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叛軍
離滄海和慕容的修行手段之中，其實存在一個共同的短板。
防御。
慕容的琴聲是十分鋒銳的攻擊手段，相應地，在防御方面便極為薄弱。而離滄海的寂滅法系雖然也包含了防御術法，但是鮫人的法術在精細程度上和人族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離滄海主要是依靠寂滅法力本身的詭異性質御敵——換句話說，一旦離滄海施展防御法術，那麼慕容的琴音也無法穿透她的防護攻擊對方。
何況以慕容現在的好感，她自己的法力甚至還不如這幾個刺客。
幸運的是，他們二人在近身技巧上都不算差。
刺客出現的位置距離他們二人不到五尺，離滄海又在最短的時間里搶了進去——在這樣的距離上，完全沒有施展法術的時間，唯一憑借的只能是自己的身體和武技。
然而南宮家畢竟佔了人數優勢，在極短的時間內，離、慕二人頹勢已現。
——離滄海失去了對正面兩名刺客的壓制，其中一人甚至有時間施展簡單的法術；慕容則無法用琴聲完全化解對方的進攻，被人突入了身前三尺，被迫把那張三品的古琴當板磚用。
離滄海目光瞥見全場，知道自己不得不再次使用隱身技能了。
她原本的計劃如上次在復**營時一樣，利用隱身神技殺死一人，然後在眾人震驚的那一剎那使出寂滅法術控制全場，剩下的戰局由慕容接手。
她正準備通知慕容這一計劃，轉角處的牆上突然跳下來了一個人。
那人甫一落地，便自袖中取出一件銅鏡法器，一翻手，數道金刃從他手中的銅鏡中射向了刺客。南宮家的刺客們原本正全心全意地對付離、慕二人，不料突然有人從背後殺來，當場便有兩人中招。
離滄海趁著刺客回身查看的間隙又殺一人。
自牆上跳下來的那人是一位金系法師，大約在通玄巔峰境界，與慕容相差仿佛。此時，南宮家的刺客只剩兩人，在慕容那位突然冒出來的金系法師的法力壓制之下，很快便去地下與自己的同伴見了面。
直到此時，離滄海才終于有空仔細打量那個從牆上跳下來的人。
那是一個男子，看上去頗是年輕，容顏俊朗，可惜眉目間盡是風塵疲憊之色，讓他的容顏失了不少色彩。他穿著一身淡褐色的勁裝，衣著有些破舊，看上去像是跋涉了許久的旅人。
離滄海「錚」地一聲將匕首歸鞘，腳下一錯，有意無意地擋在慕容和那位金系法師之間，拱手道︰「多謝閣下相助，不知——」
金系法師抬手打斷了她的話︰「我不過是踫巧路過，看到南宮家的人才出手的——你們和南宮家有仇？」
離滄海微微一驚。
這里是空葉城，南宮家因為其與雪氏王族的關系，在這里擁有極為超然的地位。而這位風塵僕僕的金系法師，竟然就這麼承認他是特地向南宮家出手的，那麼最大的可能，他應該是來自……
叛軍。
慕容的聲音淡淡響起︰「我們曾經殺過一個姓南宮的人。」
金系法師的眉毛緩緩挑起，「南宮？」
慕容咳了兩聲，似乎是有些尷尬，然後才說道︰「我和這位姑娘是風陵國人氏，家里不同意我們……那個，于是偷著跑了出來。在月琉國的時候南宮清音對我有了些想法，我們于是殺了他。」
金系法師沒有听懂。慕容卻低下頭去，似乎是不想再說。
「那個，」離滄海也咳了一聲，「南宮清音，是個……斷袖。」
金系法師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旋即面色微變，「抱歉，是我多問了。」
慕容收好了琴，上前一步，和離滄海並肩站著，「沒事，我知道閣下也是好意。」
金系法師這才注意到了慕容的眼楮，倒吸一口冷氣，後退一步，不可置信說道︰「你的……眼楮？」
他方才看到過慕容的出手，怎麼也無法相信這樣凌厲的攻擊竟然出自一個盲人之手！
慕容默然。
「抱……抱歉。」金系法師又退了一步，語氣中竟然帶了幾分驚慌和歉疚，「我、我不該……的……」
「無妨。」離滄海拉起慕容的手，做足了私奔情侶的樣子，「先生出手相救，我們二人十分感激，只不過我們現在身份敏感，恐怕不能報答先生了。」她說著行了一禮，「空葉城有我們家族的耳目，告辭了。」
她說著拉起慕容，轉身便打算離開。
「等等！」
金系法師追上了兩步，對著他們的背影喊道︰「二位伸手不凡，又和南宮家結了梁子，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叛軍？我是凌京首領手下的李一文——」
離滄海第一個想法便是，自己的運氣真的不錯。
第二個想法則是，什麼時候叛軍開始管自己叫做叛軍了？
沉默片刻之後，離滄海轉過身來，「我姓李，將軍可以叫我——」她微一遲疑，不知怎麼，前世的名字突然冒了出來，「李悅。」
慕容則簡單說道︰「容瑜。」
他們二人一樣的冷淡模樣，李一文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上前抓住他們的手，大喜說道︰「二位這是同意了？」他忽然察覺不對，訕訕放開離滄海的手，「以二位的實力，叛軍一定不會虧待二位的。另外，用不著叫我將軍——」
「如李將軍所說，」離滄海笑了笑，打斷了他，「我們的罪了南宮家，除了叛軍，雪玄國大約也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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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文此來空葉城，原本是為了探听情報，因而出現在離滄海和慕容面前時才是那副狼狽模樣。在說服(或者說他自以為說服)離、慕二人之後，李一文立刻便帶著他們離開了空葉城。
叛軍的據點在雪玄國東面的松嶺山脈之中，距空葉城一千余里。雪玄國氣候寒冷，離滄海和慕容從月琉國帶來的駿馬因為無法適應這種氣候而被留在了空葉城，李一文又給他們找到了專門訓練過的雪玄國馬匹。
不得不說，這位從天而降的叛軍將領確實有些手段。
松嶺山脈蜿蜒深長且罕有人煙，叛軍據點並未深入山脈，只是山脈的西南角，一處地勢不錯的山谷之中。據點附近甚至有幾個小鎮，十余年來，雪氏王族和叛軍都把這幾個鎮子默認為了雙方的緩沖地帶。
李一文甫一進入山腳小鎮，立刻有叛軍留在這里的探子找了過來。三人歇息一日，然後進入松嶺山脈內的復**據點——李一文去向他的上司凌京回稟，離滄海和慕容則去李一文部暫且歇息，等著他回來處理剩下的事情。
李一文回到自己的營帳時，面色不是很好。他找人叫來了離滄海和慕容，十分簡單地向他們說道︰「二位暫且先做我的貼身護衛好了，我已經叫人幫你們登記名冊了，」他說到這里，微微遲疑了一下，「叛軍……其實內部一直有些問題，以二位的身手，不應該待在我身邊，但是最近實在是亂……」
離滄海淡淡說道︰「無妨。」
在李一文去向凌京稟報的時候，她已經查清楚了叛軍的「問題」是什麼——如今的叛軍首領之位空懸，而李一文的上司凌京，和叛逃的雪玄國貴族雪夜，兩股勢力相持不下。
其中，雪夜手里有不少雪氏王族的權柄，如今叛軍的主要兵力，便是他叛逃時帶來的雪氏軍隊。而凌京則是平民出身，和叛軍中同樣平民出身的將士們關系極為親近，指揮水平也很高，但凡與雪氏軍隊交戰，基本都是他在負責。
離滄海在腦中梳理著這些信息，盤算著對策，恍惚覺得回到了當年與姜夕若一起制衡姜國大軍的日子。
她沒有想到的是，很快她便見到了「問題」的源頭之一。
那是她來到叛軍據點的第三個時辰，離滄海正把修改過的李一文護衛名冊送到叛軍主帳，凌京不在，她便將名冊交給了凌京的副官。副官有些訝異于她這一身黑色斗篷的裝束，卻沒有多問。
出門的時候，她險些撞到一個人身上。
那人一身華美的紫色外袍，領襟袖口處瓖純白色的狐狸毛，黑發束著，端端正正的貴族發式。
離滄海于是確認了此人的身份。
——紫色，是雪氏王族的顏色。
她後退一步以示恭敬，微低著頭，黑色的兜帽把容顏遮得嚴嚴實實。
雪夜走進了主帳，卻沒有繼續前進的意思，而是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仔細打量站在一旁的離滄海。當然，除了一件黑色斗篷，他什麼也沒看到。
正當離滄海打算繞過此人的時候，叛逃的貴族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挑開了她的兜帽。
主帳原本有幾個收拾文書的人，這一瞬，滿堂俱靜。
「鮫人，嗯？」雪夜的唇角微微勾起，饒有興致說道︰「很漂亮啊。你是誰手下，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離滄海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