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島倚谷苑中, 郝瑟蹲在地上, 抓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一邊寫,一邊嘴里嘀嘀咕咕。
「仙人板板,不會又是密室吧,老子這是被密室之謎詛咒了咩……」
「阿瑟,」尸天清從屋頂躍下, 「我看過了, 除了舞鏢頭的腳印,朝掌門屋頂並無第二人蹤跡。」
「我探過了, 這七星島皆是以砂石為基,根本不可能建什麼密道,否則一進水, 整座島都塌了。」 熾陌一陣風似的飄了過來。
「唔……上面、下面都不可能, 那就只有」郝瑟站起身,走入主廂, 定眼掃望四周, 滿面沉思。
「阿瑟, 可是發現了什麼?」尸天清問道。
郝瑟點點頭, 又搖搖頭。
「郝瑟,你怎麼學的跟小書生一樣,說話吞吞吐吐的急死人!」熾陌暴躁。
「急啥,我還要等」
「不必等了,我們已經抓住了凶手!」
突然, 院外傳來一聲高喝,但見溫垂雲率領一眾萬仙派弟子涌進院子,將一個五花大綁的人推到了郝瑟面前。
「郝少俠,尸大俠,此人就是害死掌門的凶手!」
郝瑟、尸天清、熾陌同時瞪大雙眼。
眼前之人,發髻散亂,衣服凌亂,左眼一個烏眼青,右腮腫個大包,一看就是被胖揍了一頓,竟是宋頌。
「這是」郝瑟臉皮抽搐。
「郝少俠,救我啊啊啊!」宋頌撲通一下跪在郝瑟面前。
「閉嘴!」溫垂雲大怒,踹了宋頌一腳。
「溫少俠且慢。」尸天清上前攔住溫垂雲,「你們說此人是害死朝掌門的凶手,可有證據?」
「尸大俠,這還需要證據嗎?」溫垂雲怒道,「萬仙弟子就宿在隔壁,舞鏢頭一直屋頂守夜,至始至終,就只有他一人進了掌門的屋子。」
「就是宋頌!」
「沒錯,定是他趁著送茶之際,潛入房內,將掌門害死,然後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出去」
眾萬仙弟子大喊。
「你們胡說,房門早上分明是落了栓的!」宋頌大叫。
萬仙弟子聲音一滯,唰一下看向郝瑟。
「嗯,這個倒不難,只需一根線做個小機關,就可以在門外將門栓放下。」郝瑟模著下巴道。
「郝少俠,你到底是哪一邊的?!」宋頌幾乎要哭出來。
「真相這一邊的。」郝瑟咧嘴一笑。
「尸大俠,真不是我啊!」宋頌立即換了一個求助對象,「我根本不會武功,根本殺不了掌門啊!」
尸天清蹙眉︰「阿瑟,此言有理。」
「這有何難,只需在茶里下點迷藥,縱使那朝金仙武功蓋世,也任你宰割啊。」熾陌道。
「熾少俠說的是!」
萬仙眾弟子惡狠狠瞪著宋頌。
「重點是,子時到丑時之間,只有你一個人進了朝掌門的屋子,你是唯一一個嫌疑人!」郝瑟挑眉,「除了你,沒別人了。」
「真不是我!」宋頌雙眼通紅,全身汗透。
「郝瑟,你不是讓小南燭去驗朝掌門尸身了嗎,只要驗出迷藥,那就定是這小子。」熾陌挑眉。
「郝少俠英明!」萬仙弟子大喜,齊齊向郝瑟抱拳。
「沒錯,我就是在等啊,來了。」郝瑟遠眺一眼,挑眉一笑。
遠處流曦掠風而至,停在郝瑟身側,抱拳︰「郝公子,驗好了。」
「速速報來。」
「其一,朝掌門體中並無迷藥。」
此言一出,眾人都驚了,尤其是萬仙派一眾弟子,個個面面相覷。
「听到沒!沒有迷藥,不是我!」宋頌大叫。
流曦瞅了宋頌一眼,繼續道︰「其二,朝掌門有常年血脈不通之癥。」
又是一片詭寂。
「血脈不通?」溫垂雲驚詫,「何、何意?」
「是朝掌門的指甲」尸天清恍然。
「對,就是指甲。」郝瑟道,「武林大會開幕那一日,我發現朝掌門的指甲呈粉紅之色,當時舒公子告訴我那是常年煉丹染上的丹紅之色,所以當時我並未在意,可是今天」
「我在查驗朝掌門尸身時發現,指甲上的丹紅色,其實是涂了一層薄漆,目的是為了蓋住他原本的指甲顏色。朝掌門的十只指甲,都是青黑色。」
萬仙派弟子數目圓瞪,一臉懵逼。
郝瑟雙臂環胸︰「一個武林高手,什麼時候指甲會變為青黑?答案就是常年血脈不通。」
「常年?」尸天清蹙眉。
「南燭大夫說,這朝金仙筋脈錯亂,血脈逆行多年,早已外強中干,功力大不如前,所謂頂尖高手,不過是假象罷了。」流曦道。
「也就是說,朝掌門根本就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熾陌慢聲道,「殺他之人,也不一定是絕頂高手。」
萬仙弟子震驚非常,最後將目光投向了溫垂雲。
溫垂雲面色蒼白,一臉不可置信︰「怎、怎麼可能,掌門竟然……」
「萬仙派上下竟是無一人發現朝掌門的異狀?」尸天清問道。
萬仙派一眾弟子愣愣搖頭。
「那他呢?」熾陌瞅了一眼宋頌。
「宋頌不過是一個打雜的外門弟子,恐怕還沒有這個機會。」溫垂雲嘆氣道。
「溫師兄,你終于說了句公道話。」宋頌抹汗。
郝瑟︰「能知道這種高級機密的,定是朝金仙十分信任之人。」
熾陌︰「是誰?」
「鬼才知道!」
「……」
「我目前能推理出的是,有人將這個秘密告訴了凶手,凶手就利用這一點,殺了朝金仙。」 郝瑟道。
「可是,阿瑟你之前不是說,這間廂房是一間密室嗎?」尸天清疑惑,「凶手是如何進入密室的?」
郝瑟抬眼,咧嘴一笑︰「自然是從正門正大光明進入。」
「什麼?!」眾人大驚。
「這的確是一間密室,但是,只有在在入夜之後。」郝瑟挑眉。
「入夜之後,舞鏢頭就守在了屋頂」熾陌道。
「但是在入夜之前,萬仙派弟子傾巢出動參加武林大會擂戰,這個屋子根本就是毫無設防。」
「你是說,有人趁白天無人潛入這屋子,然後等到夜里,再趁朝金仙熟睡殺了他?!」熾陌蹙眉。
「確切的說,此人一直藏在床底,等到夜深朝金仙喚茶之後,殺了朝掌門。」
「為何要等到我送茶之後?」宋頌問道。
「若是在送茶之前殺死朝掌門,一直需要半夜飲茶的朝金仙不再喚茶,守夜弟子定覺不妥前來查看,凶手的密室就不安全了。」
「密室?」
「沒錯,喝茶之後,守夜弟子完成工作,便不會再去巡視掌門房間,此時將朝金仙殺死,再落栓鎖門,密室便成了。」
「是凶手鎖的門?!」溫垂雲驚詫,「那、那凶手是如何離開的?」
「早上,從大門離開。」
「什麼?!」眾人大驚。
「諸位可還記得,朝掌門的尸身是如何被發現的?」郝瑟看向萬仙派弟子。
眾弟子對視一眼,七嘴八舌開始回憶。
「清晨之時,舞鏢頭與溫師兄和幾名弟子一同破門而入」
「看到朝掌門尸身後,舞鏢頭便嚴令我們退出大門之外」
「且慢!」
听到此處,尸天清和熾陌同時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不禁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眾萬仙弟子停住話頭,溫垂雲皺眉,皆是滿臉疑惑。
唯有宋頌騰從地上跳了起來,驚呼︰「不會吧!」
郝瑟眉梢高挑︰「沒錯,凶手身穿萬仙派的衣服藏在屋中,只需等舞鏢頭和萬仙派弟子破門而入,再趁亂混入弟子當中,便可神不知鬼不覺走出這間密室」
眾人愕然失語。
「這般的法子,居然真有人能想到、能做到,而且,還真有人能推斷出來?!」宋頌愣愣看著郝瑟道。
「從大門而入,再從大門而出,多麼簡單,又多麼大膽的辦法啊可惜……」郝瑟雙手叉腰,鼻孔朝天,「這種老掉牙的偵探爛梗,這種明目張膽的套路,老子早就熟記于心,信手拈來,只能說,這個凶手太背了,居然遇上我名偵探郝瑟大俠!哇卡卡卡卡」
萬仙眾弟子︰「……」
尸天清搖頭輕笑,熾陌狂翻白眼,流曦默默扭頭,宋頌臉皮抽搐。
「所以到底是誰殺了掌門?!」溫垂雲提聲問道。
郝瑟笑聲戛然而止,眸光漂移︰「額」
「你說了大半天,你該不會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誰吧?!」熾陌鄙視。
「本大俠能推理出殺人手法和密室之謎,已經非常了不起啦!」郝瑟拍胸。
眾人︰「……」
熾陌、流曦齊齊黑線,尸天清扶額。
「咳,既然知道了凶手的目標,我們只需將余下幾派掌門人和掌門令集中起來設下誘餌就可以」郝瑟一握拳,「守株待兔、甕中捉鱉!」
夜風習習,湖水潺潺。
南星島魚龍廳內,燈火通明。
諸掌門各自分桌而坐,宣木峰盤膝練功,懷夢仙子闔目假寐,徐泓倒頭大睡,宋艾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麼,杭?手持一卷書冊細細研讀。
旁側,黛凝芷、蕭晨月、龍雨桐、宛蓮心圍坐一桌打馬吊,龍秋梧一側圍觀,南燭躺在旁邊臥榻上,塞著耳塞,裹著被子呼呼大睡,流曦端坐一邊,閉目養神。
大廳之外,伍予知、席隱、許花姑率領一眾長天盟弟子,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門口,昊申、文京墨、舞江嵐三人並排而坐,品茗賞月。
「咳、文公子,這般銅牆鐵壁的布置,凶手當真會再次現身?」昊申問道。
「恐怕不會。」文京墨笑道。
「可是,郝兄說,凶手定會出現,還說是什麼名偵探的直覺」舞江嵐道。
文京墨笑臉明顯抖了一下︰「若是郝兄所說,那八成會成真。」
昊申眨眼,舞江嵐驚詫,同時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笑意謙謙︰「因為郝兄是名副其實的烏鴉嘴!」
「噗!」
「咳咳咳」
「啊啊啊,怎麼又是舒公子你胡牌啊?!」
魚龍廳屋頂之上,郝瑟死死盯著桌上的牌九,亂抓腦袋。
「承讓了。」舒珞樂呵呵伸出手掌。
尸天清嘆氣,從袖口取出銅板,放在舒珞手中。
「又是郝瑟你放胡!」熾陌咬牙。
「我已經輸完了」郝瑟瞅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錢袋,淚眼朦朧。
「天清借你天清的也沒了。」尸天清尷尬。
「我只剩三個了。」熾陌黑臉。
舒珞微微一笑,又將銅錢送回三人手中︰「前面的不算,我們重新來。」
「舒公子你真是好人!」
「多謝?言。」
「姓舒的你偶爾人也不錯嘛!」
四雙手再次混洗馬吊,擲骰碼牌。
「郝瑟,你確定凶手今夜會來?西風。」
「不來更好。北風。」
「阿瑟不是說甕中捉鱉嗎?南風。」
「踫!別扯淡了,只要不是瞎子,誰都能看出來這是陷阱,哪個腦袋被驢踢了會來啊?三條。」
「吃!那小瑟此舉是」舒珞停下出牌,問道。
尸天清和熾陌也同時看向郝瑟。
郝瑟微微一笑︰「自然是為了保護五派掌門啊。」
「誒?」三人同時瞪眼。
「這幾個掌門,一個比一個倔,一個比一個目中無人,若我們說是為了保護他們才將他們聚在一起,你們猜會如何?」
舒珞︰「定會與前日一樣。」
尸天清︰「不歡而散。」
熾陌︰「難道不是應該先擒住捉住凶手嗎?」
「錯!」郝瑟擺手,「阻止凶手殺人才是第一位!凶手可以想辦法再抓,但人若是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熾陌挑眉︰「小子,你不是對那個九青派掌門宣木峰頗為」
「是,我看他十分不順眼!」郝瑟吸了口氣,「但不論是誰,生命都只有一次,都是萬分寶貴的。」
夜色中,郝瑟眸光凜凜,神色浩然,仿若凝注漫天星華。
熾陌神色怔怔,猝然,移開了目光;
尸天清瞳色清澈,唇角含笑;
舒珞雙色流轉,勾起仰月唇︰「舒某,胡了」
「誒誒誒?!」
「啥?!」
「……」
同桌三人震驚。
「等一下,難道又是我放胡?」郝瑟捧頰驚呼。
舒珞溫柔一笑,攤開手掌。
「仙人板板啊啊啊」
「郝瑟你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阿瑟……」
四人吵嚷聲線飄向深邃夜空,余音繞耳,久久不息。
一夜,安然無事。
翌日辰時,岳陽鎮中傳來消息,福源鏢局總鏢頭郭瑜死在了迎仙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