消息,說十渡書院派人去查了連堂的底細,幸虧斂風樓和連老爺早有準備,將連堂的身份做的嚴嚴實實,任憑十渡書院查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任何破綻。

調查結果在書院中的具體反映就是,韋苓之山長在得知連堂身份可信的第二天,就為連堂布置了課後作業。

那是一根卷軸,與其它學子的卷軸並無二致,里面的課業也很正常。

第一天,是誦文。

第二日,是練字。

第三日,是默文。

第四日,是撰寫。

第五日……

總之是逐日提升難度,但對于日常遭受精英教育的朱佑樘來說並非難事,每日都高質量完成。

而且,看韋苓之山長的表情,貌似也十分滿意連堂的表現。

不過據郝瑟的推測,韋苓之滿意的並非是連堂的課業表現,而是用了連堂用早膳後的反應。

自首日早膳之後,南燭就重新調整了朱佑樘的萬事大吉的配方用以抵抗燭夢花的藥性,同時,持續測試朱佑樘每日帶回點心樣品中的藥量,推斷出第二日的應有的反應表現,並列成表單,讓朱佑樘翌日臨摹表演。

不得不說,當朝太子朱佑樘同志,不愧是在深宮混過的人精,飆起演技來就連郝瑟都自嘆不如,愣是將南燭列表上的各個項目演得絲絲入扣,將一個逐步墜入藥物控制的悲劇少年的慘烈和掙扎演得惟妙惟肖,不過幾日,就變得與其它二十三名學子一般木然呆訥,苦大仇深。

如此,又平安無事過了九日,在第十日清晨,南燭計算藥量後得出結論,這一日,便是燭夢花毒性積累催發之日。

郝瑟當即得出推論,今日,韋苓之山長定會有所行動。

于是,四人一清早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出發迎接挑戰,豈料,整日下來,依舊是晨習、早膳,早課,布置課業老四樣,沒有任何改變。

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四人皆有些泄氣,灰溜溜回了宿舍,圍坐一桌,分析案情。

郝瑟︰「莫不是我們露了破綻?」

尸天清︰「不會,千竹那邊未有消息傳來。」

南燭︰「我今早算了三遍,不會算錯,燭夢花今日定會發作,韋苓之若要行動,今天便是最好的機會。」

朱佑樘︰「會不會是我演的不夠好……」

「小堂,你的演技已經是影帝級別了好伐——」郝瑟抓頭。

眾人沉默半晌,依舊毫無頭緒。

朱佑樘嘆了口氣,起身去了內室,抽出每日例行課業卷軸準備做作業,突然,爆出一聲驚呼︰

「尸大哥,你們快過來看!」

三人一驚,立時沖入,待看清今日的課業,不由大驚失色。

卷軸之上,兩列大字鮮紅如血,幾乎透紙而出︰

【秋分人連堂,準入二十四節氣令,自今日起,每日將有天任降于你身,切記準時完成,否則,必遭天譴。】

【今日天任——亥時、繪心中之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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