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姑娘忙活了一會兒,把幾碗看上去異常清淡的蔬菜粥端上桌。
那姑娘猶如含苞待放的粉女敕小花,臉上綻放著淺淺的笑意,即使是幽魂一般的蘇源,都能感受到她渾身上下的幸福光芒。
在蘇源悄悄品評這姑娘的等級的時候,屋里又走出來一人。蘇源起先看見是個男人就沒注意,直到那人的長相從腦海里過了一遍才突然覺得這人的長相有些熟悉,于是立刻再看過去。
那人神情淡然,嘴角微微翹起,疏離之中自然起了一絲溫和,讓人不自覺的信任對方。
這人他絕對見過!蘇源在腦海中回憶起來,卻听到那姑娘念了一個十分中二的名號,這名號如同平地驚雷一般響徹蘇源的心中。
因為這個名號……正是他師傅,那個老不羞給自己起的名號!
蘇源還未回神,卻見那個俊秀飄逸的青年緩步走進院子,趁著姑娘不注意,偷偷瞄了對方兩眼。見對方看過來,便裝模作樣的拉起一旁喂雞的小男孩,說︰「貧道見你骨骼驚奇,要不要跟貧道學一些粗淺本事,將來也好有個謀生的手段。」
說的時候還瞟了那漂亮姑娘兩眼,這兩眼總算讓蘇源看到了他老年猥瑣的一點影子。
在懷疑這個人就是他那瘸腿師傅的之後,他看這這里的景物,發現比起現代的農家小院,確實有那麼幾分年代感。
再遠一些的景物仿佛是水中的倒影,縹緲異常,看不出什麼情況。
蘇源還沒細想為什麼在這個幻境里會出現自己的師傅,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周圍的景物起了微妙的變化。
小院還是那個小院,但院子里的情況看上去好了很多。
院子里多了一台石磨,上面牽著頭驢子。角落里的雞圈也大了很多,里面都是些吃的肥肥的雞,還有一些黃毛小雞啄著地。
屋里傳來一些說話聲。
蘇源忙不迭的進去,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
一進屋,兩三個人面色緊張的坐在客座,主座上正是他那裝模作樣的師傅,閉著眼端著架子。他對面的三個男人背挺的筆直,似乎憋著一口氣,臉紅脖子粗的看著主座上正閉目掐算的俊秀青年。
這時候,內屋的簾子一掀,那個小姑娘端著一個盆子出來。
屋里的一票男人都轉過頭去,看著穿著花襖的年輕少婦,臉上的顏色更加紅了。
蘇源看看已經做少婦打扮的年輕女人,再看看他師傅,心里有些疑惑。這個人……是他的師娘嗎?為什麼他從沒听師傅提起過?
他听到他師傅一陣咳嗽,然後對他們說︰「我會去幫忙的。」
那幾個人明顯十分的開心,先後匆匆離去。
等他們走完之後,他師傅走到正在忙碌的姑娘身邊,說︰「那幾個孩子我是一定會去救得,只是這兩天我總是莫名心慌,我這次出去就不帶東子了,把他留下我也好放心。」
「好。」那姑娘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點頭應允。
畫面又是一換。
還是小院,疑似師傅的青年已經不見了。那姑娘正坐在床上縫東西,忽然瞧見桌子上的一個包裹,立刻起身跑出了屋子。
蘇源跟在她的後面,看她走到院子里的一個青年身邊。
那個青年一抬頭,蘇源直接驚呼出聲。這不是在李家遇到過好幾次的那個中年人嗎?!雖然他的五官十分的稚女敕,卻還是讓蘇源一眼認了出來。
「快,把這個給你哥送過去,那些土匪那麼會藏,他這一去又不知道幾天,不能讓他在外面挨了餓。」姑娘有些急切的說,那少年卻只是定定的看著姑娘,也沒有伸手去接包裹︰「你楞什麼呢,快送過去啊!」
包裹被強行的塞到他的手上,蘇源也第一次听到他說話︰「好。」
少年說完,眼神似乎帶著無限的眷戀,轉身的過程中一直盯著姑娘,就好像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她。
蘇源正覺得奇怪,就見那少年的眼神忽然變的凌厲,猶如實質一般朝著自己的方向刺來。在他還沒弄明白這個眼神的意思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又是一換。
寧靜祥和的小院變成一團亂麻,蘇源終于听到了其它的聲音。村子里木頭燃燒的干裂聲、小孩哭鬧到抽噎的聲嘶力竭。女人們慌亂的驚叫聲……而男人們,早就離開了這個村子。
幾個男人拿著染血的砍刀,背上背著土槍,一家一戶的進去搜刮。那些人最後在這個小院的地窖里揪出了里面藏著的姑娘。
她拼命的掙扎,撕扯,卻未能撼動這些男人半分。最後她被這些人揪扯著拽到一個絡腮胡的大漢面前。
那人什麼也沒說,只是將她敲暈了放在馬背上,宛如剛剛獵到擁有漂亮皮毛的高價值獵物,哈哈大笑著進行最後的掃蕩。
蘇源看著這一片亂象,這個場景太過突然。血與火的慘狀撞進他的視線里。
自從來了這個世界,他的雙眼見證了不少的死亡,虐殺有,意外有,甚至各種各樣的奇怪死相他都見過。但他從沒見過這麼輕巧的死亡,那些人揮刀,走人,帶著戰利品,笑的跟剛剛收獲糧食的撒種人一般愉快……
蘇源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喊還是該叫,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感受不到這些火的溫度,卻像是被熱浪逼得不得不後退,幾步之後跌坐在地上,像只上了岸的魚一樣拼命喘氣。腦子亂成一團漿糊,這些畫面到底是怎麼回事?跟他的師傅、李家的那個中年男人……還有他有什麼關系?
蘇源平復了一會兒心情,看著眼前的熱浪心情很糟糕,他對待感情的態度確實不怎麼樣,但在草菅人命這種事情上,他還不至于三觀歪曲。
這場火似乎燒的沒完沒了,已經沒有任何活口的村莊也不再變換,蘇源只好自己站起來尋找其它出路。
蘇源起身之後,立刻就發現一點不一樣。
他的身後……站了一個人!
蘇源的背僵直,汗毛直立,他沒有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任何活人的氣息,它就這麼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燃燒的小院,眼里無喜無悲,渾身上下透露這陰冷的氣息。
這‘人’沒有出聲的意思,蘇源只能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目光移過去。從腳開始,一直到他的臉。
它的身上圍繞著一層黑霧,這黑霧看上去就像流動的液體,讓蘇源不自覺的想到在哪個小院門口見過的那個怪物。這讓蘇源十分的不安,而這種不安在蘇源看到他的臉上的時候,到達了頂點。
那‘人’的臉一半是剛剛離開的那個稚女敕少年,而另一半則是李家的那個中年男人!這兩者看上去那麼的怪異卻又以這種怪異為基礎和諧的存在著。
「她是我的姐姐。」男人的聲音仿佛二重奏,少年和中年兩種嗓音奇特的融合在一起。像是呢喃一般對蘇源解釋著。
而這時候畫面一轉,從最開始開始。
不同的是,那個小孩子的表情不再空洞,而是他這個年幼應有的天真活潑。姑娘的聲音也消失不見,反倒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聲音越來越大,到了最後,連他們的心聲都一絲不漏的背蘇源听去。
從最開始對小姑娘的窺探,到後來對他師傅和小姑娘的嗤之以鼻,再到後來對二人的眼紅。以及饑荒之後,開始探討著如何將他師傅靠算命賺來的錢據為己有。
蘇源听著他們之中有人認識山匪,幫著他們計劃著勾結山匪,他們把師娘描述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然後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再去央求自己的師傅跟他們去救人。他們以為山匪搶了人就會離開,留在家里的婆娘會跟在山匪的後面把那些財產瓜分。
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即使這個道長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只要他們失口否認,就絕對不會有差錯,大不了把這人趕出他們村子,反正他們人多,他一個算命的也掀不出什麼大的風浪。
卻沒想到,這些山匪不止下來搶人,還殺光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那個人。」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怪物的人指著馬上擄走他姐姐的人說︰「把姐姐害死了之後卻金盆洗手,變成了有頭有臉的大商人……我姐姐她,連尸骨都是隨便埋的呢。」
那綜合的詭異聲音中夾雜著明顯的委屈,像是討不到糖的孩子。「我想她了,都不知道去哪里看啊。」
這聲音讓蘇源毛骨悚然。那人卻只在一瞬間就貼近了他,兩人鼻尖對著鼻尖。蘇源感覺自己的鼻子仿佛陷入了一團棉花之中,對方的臉因為太過接近而塌陷進去。他的手輕緩溫柔的拂過他的眼楮,說︰「眼楮借我好不好,幫我看看我姐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