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歆源也被他這個便宜爹柯永勝的突然興起打了個措手不及,之前柯永勝不是沒有找他說過這個話題,但都被他拒不合作的態度逼得不了了之，誰曾想他竟然把目光投在了萬稔覓身上。
「歆源，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你是我兒子,我自然不會拿你的前途開玩笑，但對著一個陌生人，我就不能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了。」
柯歆源憤恨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男人,神情活像是一頭被侵佔了領地的地獄惡犬。
「不準動他。」
「你還沒資格跟我談條件。」柯永勝勢在必得地盯著自己羽翼未豐的兒子,好一會兒才放軟了語氣,他說「歆源，你是我柯永勝唯一的兒子,我會把最好的都給你。」
「前提是，得听話？」柯歆源嗤笑著說。
听聞柯歆源的語氣柯永勝臉上顯露出的片刻的猙獰，好在多年涵養還在，沉默片刻後又說︰「你自己考慮吧，究竟是出國，還是……」
柯永勝的話沒有說話,但是柯歆源還是領會到了那後半句中實打實的威脅。他獨自一人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直到日頭偏西,他才松開緊咬著的後槽牙和已經在掌心印出血痕的手指。
還是太弱了。
這樣的自己根本不足以保護他。
要變強,至少要凌駕于現有威脅之上。
一旦做出決定,很多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柯歆源不再為高二那些他已經掌握的知識分心,而是背著柯永勝隱秘地開始接觸更為深奧的信息,他汲取著幾乎可以撐爆他軀殼的知識量，每天睡眠的時間被壓得很短。直到此刻，柯歆源才恍然意識到，為什麼萬稔覓一次又一次地推拒他。
他為萬稔覓做的實在太少。
柯歆源根據柯永勝的安排進行國外學校的入學考試、寄宿家庭相關事宜的接洽，幾乎到了說一不二的地步。柯永勝對此很是滿意，連帶著對他也和顏悅色上了許多。
「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馬上就要動身了，要是有什麼朋友需要聚一聚，趁著這幾天的時間約著出來吃吃飯唱唱歌，爸爸給你報銷。」
柯歆源站在柯永勝的辦公桌前低眉垂目乖巧應是。
轉頭回去就打電話萬稔覓想把他約出來，擔心對方不肯赴約，還特地囑咐蘇禾拉上老五跟槍頭一起。
「學霸消失一個月突然請我們吃飯，有什麼陰謀啊？」老五還不知道柯歆源要出國的事情，只是隱約猜到了什麼，不過他跟柯歆源半生不熟的，對方日後去向，他其實並不太關心。
柯歆源給萬稔覓夾了一筷子菜，這才開口說︰「沒陰謀，就是約出來聚聚。」
知道實情的蘇禾悶聲不發低頭吃菜，生怕失火的城門殃及了她這條池里活得朝不保夕的小魚。
「菜夠嗎不夠再點？」吃得差不多，柯歆源征詢意見。
「夠了夠了。」老五包了個滿嘴回答。
「你呢？」柯歆源偏頭，特地問了一下萬稔覓。
萬稔覓沒什麼胃口，只稍微吃了一點，柯歆源吃飯的時候一直用余光掃他，見他這樣，眉頭一直不自覺地擰著。這話，從一開始，柯歆源就只打算問萬稔覓，至于老五他們的意見，在他看來根本不重要。
「吃得挺好，不用加菜了。」
「接下來，是想唱歌還是去看電影？」
「五個人看電影？」老五接了一句，「太無聊了吧，再說，最近又沒上什麼好看的，竟是些沒什麼特色的國產片。」
「唱歌？」柯歆源听老五話里的意思是不樂意去了。
見柯歆源又盯著自己，萬稔覓掃了一眼雙眼冒光的老五和一臉無所謂的槍頭，在蘇禾隱蔽的點頭動作中，他答了一聲好。
于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沖向ktv。
開了包間，柯歆源準備去ktv的超市里買些吃的，蘇禾是個有眼力見的，當即推了萬稔覓一起。萬稔覓知道蘇禾這小妮子的意思，在柯歆源隱秘的期盼的目光中，跟了上去。
老五跟著服務員去包間的時候，終于從剛剛三人的目光交流中咂模出了一絲不對味，于是開口問道︰「你們別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
蘇禾當即心虛地說︰「我們能有什麼事情瞞著你。」
「你干嘛老讓老大跟這學霸一起啊，之前吃飯的時候也是，我讓你坐老大邊上，你非把他推到學霸身邊。」
「男女授受不親。」蘇禾都快哭了。
老五一頭問號地問︰「那是我看起來像女的，還是槍頭看起來妖里妖氣了？」
槍頭翻了個白眼，一巴掌呼上老五的後腦勺，說︰「唱不唱歌了，話這麼說。」
看起來一臉混混相的老五偏偏是個麥霸，一听槍頭提起這個，趕緊搶了個麥克風，霸佔著點歌機不挪**了。
萬稔覓對零食什麼的沒多大興趣，就提了個購物籃跟在柯歆源身後順著櫃架來回走。後來放進來的東西多了，柯歆源就順手把籃子接了過去，萬稔覓手插著口袋跟在他後頭，更顯得無所事事。
「想吃什麼？」柯歆源問。
「點個果盤吧。」
柯歆源點了個超豪華的。
萬稔覓︰「……」
「還想吃什麼？」
「啤酒。」萬稔覓扯了扯自己的褲子。
柯歆源回頭看了萬稔覓一眼，對此不置一詞，然而再收銀台結賬的時候，還是順著他的意，點了個啤酒套餐。
結完賬，東西有服務員送去，他們就兩手空空地往包廂走。路上，柯歆源有意向他提起自己即將出國的消息，可好幾次話到嘴邊就差臨門一腳，看了一眼萬稔覓的側顏，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于是一直到兩人走到包間門口，柯歆源還是一言未發。
萬稔覓推開房門進去的一瞬間，柯歆源頹喪地想，既然如此，那就等結束後單獨再跟萬稔覓說吧。
這頭柯歆源為了幾個字差點沒憋出內傷，那頭老五蘇禾幾個唱著農村重金屬快要把房頂掀翻。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蘇禾唱。
「的雲彩！」老五接。
「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
「留下來！」
萬稔覓︰「……」
柯歆源︰「……」
「回來啦？」蘇禾見門被推開，拿著麥就說，「方寸，柯歆源，快去點歌，伍宏志有毒，點了一串非主流歌曲，趕緊優先幾首，把他的壓下去。」
萬稔覓無奈地看著蘇禾，心想也不知道是誰唱得最起勁。
但既然來了就沒有不唱的道理，萬稔覓從善如流地去點了一首中規中矩的歌。
眾人相繼唱了幾首，然後萬稔覓槍頭去玩骰子了，柯歆源對唱歌也沒什麼興趣，坐在萬稔覓身邊看。
萬稔覓手氣奇差，跟槍頭賭大小從頭輸到尾，空酒瓶擺了半桌。柯歆源沒想過萬稔覓手氣會這麼差，也沒想過他會這麼能喝，他在昏暗的包間里毫不掩飾自己的情誼，用熾熱露骨的目光盯著萬稔覓，活像要將他拆骨入月復。
老五跟蘇禾倆活寶唱神曲唱得差不多，開始走正常路線，老五聲音低啞，唱陳奕迅的歌很有一手，蘇禾嗓音清亮高音信手拈來，很是點了些高難度的。
最後兩人都唱得累了，老五翹著腿吃果盤里的水果，蘇禾小口抿著花茶，電視里歌手低聲吟唱，將眾人的臉映照的明明滅滅。
「你總說，時間還很多，你可以等我，以前我不懂得，未必明天就有以後……」蘇禾跟著輕聲哼唱，「遺憾是會呼吸的痛，它流在血液中來回滾動，後悔不貼心會痛，恨不懂你會痛，想見不能見最痛。」
散場之後，槍頭、老五喝得都有點多，但還算清醒沒徹底迷糊，柯歆源給他們攔了輛出租車報了各自的地址把他們倆送了上去。
「那我也回去了。」蘇禾知道柯歆源是想跟萬稔覓單獨相處，在這方面她向來識趣。
但萬稔覓開口說道︰「我送送你吧。」
蘇禾下意識去看柯歆源，見對方沒多大反應，她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媽跟趙叔叔領證了。」萬稔覓突然開口。
蘇禾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許久才明白過來，這是他借著跟自己說話的機會，說給柯歆源听的。
「是嗎？恭喜啊，什麼時候辦酒？」
「大概就年底吧。」萬稔覓低頭把下巴埋進了領口，「她能有個歸宿，我也很開心。」
一個單身母親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還能頑強地把孩子拉扯到這麼大確實不容易。
蘇禾本來沒明白為什麼萬稔覓要同柯歆源講這個，等後來跟他們分開回到家看到在沙發少依偎著坐在一起看電視的父母才陡然明白，萬稔覓是在同柯歆源說，自己過得很好，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柯歆源把萬稔覓送到樓下的時候，他開口問道。
柯歆源抿了抿唇，不知道怎麼開口。
萬稔覓等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再見。」
「等等！」柯歆源連忙說道。
萬稔覓停下腳步，站在單元門的樓梯上垂眸看他。
「我……」柯歆源深吸了口氣，「我過幾天大概就不會來學校了。」
「嗯。」
見萬稔覓並不驚奇，柯歆源猜到可能他已經從什麼渠道知道這個消息了。
「我爸讓我出國。」
「嗯。」
柯歆源眼巴巴地看著萬稔覓，問他︰「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一路順風？」
「還有呢？」
「以後遇到喜歡的人，別那麼畏畏縮縮，想說什麼就大膽地說想做什麼就大膽去做。」
柯歆源沒明白萬稔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皺起眉頭，臉上似有不悅。
但是萬稔覓沒解釋，而是繼續說︰「在國外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情別總悶著頭自己解決，需要幫助的話，要開口說。」
「很開心能在這里遇到你。」
柯歆源越听越不對勁，正當他開口要問的時候，萬稔覓突然低身下來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被這個吻炸得不知東南西北的柯歆源哪還有心思去想些有的沒的。
「路上小心，再見。」萬稔覓站直身體，朝柯歆源揮了揮手，轉身就要進門。
「你會來嗎？」柯歆源問。
萬稔覓知道他說得是他離開的那一天，萬稔覓扭頭過去，笑著說︰「有時間的話，我一定來。」
柯歆源站在原地，看著萬稔覓進樓道，又看著聲控燈一直亮到他家的樓層，他走到花壇邊蹲下，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那扇漆黑的窗戶，直到燈光從里面透出來，他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慢慢往回走。
「方寸，你說的喜歡的人，是他嗎？」
萬稔覓沒想到自己在樓下的舉動被方婉清看了個正著，當即有些尷尬，可是對上方婉清的目光時，他卻沒有搖頭。
方婉清見他沒有否認，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今天趙叔叔店里生意怎麼樣？」萬稔覓接過方婉清遞來的藥，就著溫水吞了。
「還不錯。」方婉清知道這是萬稔覓想要轉移話題，心里有些難過又有些力不從心。
萬稔覓喝完藥，扭頭看著方婉清，笑著對她說道︰「不會有事的，之前我不也過來了嗎？」
方婉清笑著點頭，可是點著點著眼淚就下來了，她用雙手捂住自己臉，無助地小聲啜泣著。
「為什麼偏偏是你啊。」方婉清含糊地說著，一遍又一遍地重復。
萬稔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是坐到方婉清身邊將她摟進自己懷里，緩慢而堅定地輕拍著她的手臂。
「會好的。」萬稔覓說，「一切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