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京面色劇變,顧不上這里還是他自己的房間,後退一步,嘶聲道︰「你說什麼?!」
「凌首領就不要假裝不懂了。」離滄海斂了笑容,淡淡說道︰「我說,如果凌首領對雪夜手里那五萬人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提供幫助。」
「我的事情不用你來摻和——」凌京壓低聲音喝道,話說了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問道︰「你說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
「不可能!」凌京盯著離滄海,半晌,狠狠說道︰「你別想勸我做那種、那種——背後捅刀的事情。」
「背後?」離滄海笑了一聲,「你連反都造了,還在乎殺一個雪夜?等你日後登上王座,現在跟著你的這些人,免不了——」
「你住口!」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離滄海看著凌京,一字一字說道︰「用你自己的話說,雪夜就是頭豬。你明明有把豬殺了吃肉的能力,為什麼要讓豬把你自己的菜都拱爛呢?」
「你——」凌京狠狠地盯著她,往地上呸了一聲,說道︰「想都別想。就算殺了雪夜,叛軍也會面臨分裂的局面,萬一白司韶再來——」
「白司韶再來?叛軍深入松嶺山脈已經一百里了,白司韶不久前才帶人偷襲過一次,正常狀況下,起碼有一段時間他都不會再來。凌京,你這是對自己的判斷多沒有自信才會說出‘萬一’這種話?」
「那也不能成為兵變的理由!」
「為什麼不?」離滄海看著他,突然笑了一聲,「凌首領,我說實話,你大概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吧?」
凌京一窒,「我——」
離滄海站起身來,略略整理了一下斗篷,「其實你自己想想,只要那五萬人還在雪夜手里,總有一天會出問題的。現在雪夜找的是李一文的麻煩,有一天他找你凌京的麻煩呢?萬一那時候王族那邊突然動手,你仔細想想,叛軍該怎麼辦?」
凌京皺起眉頭,似乎是在思索。
「你想活命的話,只有兩條路。」離滄海伸出一根手指,在凌京面前晃了晃,「第一,帶著你的人投降。第二,殺了雪夜把他的人據為己有,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叛軍必然軍心不穩,對上雪氏軍隊,勝負還不好說。」
「就算真有你說的那時候,怎麼可能這麼巧,雪瑟的人剛好打過來?」
離滄海搖了搖頭,「現在白司韶需要休整,自然不可能再起戰端。而等他們休整好了之後,叛軍發生內亂,難道白司韶會錯過這個機會?凡事都要往最壞的方向打算。」
凌京思索半晌,終于冷笑一聲,「那你也是‘假如’而已。」
「眼下李一文和雪夜起了矛盾,他的部下人心浮動,白司韶又剛經歷了一場戰斗,正是最好的時機。錯過這次,凌首領大約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凌京看著離滄海,一字一字說道︰「我,不,需,要。」
「凌——」
凌京冷冷說道︰「婦人之見罷了。且不說雪夜和我還是盟友關系,就憑他那智商,難道還能礙著我什麼事?再說了,你說的好听,萬一最後失敗呢?我們這麼多人都給你一個人陪葬?」
——這才是凌京不願意動手的真正原因。
離滄海笑了一聲,「首領真是這麼想的?」
凌京挺了挺胸,傲然道︰「當然。」
離滄海點了點頭,後退一步,輕聲說道︰「好。」
「好什麼——」
凌京一句追問還沒說完,驀然間一股死寂氣息籠罩了整個房間,在那一瞬間,凌京甚至連自己體內的法力都感知不到。
法力是一位法師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連自己的法力都感應不到……
一股恐懼扼住了他的心髒。
凌京不愧是征戰多年的將領,短暫的失神過後,迅速反應了過來,一把抓住身旁的桌子便要擋在身前。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在他的手堪堪觸及桌角的時候,一道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了他的後頸。
冷汗至額角滑落,凌京在無與倫比的驚懼之下抬起頭來,正看到離滄海向他看了過來,目光居高臨下。
「現在,凌首領改變自己的看法了麼?」
——在凌京的背後,白衣的慕容手握長劍靜靜站著,長劍橫在凌京頸上。
###
動亂來的突如其然。
曲封由等人接到動手的命令的時候,內心是無比震驚的——畢竟他們原本也沒指望這事兒能成功,只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救下李一文的性命,突然告訴他們凌京決定打倒雪夜自己當家作主,他們也有些接受不能。
不過曲封由不愧是敢在軍營里搞事情的人,看到傳令的人是離滄海而不是凌京本人,立刻就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表示一定會堅決執行凌京首領的命令。
緊接著,離滄海接管了凌京的帥印。
如今白司韶的威脅還沒有消除,叛軍處于備戰狀態,因此雪夜帶來的那五萬人的指揮權還在凌京手里。離滄海自然不會相信這批人肯對自己的舊上司下手,用凌京的帥印發了幾道命令把他們調去營地外圍布置防御工程。
雪夜想殺李一文,凌京心情不好之下,胡亂發幾道軍令折騰雪夜手下的小兵們也是情有可原的,因此誰也沒懷疑到別的事上去。
隨後,離滄海在帳篷後面找到了李一文,向他簡單地說明了此事。
說服李一文比說服凌京要容易得多,離滄海才解釋完眼下的局面,李一文立刻就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既然已經動手了,如果不能成功,那所有人都是一個死的下場。
于是他迅速地組織自己部下對著雪夜的帳篷發起了進攻。
雪夜的近衛軍不是凌京能調得動的。李一文和離滄海才走到雪夜帳篷半里之外,便被一眾近衛軍堵了下來。與此同時,一道煙花從帳篷里升起。
離滄海眯著眼楮看著煙花在半空中炸開,說道︰「那五萬人被我扔去修牆去了,要回來至少需要半個時辰時間。」
李一文明白她的意思,「足夠了。」
毋需多言,雙方的修行者仿佛默契一般地同時升空。通一瞬間,下面的士兵們交上了手。
離滄海對凌京手下的修行者們不算了解,于是讓李一文指揮空中的戰斗,她則帶著地上的士兵們把雪夜的近衛軍沖成小股,分開擊破——三萬人對五千人,離滄海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失敗的理由。
叛軍的指令系統她還是有些不熟悉,一開始險險發錯了兩道命令。好在被她及時救了回來。
——其實地面上的士兵們只要壓得近衛軍月兌不開身就行了。戰局的關鍵,還在于他們能不能在這半個時辰之內殺死雪夜和那些忠于他的將領們。如果不能,局勢將陷入膠著狀態,那樣會對叛軍造成極大的損耗。
她抬頭看向空中。
李一文十分完美地執行了她的計劃,引導著修行者們有意無意地偏向了一邊——
然後,一道沙鷗般清矯的白影從眾人之間掠過,直取雪夜營帳!
眾人如何看不出這道人影的意圖,空中瞬間沸騰,一道道法術不要錢似地向對面扔,不時有人耗盡法力從半空中栽了下來。
然而慕容已經遙遙地進了營帳。
慕容是叛軍里唯一的悟道境界修行者,離滄海知道,從慕容接近雪夜的那一瞬間開始,戰斗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果然,片刻之後,慕容提著雪夜的頭出現在了營帳門口。
雪夜既死,剩下的人無心再戰,被離滄海的人沖得四分五裂,紛紛投降。緊接著鄭文杰等幾個心月復被人押了出來,離滄海也沒多看,直接叫人殺了。
雪夜的那五萬人收到信號回援,卻只看到了舊上司的頭顱,于是紛紛拜倒在李一文腳下。李一文一開始還想推給離滄海,被她一句輕飄飄的「我不是雪玄國人哪里做得了國王」推了回去,只得受了。原本追隨凌京的那些人本就對李一文有很大好感,再加上局勢已經如此了,此事也確實是李一文出的頭(畢竟離滄海的身份還是他的護衛),也就順勢把自己歸在了他麾下。
由此,李一文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叛軍真正的首領。
——然後便該處理凌京的問題。
兵變之後的第一次大宴上,李一文恭恭敬敬地把狼狽不堪的凌京請了出來,然後當著所有將領的面表示要把首領之位讓給他。
慕容面色一變,正要動手,被坐在他身邊的離滄海抓住手腕攔了下來。
凌京雖然狼狽,听到李一文的提議也很是意外,然後,在眾人不安而期盼的目光之中……接受了。
如離滄海所料,凌京接任首領之後,下達的第一條命令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