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一萬三千六百五十年,素以仙子正在天河旁痴痴看著自己喜愛的人兒,司命恰好路過,看見了這一切,再往前看去,一襲青衫磊落。
那人微微轉過頭來,眼波流轉,止不住的風流□□,恍似化作巫山**的嫵媚一筆。繞是司命看過那麼多美人也不得不嘆一句,真是造化天地也難找出這種氣質的男人了!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恰恰是才成仙五千年的滄焉仙君,論法力不是多麼強悍,可是這個滄焉仙君背後卻是有一段天界人人唏噓的姻緣。
天界人皆知萬年前出過一個翩翩仙子,這個仙子很是強悍,鮮少有能匹敵的對手,滄焉仙君還未成仙之前就和翩翩仙子認識並且很是有些情愫在其中。翩翩仙子開竅晚,而後來天界人人皆知,長生大帝對這個翩翩很是不一般。
此後一番波折翩翩仙子和滄焉仙君還是結成一對仙侶,長生大帝自此幾千年都沒有下過南極山。而彼時滄焉還不是仙身,待得幾百年後上古封印的妄生畔封印松動,天帝派翩翩一眾仙人去加固封印,翩翩仙子遇上偶然逃竄出的妖獸一去不回。
眾仙人們趕到的時候,翩翩竟是什麼都不剩下了,而那妖獸也奄奄一息,仙人們細細查看一番心中悚然,逃出來的乃是妖獸之王,如此這般,也是翩翩造化。
之後滄焉與長生大帝紛紛尋找翩翩的下落,可翩翩乃是神力和怨氣的結合,本無根源,只因為得了一點神力而化形,自然是無跡可尋。
長生大帝在眾人面前臉色雪白,對著彼時的滄焉道︰「早知如此,必不讓翩翩當日跟了你,吾悔之晚矣!」
滄焉月兌骨于溫柔中的眸子像是結了冰,他不言語,此後千余年皆是在妄生畔尋找,就連柚木都勸他放棄了,滄焉沉默許久,竟是在妄生畔邊蓋起一座房子,開始修行。
滄焉本不是善于修行之人,又在妄生畔這種仙氣淡泊的地方修行,自然是更難,滄焉沒有按照通俗的途徑修道,竟是還看起了佛法。
滄焉成仙的那日,雷劫轟然而至,聚齊而成的黑雲比之登仙的劫雲多了不知多少倍,滄焉咬牙挺下八十一道雷終于不堪重負倒下,就眼看要化成灰燼時,一道金光升騰而且,雷劫驟然消停,不一刻,又是萬里無雲的好天色。
從柚木那兒得知這事,滄焉默了,待得柚木走了後,淚如雨下。翩翩留在他身上的這最後一點氣息,也散了。
滄焉後來翻出一顆米粒大小的珍珠,將翩翩剩余的殘息都注入進去,饒是如此,也是寡淡得很。這卻是他能收集得到的最多。
滄焉成仙後還是居住在翩翩以前的園子里,園子外種滿了人間的曼珠沙華,一到花期,開的妖嬈璀璨。滄焉善佛法,與大日如來有些交集,本以為翩翩再無生望,想投了空門。
如來眯眼一笑,道︰「仙友不需執著,你與佛無緣,且需耐心等待。」
滄焉心念流轉,內心卻有些淒楚,如此生再有相見……他閉上雙眼,止住滿目濡濕。
司命走過去拍了拍滄焉的肩膀,問︰「你怎的在此?」
滄焉回頭看了眼司命,含著淺淡的溫和,司命心中連聲道罪過罪過,若非是翩翩好友,司命還真的很想對滄焉也動一番凡心,這真是,罪過罪過!!!
「看天河星辰。」
司命鎮定咳了咳,道︰「素以仙子可是鎮日跟著你,你這……」
滄焉笑意淡幾分,往後看了眼,聲音平平無起伏︰「她願意,隨她。」
滄焉過了半刻又道︰「過幾日,又是翩翩的祭日。」
語氣中說不出的荒涼落寞,像是被塵土掩埋過明媚,只剩下灰色的流沙,滄桑攜身,光華不復。
司命點頭,卻是不知該接著說一句什麼好,莫名其妙道了句︰「若是她能再回來看看她滿園子的花,必定是很欣慰歡喜。」
滄焉不說話,又轉過頭去看漫天星河,司命驚覺自己說錯話的時候,已經在滄焉的眸子中覺出了些其余的情緒來。司命想嘆口氣,最後卻是什麼都沒有說,悄然離開,走的時候看見了素以仙子那充滿愛慕的子,暗道一聲可惜。
滄焉走的時候,和素以仙子擦肩而過,並沒有看她一眼,那滿目的春水色,被遺忘在天河的一畔。
滄焉心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悲情,又給滿園子的曼珠沙華澆過水。一日復一日,生活就像是循環往復的圓,到尾了又從頭開始。
柚木卻突然造訪,這兒些年過去,他也長大了,搖身一變就成了十五六的翩翩少年郎。柚木來找滄焉的時候,一襲黑衣,頭上頂了個青玉發冠,發髻梳起一絲不苟,真真是好打扮。反觀滄焉一頭黑白參差的發隨意散開,只有耳上嵌了顆米粒大小的珍珠光華流轉,萬年間還是那身青衣不變,柚木初初見著就有些想哭的沖動。
滄焉泡了杯茉莉遞給柚木,他們坐在院子里那顆桂花樹下,石凳微涼。
滄焉問柚木︰「怎麼有時間來了?」
柚木喝了口水,說︰「長生想邀你去南極山。」
滄焉不說話,低了低頭,看不出在想什麼,倏爾嘴角挽起個嘲諷的弧度︰「他不是一直怨怪我不能保護翩翩麼,怎麼會突然邀請我?」
柚木咬了咬嘴角︰「過幾日就是翩翩祭日,他這些年已經認了,想在南極山給翩翩立個墳頭。」
滄焉抬起頭看著柚木,柚木只覺得這溫柔的眼神看著像是結了霜氣,滄焉一字一句說的堅定︰「翩翩是我的妻,什麼時候輪到他給翩翩立墓了?!」
這話逼得柚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嘆口氣︰「他這些年,也苦,你就讓他給翩翩立個碑吧,權當有個念想。」
滄焉只重復說︰「翩翩是我的妻。」
柚木心下明白這事是不可能得到滄焉的同意,也不強迫他,心中想到長生那模樣也是覺得心疼,這些年來,滄焉和長生就像是第二個清河,萬幸他們沒有那逆天毀地的能力,不曾做出什麼逆天的事情來。
長生,以往那麼淡定的人,卻是在提及翩翩的時候露出那麼瘋狂的神色。
柚木抿唇,只說︰「南極山留了不少翩翩的東西,就算是你不願意也去一趟吧,說不定還能見一眼遺物。」
滄焉不說話,只抬頭看桂花樹,柚木知道,他此番一定會去南極山。
過了幾日滄焉開始收拾行囊,帶了幾身換洗的衣物,還有仙友們送的法器防身,滄焉看著法器的時候不得不承認,這些年縱然這麼刻苦,還是不能有翩翩和長生的修為十分之一。若是當初翩翩遇見的不是自己,若是長生早日對翩翩說出心中話,是不是,現在大家都不會這麼苦?
滄焉看著水鏡中自己沾染了滿頭霜華斑駁的長發,心下升起蒼涼,縱使相逢,翩翩,你可還能認出我最初的模樣。
滄焉還是精心打理了自己,將一頭長發用鮫紗綁起,換了身遍布佛印的青衣,那鮫紗還是當初翩翩送與滄焉的。滄焉是仙身,但是法力並不高強,這些防身的還是要準備的,否則遇上大妖,還是給人家送補菜。
出南天門的時候,素以仙子跟了一路,滄焉眼風掃過,無人時說了句︰「與仙子本無緣,無需苦苦追尋。」
身後的那個身影微動,不一會,妙曼的聲音響起︰「我,只是仰慕仙君。」
「我已有妻。」滄焉道。
「可是,可是……翩翩仙子早已羽化歸去。」
素以仙子聲音清越,滄焉心里一緊。
半晌,滄焉說︰「這是我的事,與仙子無關。」
素以還想追,但是滄焉走的腳步堅定又沉著,素以痴痴看了會,終是不上前。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滄焉眸中醞滿了水霧。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再了,可是,我心無悔。
南極山還是一如既往的漫天冰雪不化,滄焉踏上南極山時,久違的寒冷讓他莫名找到一種熟悉感。他走的極慢,南極山很大,用仙法御氣也要半天時間,滄焉卻不急,他慢慢往上走,冰雪紛飛,落滿他斑駁的發。
萬年前初來未有多久,翩翩就搬回天界去了,彼時他還不知道翩翩和長生之間有什麼糾葛,後來卻是明白,原來早在那麼久前,長生就告訴了翩翩自己的心意。
滄焉從來不覺得自己哪里不好,他眼中並不是一個強弱的世界,初初他覺得翩翩能在自己的園子里給自己闢出個池子可以游動就很好,後來他喜歡看翩翩笑的樣子,清明如雨露,並不醉人,直到他對翩翩有了些異樣的情愫,他想要的漸漸越多。
翩翩之于滄焉,並不是那傾城傾國顏色,而是想要捧起來憐惜的一朵嬌花罷,這朵嬌花並不多名貴,卻是心底的那一朵。
走到半山腰,滄焉忽然想去那顆楠木樹前看一看,翩翩愛楠木,她總是喜歡那種清越的香氣。走到萬年楠木遠處,滄焉看見一個人影,他直覺覺得是長生,除了他二人,還會有誰在此處懷念她。
再走近時,滄焉听到自己心劇烈的顫動,這身影,這身影……
他靜靜立在原地許久,不曾走近,直到那人影動了動,他才確認這不是夢。
滄焉往前快步走去,開口嘶啞。
「翩翩?」
像是朽木般,不日就將傾塌的心,方才有這樣的喑啞哽咽。
滄焉走的踉蹌,幾步之遙,他又小聲喚了一句。
那人影微動,微微轉過來,白綾覆額,雙眼白霧。
這分明就是日思夜想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