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言禾開著言靜的車去診所,走到入口處,立了塊牌子,寫道︰不對外開放。
言禾走進去,照著給的地址找到了診室。
醫生姓張,是言家的醫生。
張醫生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在言家干了幾年。
問過基本的情況,言禾一一回答過,問用藥,言禾將手里的單子遞出去,張醫生看了,沒說什麼,讓暫時用著。
言禾舌忝唇,問︰「助眠的藥,能加大劑量嗎?」
張醫生揚眉,看言禾︰「睡不好?」
言禾低聲︰「和言靜待在一起會好些,但是她總是要學習的……」
張醫生︰「你才十九歲,我不建議增加劑量,這藥對你來說,夠了。」
言禾深吸口氣,低頭。
張醫生︰「心理問題是很復雜的,尤其是你兩個病一起重疊到一塊,不急,慢慢來。至于我之前的提議你可以考慮。」
言禾沒說話,張醫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或者你睡前找人聊聊都會好一些。」
言禾問︰「這種狀況會持續多久?」
張醫生︰「不好說,你知道吧,小時候記得溺水過的人,長大後大部分會恐懼游泳,一部分再也不會去河邊這些地方。你這個,這麼長的時間你都能熬過來,現在這種後遺癥也在算是……情理之中。」
言禾︰「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張醫生︰「你心理深處覺得不安全罷。」
言禾深吸口氣,閉眼。
張醫生︰「我听言靜小姐說,你是非常獨立自強的一個人,我希望今後有什麼你第一時間來告訴我,這樣才有助于病情恢復。現在你最重要的是學會放松。」
言禾點了點頭。
從診所出來,言禾看著天,在街上站了會,就那麼片刻,額上都是冷汗。
進車,將頭埋在方向盤好一會,才抬頭。
周末回到居住的地方,將郭嬸買的菜全都塞冰箱里,把家里打掃了,下午疲累,睡片刻。那種嘈雜的聲音一響起,言禾立刻坐起來,伸手去模床頭櫃上的藥,吸了兩口後發現,自己的哮喘沒發作。
他死死捏著藥盒。
呆呆看著掌心。
周一的時候,言禾到的比較早,陸續人來,戚泠住校,到的不算晚。
少年對他笑,言禾的心隨著戚泠飛揚的眉梢一下子舒緩開來。
言禾看戚泠,戚泠將自己周末的作業本翻開,再抬頭,有幾分模不清狀況也對視言禾。
言禾伸手,手掌捏著戚泠手腕,戚泠啞聲,心跳得幾分不正常。
幾十秒就這樣詭異又安靜過去,言禾收手,笑起來。
戚泠低頭,什麼也來不及問,心里像是炸了鍋沸騰。
言禾想好的搪塞的話,就這樣,也沒機會出口。
第一節課上完,言禾耳邊戚泠的聲音不斷,他覺得舒服多了,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張醫生的提議是對的。
言禾捏眉心。
一轉眼到周四,戚泠早上看言禾,又是趴在課桌上補眠。
第一節課鈴聲響起言禾也沒醒來。
戚泠輕輕搖醒他,言禾揉眼楮,黑眼圈矚目。
下課後,言禾又想趴下去,戚泠攔住他問︰「你怎麼了,最近早上都在睡?」
言禾模了模鼻子,淡然︰「晚上有點失眠。」
戚泠還是問︰「家里有事?」
言禾垂目︰「算是吧。」
這話說完,又睡了。戚泠不過才停頓三秒不到,一轉頭,那縴長的睫毛又隨著言禾呼吸一顫一顫。
戚泠啞然。
第三節課是體育,戚泠將言禾拽到醫務室,讓他睡。
言禾懵懂︰「不是要上課嗎?」
戚泠︰「我說我胃疼。」
言禾更愣︰「那我來干嘛?」
戚泠將言禾按到病床上,安然道︰「萬一太疼送我去醫院的陪護。」
言禾︰……
戚泠口吻驀然溫柔下來︰「睡一節課吧,我有點事情還想問你。」
言禾一沾上枕頭就暈的很,戚泠又在旁邊,他感到安全無比,戚泠問︰「你生日不是要來了嗎,你有什麼想要的?」
言禾囁嚅︰「沒……」
戚泠還來不及說第二句,人就睡過去。
戚泠搖頭,這是得有多困……
言禾被鈴聲吵醒,坐起來迷迷糊糊,伸手模了模褲兜,模到藥,就松了口氣。戚泠蹙眉,但是沒問。
言禾轉過頭,戚泠手上拿著本雜志在翻閱。
言禾模鼻子,低頭︰「麻煩你了。」
戚泠︰「你最近都睡不好?」
言禾抿唇,起身來疊被子,沒回答。
戚泠也覺得冒昧了點,直接問他家里有什麼事也不太好。
言禾背對他低聲︰「有時候我媽會和我通話,不過她也忙……應該過了這段時間,就會、會好些吧。」
戚泠的重點抓的非常微妙︰「有人和你說話會睡好些嗎?」
言禾不確定︰「可能吧。」
兩個人回教室,言禾的臉色紅潤許多。
戚泠一路上沒說話,心里想著事情,走到教室門口,何慧站在外面,看到戚泠笑起來。
言禾懂,拍了拍戚泠的肩就回了教室。
戚泠一口血簡直憋成內傷。
直直看著言禾頭也不回。
對著何慧的語調就冷淡幾分︰「怎麼了?」
何慧隨著戚泠目光,看了眼離開的言禾,有點不知所措道︰「我剛听你們班人說你胃疼,就想過來看一眼。」
戚泠轉念一想,剛才好像兩個班一起上體育來著,口氣軟幾分道︰「沒事了,回去上課吧。」
何慧點頭,往他們教室看了眼問︰「剛才和你一起那個就是言禾麼?」
言禾的名字,倒是全年級沒幾個不知道的。
戚泠心一緊,提高點音量︰「他怎麼了?」
何慧看他不高興,低頭只笑著道︰「都說他帥,近看果然很好看。」
戚泠心里更不舒服幾分。只是理由和何慧心里所想,相去甚遠。
戚泠回到言禾身邊坐著,言禾看他一臉不高興,笑問︰「怎麼見了女友都不高興?」
戚泠瞪他︰「她說你好看。」
言禾愣,片刻後,忍不住握拳靠近嘴部遮掩著笑起來,眼笑的彎彎,瞳色淺。
唔,果然是,很好看。
戚泠的氣性也被他突兀地笑掉。
晚上寢室熄燈,戚泠想了片刻,起身跑到過道處,撥通了言禾的電話。
如果沒人接就算了,戚泠這樣對自己說。
輾轉反側的言禾幾乎立刻就接起來,下意識道︰「媽?」
戚泠有點尷尬,輕聲說︰「不是,是我。」
言禾有幾分失望,溫聲說︰「哦,戚泠,找我什麼事嗎?」
戚泠舌忝舌忝唇角,聲音壓得更低︰「你還是睡不好?」
言禾揉了揉眼楮,幾不可聞嗯了一聲。
戚泠默然片刻,厚著臉皮︰「我也沒睡著,不如說幾句話?」
「好的。」
戚泠︰「你什麼時候生日來著?」
言禾︰「下個月二十號。」
戚泠︰「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言禾笑︰「沒,我希望我媽抽出空來陪我過……不過可能性不大。」
戚泠抿唇,言禾沙啞嗓子道︰「我有點困,如果沒人回答你就掛了吧。」
異常性|感的沙啞。
戚泠被夜風吹著,臉也有幾分燙起來。
「好。」
言禾︰「謝謝你。」
好半晌,戚泠結結巴巴︰「你,不需要說這個。」
人已經不回答了。
第二日見到的言禾又活了過來。
周五放學,戚泠問︰「你不去打籃球嗎?」
言禾身體有點僵硬,強顏歡笑道︰「暫時不想去。」
周末,何慧約戚泠出去,戚泠推掉,回了家。
周日的晚上,言禾打了電話過來,戚泠受寵若驚,接起來言禾的聲音疲憊非常。
戚泠有點懂了,言禾失眠得厲害。
至此,戚泠每晚踩著點給言禾打電話。言禾不煩他,雖然總是說幾句話就睡過去,但是也比睡不著好,戚泠這樣想著。
言禾不說煩,有時候會主動給戚泠打個電話。
戚泠就像是上癮一樣,戒不掉。
持續了一周,寢室的哥們調笑︰「你這每天晚上真是,何慧不煩你嗎?」
戚泠不回答,任由他們想著是誰。
然而這曖昧的態度,就有人把玩笑開到何慧面前去。
當何慧問戚泠的時候,他頓時有些頭疼,生硬道︰「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何慧小聲說︰「已經有幾周周末沒一起出去玩。」
戚泠不冷不熱道︰「期中考試馬上來了。」
何慧失聲,咬唇。戚泠深吸口氣,道︰「我覺得配不上你,不如我們還是……」
何慧猛然眼楮睜大,戚泠心軟一霎,話沒說連續,何慧立刻找借口離開。
周三照例體育課,男生跑1000米。
言禾跑完直喘氣,慢慢在操場走著,剛跑完的同班同學張巒子沖上去就把手搭在言禾的肩上半摟著,上氣不接下氣︰「兄弟,走不動了,給我靠靠。」
言禾瞳孔收縮,猛然推開他,張巒子被這猛力一推推出幾分火氣,正要說話,一抬頭看見言禾滿額頭的冷汗,愣了愣,還沒問他怎麼回事,言禾就跑了。
張巒子想起來跟著言禾走,找到言禾的時候,他剛吐完。
張巒子徹底呆了,指著言禾問︰「你這是,怎麼了?」
言禾閉眼,帶了兩分虛弱︰「跑完步,胃不舒服,你剛好湊上來。」
張巒子沒忘記言禾當時看自己的那一眼,但是言禾的解釋沒問題。
張巒子好心︰「我扶你起來吧。」
言禾立刻擺手︰「別,你等等……」
張巒子不解,言禾道︰「你給我買個胃藥去吧,止胃酸那個,拜托了。」
張巒子反應過來︰「哦哦哦,看我……那你就在這兒?」
言禾站起來,用水沖臉,清醒幾分,說︰「我在操場等你。」
張巒子點頭,一溜跑就出去了。
言禾強撐的樣子才剝落,慢慢往外走去,眼前還有點重影。
下午言禾請了假。
一周結束,戚泠也明顯感覺到,言禾的精神狀態很糟糕。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言禾瘦了。
周六,張巒子和戚泠是一個寢室的時候,戚泠做作業,張巒子就和其他人開玩笑。
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將周三的事情講了出來,戚泠寫字的手停住。
張巒子笑︰「你們真不知道,他當時的眼神,我還以為是我把他惡心吐的,誰知道是胃不舒服。」
寢室有一個同學開始附和︰「他好像是胃有點問題,有一回我就撞見他在吐來著,臉色那個白啊~他不是請假了嗎,該是去看醫生了吧!戚泠,你們是同桌,言禾是什麼問題啊?」
戚泠蹙眉,手捏緊。
言禾是沒有胃病的。體質也好,愛打籃球,不會跑個一千米就倒。
戚泠想到了每晚的電話,言禾聲音帶著的那兩分沙啞,並不正常。
他臉色直直沉下去。
吃過晚飯,戚泠看著手心那把鑰匙,坐著想了很久。
這是言禾家的鑰匙,他上學期去的勤快,有幾次言禾不在就被鎖在門外,言禾干脆給他配了把。回想起來,差不多有兩個月沒去過言禾家里。
半個小時後,戚泠揣著鑰匙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