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最終沒有在一刻鐘內修復鋼索,陽萌也沒有給他第二次機會和別的選擇,毫不猶豫地帶著希光踏出了神木光焰籠罩的範圍。呂方無法阻止陽萌的行蹤,但不能眼睜睜看她出事,連忙將守衛高塔的任務交給下面的同伴後,和晨東聯系,將密語發了過去。
「如果要走地面,請兩位緊跟我!」呂方道,「每次獸潮後來不及收拾的獸骨遺棄在荒原上,堆積成片,十分不好走。我們有清理過一些路,方便肉搏戰的時候行走,這些路,只有我們知道。」
「多謝了!」陽萌很合作道,「這樣省了我們很多事。」
呂方認真看陽萌,「陽女,你為晨明所做,堪比太陽。」
「哈,我本來就是小太陽。」陽萌樂呵呵道。
呂方不知兩人奔跑的速度如何,剛出神木領地時速度一般,見兩人輕松跟上後持續加速,一直加到自己的最高速度,兩人不見疲憊。呂方心中暗暗佩服,對陽里女尊的好印象直線上升,但也有隱約的憂慮,對身為戰士而無法保持女尊的尊貴深深自責,更是對希光頗有微辭。
三人在冰原上奔出十余公里,荒野寂靜無聲,果然是連蟲鳴的聲音俱無,天地間只听得見三人穿過風的聲音和他們的心跳聲。
穿越一平如鏡的冰原,翻閱了一座起伏的緩山坡,山坡下方便見一束藍紫色的火焰。
「到了!」陽萌吸一口冷氣,搓一搓手,「我們下山。」
呂方躬身從山脊出向上,「我上去觀察一下狀況。」
「一起!」陽萌道,「我再去看看,那蛟龍——」
陽萌話還沒說完,一束粗壯的閃電在天邊聯通天空和大地,閃電中央,果然又是那蛟龍翻騰,似乎掙月兌了束縛直入虛空。又有一群飛鳥從地底飛出,遮天蔽日,直撲向各座燃燒的神木。
「方女對蛟龍的束縛失敗了!」呂方飛快奔上山巔,「深淵里的黑鴉也出動了,這一類飛行異獸,最是麻煩!」
蛟龍擺月兌了束縛後,身體重重擊打在大地上,四爪甚至分別抓住一顆燃燒的神木,連根拔起,一大片土地地殼被翻轉,地下裂縫從中線貫穿東線。蛟龍將四株神木拍成粉碎後,龐大的身軀面向東北的方向,似發現了目標,游動身軀,身如閃電。
腳下的山在抖動,陽萌雙手摳住一塊堅硬的山石,「就這樣和異獸對了三十年,晨明星還沒被搞散架,也是堅強——」
希光看了幾眼,轉身滑下山脊,「走,來不及了!」
陽萌看蛟龍行進的方向,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那赫然是萬清波所在的位置,有點慌張,跟著希光跳下去,「給清波姐姐發信號,蛟龍沖她那邊去了。」
「她肯定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希光咬牙,「不知夕照能抵擋多長時間。」
呂方對準空蕩之處,收了幾條信息密語,跟著跳下山脊,「放心,蛟龍出動,晨東和晨洛會在它前進的路上布置好一切為萬女爭取時間。」
「最好是這樣!」陽萌滑落山下,一刻不停歇地沖向高塔,雪地遮擋神木火焰的光,一個個陰影躲藏在雪包後。
「陽萌,小心你左邊!」希光耳朵捕捉到一絲極細的聲響,余光瞄見斜坡上有雪包似在移動,飛身跳向陽萌。
陽萌本能地化出一面盾牌擋住自己的身體,盾面上扎入幾根銀色的絲針,絲針被絲線纏繞,繃直後大力拖動,似要將陽萌拉過去。陽萌雙足化為木根,深深扎入冰雪下方的大地之中,穩住身形後反向用力,盾面夾住絲針拉出,「希光,我抓住它們了!」
希光腳尖在陽萌的盾面上借力,一腳踢向陽萌拉出雪包的一團小黑影子,黑影子瞬間四分五裂。
呂方飛快跑過去,觀察後道,「這是黑蜘蛛,群體出動的,一只好對付,一群就難了。」
「走!」
三人加足馬力,在冰面上飛奔,無數黑色的小蜘蛛從雪包下跑出來,密密麻麻快速跟隨三人的足跡移動,幾乎覆蓋整個山麓。
「啊——」陽萌沖入神木領地,大叫一聲發泄壓力,「差點就被抓住了,緊張死我!」
有戰士迎出來開門,陽萌沖進去飛快地找到物資室。
希光腳在地面點了一點,一些黑蜘蛛的殘體落在地面上,被的神木火焰的熱量化成一灘飛灰。神木領地之外,隔著一條分明的熱力線,潮水一般的黑蜘蛛躍躍欲試想要進入,偶有一只接觸到藍色的火焰光圈,即刻喪命後尸體被族群分食。
希光擦了一下額上的冷汗,「這些黑蜘蛛,就這麼大?」
呂方搖頭,看向遠處,指過去,「只是剛出生的幼蛛而已,母蛛在山上。」
希光看上山,半山腰上,一個龐大的山包緩緩移動。
「上一次獸潮剛清理過,居然又生出這麼多來了!」呂方揉一下手腕,「希光先生,請你稍候,我去查看一下此處鋼索的情況,再和下面的高塔聯絡。」
希光點點頭,視線落在光暗交界處騷動的小蜘蛛身上,模出一截指頭大小陽萌的骨節剩余材料來,用符筆快速刻了一個簡單的符陣,他試了試距離後,將小符陣狠狠拋向蜘蛛海洋的中央。符陣散開,強烈的金色光芒沖天而起,照亮整個山麓的天空,光芒所過之處,那些黑色小蜘蛛一點點化為灰燼散落地面。龐大的母蜘蛛止住身體,飛快吐出大團的蛛絲包裹身體,那些蛛絲卻無端端燃燒起來,將母蜘蛛燒成一團火球。半片山的冰雪瞬間化為流水,夾帶砂石滾落,大片大片山頂的雪和冰崩落,山體搖晃,雪崩將至。
「你做了什麼?」呂方去而復反,眼楮被強光刺激,什麼也看不清楚。
希光卻將強光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道,「我試試符陣的威力。」
呂方視線落在希光身上,「很強!」
希光待要說話,卻听一聲獸吼在強光後,他心中一驚,只怕是蛟龍嗅到了陽萌骨節中的氣味,又是一聲獸吼傳來,距離猶在耳邊。兩聲獸吼之間,蛟龍移動速度不下十公里,再要幾個呼吸就近在眼前了。
「來得好快!」希光暗道,轉身對呂方道,「蛟龍怕是朝我們這邊來了!」
呂方嘆一口氣,拿出聯絡器待要發信,卻見山後爆出漫天金光,那金光猶如太陽的光輝,將整個北方大陸照得一片光明。
「那是——什麼——」呂方吃驚。
希光眯眼,抽了抽鼻子,風傳來的味道很淡,他卻分辨得清楚,正是萬清波身上的味道,道,「萬女怕是顯了真身——」
果然,又是一聲獸吼,這一次聲音的距離卻又遠了。
希光松了一口氣,「蛟龍走了,依然朝萬女那邊去!」
呂方看一眼希光,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血雨橫飛,落到冰面上變成一塊粉色的冰碴子。
萬清波抹一把臉,粘膩的血腥讓她嘔吐,「夕照,完了嗎?」
「完了!」夕照挑開最後一頭鬃狗的尸身,任由獸血橫流,他金色的頭發沾滿了血和肉,「這些,全部都要收起來嗎?」
「嗯,收起來,給他們送回去。」萬清波撐住酸軟的身體,將滿地尸首全部放入空間內,「獸潮獸潮,野獸果然比潮水還多。殺了一批,引走幾批,還是前僕後繼,再這樣殺下去,我以後都不想吃肉了!」
夕照將食指放在口中,吹出一個響亮的口哨,一匹雪白的龍馬從雪松林中跑出來,他將手伸給萬清波,托著她的身體扶上馬。
「下一個塔,還有多遠?」萬清波從空間內扯出一片新鮮的果葉放在口中,取其新鮮的味道驅逐口鼻中的血腥味,看身前的夕照滿身鮮血,略帶少年人的面龐上還有幾分稚氣,又扯出一片葉子,放在他眼前。
夕照金色的睫毛上掛著一個個小小的紅色冰碴子,他眨一下眼楮,萬清波看他有點倔的表情,笑道,「不想要嗎?別和我斗氣,現在我幫助你,不是為了降服你。而是這一路上,我們需要互相扶持,我對你的努力,已經非常認可了!」
夕照嗅著果葉清淡的香味,還是沒有忍住誘惑,張口含了進去。
萬清波伸手將她眉毛、睫毛和頭發上的冰碴子打開,「雖然黑甲們將獸群引開,也把地圖交給我們了,但這去路上也是危機重重。」
「距離最近的高塔還要跑一刻鐘,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夕照抓住龍馬的鬃毛,雙腿一夾,龍馬旋風一般奔跑在雪松林海中,「我會活著回去見我哥哥,我不會讓他為了那個可笑的理由去死。」
「怎麼會是可笑的理由呢,重新點燃太陽是很重要的事情。」萬清波抱住夕照的腰,她實在太累了,靠在他的肩膀上,「每個人都有非要去做不可的事情,如果做不到,心永遠都不得安寧。」
「我一定要做的事情,就是讓我哥哥不要死。」夕照催促著龍馬的腳程,頭頂上有鋼索,偶或一個黑甲戰士滑行而過越到他們的前方,為他們清理更前面零落的獸類。
「其實,作為祭品死去,和為點燃太陽去死,都是死,沒什麼差別。」萬清波安慰夕照,「你偷走火種,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以你哥哥的心性,沒有火種,他會去尋找別的辦法,也許更加危險呢!」
「我會改變他的想法。」夕照金發在風中飄揚,撫在萬清波臉上,有點癢癢,他道,「我會帶他去月亮灣過不一樣的生活。」
萬清波哈哈一笑,夕照這才想起來自己並非自由之身,道,「尊者,要什麼樣的條件,你才會取回盛放在我身體內的誓約。」
「告訴我一些你和你哥哥,還有你父親之間的事情吧!我想听一听!」萬清波身體里升起一股疲憊,自血脈被改變後她還沒有像這一次這樣大規模使用過力量,潛伏在身體里的古老的血脈因為被使用而蠢蠢欲動,肌肉在酸痛,但精神卻極度興奮,甚至嗅覺和听覺也變得異常靈敏,她雙手在夕照的腰上移動,「還有你的母親——」
夕照低頭看一下萬清波死死扣住自己腰的雙手,臉上有些惱怒和恨意,半晌壓下胸口的憋屈,才道,「我母親是默家的一位女尊,據說天資非常優秀,長老們去為她測試等級的時候斷言,她是近三十年內出現的最優秀的女尊之一,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會在成年的時候直升到七級——」
「為什麼是據說呢?」萬清波眼皮慢慢耷拉下去,身體里有熱潮翻涌。
「因為她生下我沒多久,就死了!」
萬清波清醒了一下,「英年早逝啊!」
「默家有了優秀的繼承人,相好的家族都送了族中最優秀的少年給她。當年,為了獲得月亮的支持,燈塔將凸面的一塊土地封給了一位名叫虞姬的月亮。虞姬為了示好,也將自己族中的一位少年送給了她。」
「是你的父親嗎?」萬清波有點貪戀夕照身上的香味,手鑽進夕照的衣服里面,撫模他勁瘦的腰。
「對!」夕照忍耐住要砍斷萬清波爪子的**,道,「父親來的時候還年輕,根本沒有想到螢草一族對發光樹一族的排斥深入骨血,他在這里除了母親以外沒有朋友,甚至沒有說話的人。直到後來,母親在成年的時候雖然順利升級了,但是毅然選擇了過普通人的生活,不顧長老們的反對親自剝離了自己的神木,放棄了作為一個女尊的權利和義務。」
「真糟糕,你父親的處境更危險了,是嗎?還有可能會被認為是虞姬派來使美人計迷惑你母親的吧?」
「我出生的時候,情況就更壞了。」夕照再看一眼萬清波作亂的手,「燈塔認為,是我父親危險的思想改變了母親作為一位螢草女尊的信仰才導致這場悲劇的,所以,他們剝奪了我父親的能力,將他封禁在地底了。我是被哥哥撫養長大的!」
「你父親的危險思想是什麼?」萬清波張開眼楮,雙眼迷蒙。
「我父親認為——,不,應該是發光樹一族認為,死亡便是人生的終結,不存在任何共生、復生之說。獻祭只不過是奪取,用一個借口去奪取他人的自由、力量和生命——」
萬清波嘖了一聲,「一句話,發光樹是不認可獻祭,對嗎?」
「是的!」
萬清波笑一笑,在夕照耳邊說,「傻瓜,誰告訴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