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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邊是一只有著鮮紅靈紋的式神,听見少女的話,狐狸模樣的式神連忙道︰「是的,審神者大人,本丸的一切都是屬于您的。」
「好漂亮的宮殿啊。」陸喬喬發出一聲感嘆。
「還請您隨我來。」式神跳上了台階,正是春深十分,山路兩旁開遍山櫻,淡粉色的花瓣鋪滿了石板階梯,深紅色的鳥居從山腳一路向上,將道路指引向神明的世界。
真是美麗的地方。
陸喬喬伸手接住一朵落花,微笑著跟在式神身後。三天前,她在清掃老宅的時候,這只狐狸模樣的式神從鏡子里跳了出來,隨後抱住她的大腿,哭著請求她出任一個叫「本丸」的地方的主人。
陸喬喬對于本丸以及會說話的狐狸一所無知,短暫的驚訝過後,看它哭得那麼慘,就讓它在家中休息了一晚。
然後又休息了第二晚、第三晚……
沒辦法,毛茸茸的小動物淚眼汪汪的樣子,簡直是猛毒啊!
山巔的宮殿看著非常遙遠,但是不過片刻,陸喬喬抬頭一眼,剛才還遠在天邊的宮殿卻已經近在眼前了。
真是快呢,陸喬喬有些詫異。
「狐之助,這里……」陸喬喬低下頭,想詢問前方領路的式神,卻驚詫的發現,小狐狸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她連忙轉過身,來時的山路也跟著式神一起消失了。在她身後,就是森莽的叢林,透著陰森的涼氣。
糟糕……陸喬喬心中一涼,因為狐之助的一再懇求,陸喬喬才答應跟隨它來看看所謂的「本丸」。對于它口中的「審神者」、「刀劍」了解淺顯得很,現在式神卻悄無聲息的跑了……
陸喬喬猶豫了片刻,便繼續朝山上走去,畢竟退路都已經消失了,不管前方等待著她的是什麼,只能向前走了。
這個念頭才浮現,陸喬喬眼前一閃,便已經站在了一扇漆黑的大門前。
山路再一次自動將她往前送了。
在近處看,這座名為「本丸」的宮殿更加宏偉,但卻有種說不出的古怪,陸喬喬看了一會,才發現是因為光線的緣故——這座本丸的天空,被濃郁的陰雲所籠罩著。
陸喬喬伸出手,輕輕在大門上敲了一下︰「請問,有人在嗎?」
無人應答。
陸喬喬等了一會,只好又抬起手,稍微加重了一點力道︰「請問……」
她的手剛剛踫到大門,便听一聲悶響,鐵門竟然猛然向後倒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揚起一陣煙塵。
「咳咳咳。」陸喬喬連忙捂住了口鼻,她怎麼也沒想到,看似堅固的大門,竟然被她輕輕一敲,就會倒下!
她抬頭看去,立刻便被所見之景驚呆了。與完好的外表不同,這座本丸的內部,竟然腐朽不堪,仿佛百年未曾有人踏足一樣,屋宇倒塌,雜草叢生,遍地都是發黑的殘垣,蛛絲網上都落了厚厚的灰。
陸喬喬︰「……」
咦咦咦?
本丸的內部居然是這個樣子嗎!感覺快一百年沒人住了啊。不僅半個人影也沒有,連蚊蟲好像都已經拋棄了這里。
不,其實還是有人的。
彌散的煙塵之中,靠在殘垣後的一團黑色微動,陸喬喬這才發現,在台階旁的碎石後,倚靠著一個人。
因為光線的緣故,她一時間沒能認出對方是男是女,不過很快,一個虛弱但仍舊冷酷的聲音呵斥她︰「誰?」
接著,他站了起來。
陸喬喬首先看到一條暗紅的圍巾,從他的身上滑落,跌落在塵土之中,被主人毫不在意的踏上。
接著是他渾身的傷口,破碎的制服勉強遮蔽著他的身軀,血和塵土裹了他一身,這般狼狽的境地,這名面貌清秀如少年的人,卻依然握著一把刀。
他黑色的發絲凌亂的散在臉頰邊,紅色的瞳中映著陸喬喬的身影,隨後他拔出了那把遍布裂口的刀︰「滾出去。」
「哦……」陸喬喬應了一聲,收回了已經踏入本丸的那只腳,然後站在門邊,眼巴巴的看著他︰「那個,你的狀態看起來有點不好,要幫忙嗎?」
「不需要,」對方冷漠的說道,仍舊沒有放下刀︰「馬上離開。」
「很抱歉,我並不是故意要闖入這里,」陸喬喬有些為難︰「我是被一名叫做狐之助的小狐狸帶到這里,它說,希望我能擔任本丸的審神……」
她還沒說完,便看到那名面貌清秀如少年的人,露出了比惡鬼還可怕的表情,然後舉起了刀,像看到殺了他全家的仇人一樣。朝她猛然沖了過來。
陸喬喬猝不及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沖過來——舉起刀——刀掉了——軟倒。
當,他手中的刀墜入塵土中,身體重重的撞在陸喬喬身上。
「誒誒!」陸喬喬被他壓著,兩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頓時一陣眼冒金星。等她緩過神來,這才發現,身上壓著的人,體溫高得驚人。
他顯然因為傷口炎癥而在發熱。
如此近的距離,他身上的傷口也一覽無余,新傷疊著舊傷,最嚴重的是胸口那一處,好像被什麼鈍器給擊中了一樣,即便如此,他也艱難的撐起了身,然後鍥而不舍的,試圖來掐陸喬喬的脖子……
「為什麼,」他的手軟綿綿的搭在陸喬喬的脖頸間,看他的表情,他似乎以為自己用上了十足的力道︰「為什麼還要出現。」
「我已經不期待了……」
「變得這樣破破爛爛……」
「不需要誰來愛我了。」
「你也是一樣的吧,」他低聲說︰「人類都是一樣的……可恨!」
「快滾,」男子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然、不然就……讓你留下來,永遠都……」
他暈了過去。臉還正正好埋在陸喬喬的胸口。
陸喬喬︰「……」
繼不停懇求她擔任審神者的小狐狸後,又出現了一個听到本丸、審神者會狂暴的受傷男子。
所以說……
「本丸啊,審神者什麼的,到底是什麼啊……」
……
…………
加州清光睜開眼楮,意識回歸的剎那,他朦朧的感覺到,自己正感受著久違的清爽感。
身上的疼痛似乎減輕了許多,連疲憊感也消弭了。不遠處是溫暖的火光,身上蓋著柔軟的織物,似乎還有著很淡的香味。
他的刀被仔細的擦拭過,放在他的手邊。
「你醒了嗎。」有個很溫柔的聲音問道。
加州情況驟然清醒過來,他在第一時間握住了刀,隨後翻身坐起。
「小心點呀,傷口會崩裂的。」
加州清光捂住胸口,他按捺下疼痛,抬頭看向聲源處,便看到白天那名自稱審神者的少女,坐在一塊碎石上,正托腮看著他。
她月兌掉了外套,只穿著一件淡粉色的吊帶衫,光著腳坐在石頭,雪白的大腿與雙臂都□□在外,被火光映照著。
察覺到他的目光,少女倏然露出了笑容,如冰雪消散,春櫻盛開。
「對不起,」她輕聲說︰「下山的路消失了,我無法離開,于是就又回來了。」
「你……」加州清光抬起手臂,他的傷口已經被仔細的處理過了,被柔軟的棉布包裹著︰「你對我做了什麼?」
「把你的傷口包了一下。我沒找到藥,也只能稍微擦拭一下泥土。」
「……」加州清光一時沒有說話,他已經發覺蓋在他身上的東西了——那原本應該是少女的外套,如今內里柔軟的棉已經被拆了下來,剩下的部分則蓋在他的身上。
他血紅的瞳中,眼神格外復雜。
「我在周圍找到了這個。」少女拿出一根樹枝,在火堆里撥拉了幾下,翻出幾顆黑不溜秋的東西。
「……這是什麼。」
他得到了一個輕快的回答︰「這是吃噠。」
少女的心情似乎因為那幾顆黑漆漆的東西,變得格外的好。加州清光凝視著她,看她快樂的把那些東西全扒了出來,等它們稍微變涼,便將它們的表皮一撕。
一股香味彌散,少女用寬大的樹葉裝著︰「看,是烤土豆哦。」
她將土豆連同樹葉放在一塊扁圓的石頭上,然後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用一根樹枝將石盤推向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
她的舉動放得輕之又輕,清澈的眼眸也一直看著他,似乎生怕刺激了他,令他又暴躁的跳起來,舉刀來砍她。
陸喬喬不自覺的放輕了呼吸,眼楮睜得大大的,緊緊的盯著那詭異的生物,雙腳像被釘在了原地一樣,渾身都因為緊張緊繃起來,就像一個嚇懵了的喵。
蛇骨那兩點跳躍的幽光,像風中搖曳的螢,一閃一閃的,也在偷偷的打量著她,似乎看得出神,頭顱還悄悄的向前伸了一點。
靠近了!
她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你們好,你、你你們是?」
卻沒料到,她這一開口,那似龍似蛇的詭異生物,反而被她所驚嚇了似的,猛然向後一縮,飛快的將自己藏在了銀發少年的身後。身軀瑟瑟發抖。
「……」
咦?
陸喬喬不知不覺就松了口氣,心中的害怕去了大半。
「對……不起,嚇到你了嗎?」她對那外表詭異,但性格卻出乎預料膽小的蛇骨說,猶豫了一會,還是小心的問道︰「請問,兩位是?」
她得到了毫無感情的一瞥。
銀發少年平靜的看著她,藏在發絲後的雙眸,像兩潭鎖死的水,不見一點波瀾。
他身形縴細,身上的軍服已殘破不堪,右肩的部位有一塊厚甲,不過已經碎裂,暗紅色的血跡沾染在他的衣角,就像是剛剛從廝殺的戰場中走出一樣。
他的傷勢,比第一次出現在陸喬喬眼前的加州清光,要嚴重得多,但他的表情卻異常平靜。平靜得令人恐懼。
他就以這般平靜的神情,毫不猶豫的拔出了腰間的刀。鋒利的刀光之中,少年像是在驅趕一只小蟲、揮開一片落葉那般,對著她揮出了不帶絲毫殺氣的一擊。
陸喬喬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她驚叫一聲,連忙側身躲避,卻只堪堪避開了一點,原本要切斷她脖頸的刀光,從她的肩膀處劃了過去。
少女秀美的黑發飛揚著,微紅的天光中,她右側的長發齊肩而斷,一蓬血花飛濺開來,陸喬喬的身軀撞在了牆壁上,鮮血順著她的胳膊流淌,她抬起頭,恐懼的看著前方。
銀發少年手臂抬起,那條雪白雪白雪白的蛇骨纏繞著他,努力的向後拖拽著,因為它太過努力,骨骼又發出了清脆的簌簌聲響。
它及時的卷住了少年的手,讓陸喬喬撿回了一條命。
「……」
它的頷骨一張一合,發出啪啪噠的聲音,似乎在著急的說著什麼。
「退?」銀發少年發出一聲輕喃︰「我知道了,松開吧。」
他收起了刀。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殺意,甚至連一點微弱的敵意也不曾有,仿佛陸喬喬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跟石頭、花草,或者別的什麼死物毫無分別的東西。
因為蛇骨似乎被她驚嚇,所以他便毫不猶豫的拔刀斬殺。
陸喬喬感到一股從心底泛起的涼意——那不是蛇骨帶來的驚嚇所能比擬的。在這個面容精致、有著人類外表的少年面前,她竟然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絲恐懼。
不知不覺的,陸喬喬捂住肩膀,退後了一步。
少年收回了目光,他垂下眼眸,凝視著身側的蛇骨,精致的面容映著微紅的天光,冰封的雙瞳似乎也因此稍微微暖了一些。
「退,」他撫模著蛇骨的頭︰「不要害怕,我會陪伴著你的。」
少年摩挲著蛇骨,他的安撫極具效力,蛇骨很快便鎮定了下來,不再發出簌簌的脆響了。
「這里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地方嗎,」少年無視了陸喬喬,朝庭院里走去,一些焦黑的盔甲碎片從他的肩膀上落下︰「殘破、荒涼……」
他抬頭看著天空︰「不詳的紅色。」
「不過……這樣也挺好。」
陸喬喬听著他自言自語,因為銀發少年所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威懾感,她沒敢隨意的接話。也不敢再做出多余的動作,甚是煎熬的僵立在原地。
肩膀好痛(′︵`)。
這般難熬的時間,終止在听見那聲呼喚︰「主人!」
陸喬喬側過頭,便看到一個身影,快速的翻越過殘破院牆,以極快的速度朝她沖過來。
「主人!」加州清光沖過來,懷中的野果和蘑菇掉了一地,他扶住了陸喬喬,看著她被鮮血浸染的模樣,眼神里竟然有著恐懼。
「混蛋……」
淡淡的黑氣蔓上他鮮紅的瞳,陸喬喬只覺身軀一輕,她已經被擁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隨後鋒利的刀光閃過,耳邊是加州清光激烈的心跳聲︰「你竟然敢……」
敢傷害她。
強烈的殺氣讓空間都扭曲了一瞬,站在庭院中的銀發少年拔出刀,匆忙的抵擋,卻連人帶刀飛了出去。
直到此刻,加州清光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稍微平靜了一點,也終于找回了一點理智,他握著刀,連忙去看陸喬喬的狀況。
「主人,」少年般清秀的男子擔憂的皺著眉,既哀傷又急切,語氣放得輕輕的︰「你怎麼樣。」
他其實已經深入了森林,離本丸很遠了,但卻總有種若有若無的感覺,陸喬喬被襲擊時,他仿佛也跟著一起承受了那疼痛。
加州清光回憶著那一瞬間的劇痛,指尖微顫,小聲的問︰「還很痛嗎?」
「……沒事,」陸喬喬放松下來︰「傷口好像不深,已經不再流血了。」
加州清光也跟著松了口氣,接著便冷下了臉,他將陸喬喬輕輕放下,讓她靠著牆壁坐著︰「請您稍等,馬上就為您斬殺敵人。」
庭院中煙塵彌漫,加州清光那一擊,顯然對銀發少年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他到現在還沒站起來。
畢竟,縱然表情平靜,他其實傷痕累累。
等到煙霧散去,加州清光也終于看清楚了對方的面貌,他眉頭微皺︰「骨藤四郎?」
原來是他嗎,栗田口家的肋差……
加州清光原本所在的本丸,同樣有一把骨藤四郎。只不過同為並不稀有的刀劍,對方獲得的待遇比他更為殘酷。第二次出陣時,便重傷碎刀了。
他跟骨藤四郎並不是同一刀派,雖然也有過短暫的相處,但說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更別說這個……傷害了他親自選擇的主人。
古怪的、渾身纏繞著不詳的黑氣,即將暗墮的骨藤四郎。
「將自己的心封閉,已經快要喪失刀劍應有的姿態了嗎?」加州清光道︰「傷害了我的主君,做好死的覺悟了嗎?」
銀發少年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的站起身來,同樣拔出了刀。
這兩人殺氣騰騰的樣子倒讓陸喬喬不安起來,陸喬喬還是挺害怕那個銀發少年的,但也沒有恨不得讓他馬上死的地步,倒是希望能離他遠遠的……
她還擔心他們真的打起來,加州清光也會受傷。
她剛想說些什麼,便見那條雪白雪白的蛇骨飛旋著,匆忙阻攔到了銀發少年的身前。
毛絨絨的小動物,又軟又小又白,雖然臉上有怎麼看怎麼奇怪的紅色花紋,但是當它撲過來,抱住她的腿,哭得毛都濕了的時候……
啊,什麼都不管了啦!
陸喬喬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一把抱起毛絨絨小狐狸的沖動,她蹲來,異常溫柔的道︰「小狐狸,怎麼了,為什麼哭起來了。」
「審、審神者大人,」小狐狸抽噎著︰「是我啊,我是狐之助。」
「我終于又找到您了,」它蹭了蹭少女的腳︰「非常抱歉,請您原諒我行為,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
它抬起頭,圓溜溜的眼楮里噙著淚水,哀求的道︰「審神者大人,請您幫幫那位殿下吧。」
沒錯,這只狐狸,正是引誘陸喬喬前往黑暗本丸的那只詭異式神。
它不安的看著少女,並更加用力的抱緊了她的腿,大有如果陸喬喬不肯答應,它就哭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然而……
「那個……不好意思,」陸喬喬眨了眨眼楮︰「听起來,我們認識嗎?」
式神詫異的看著她,少女無知的回視著,良久,它慢慢松開手︰「……您、您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狐之助啊,帶您前往本丸的式神。」
「對不起,」少女軟軟的道︰「小狐狸,我好像真的不記得了哦。」
「還有,本丸是?」
「……」
連腳上穿著什麼鞋都不記得的陸喬喬•八分之一靈魂,完•全•不•記•得狐之助(連本丸都忘記了)。
眼看小狐狸失落得耳朵都拉慫了,陸喬喬終于忍不住,在它頭上揉了揉。
「對不起……不過,雖然我忘記了,但是可以重新認識呀。」
「來創造更好的回憶嘛。」
「……我可以抱抱你嗎?」
「抱了哦( )。」
啊,毛絨絨!
然而下一秒,小狐狸卻被彈開了。
陸喬喬詫異的看著她懷中的刀。刀身輕顫著,發出陣陣嗡鳴之聲,仿佛在對式神警告。
「咦?」
陸喬喬伸出手,戳了一下刀柄,刀立刻便停止了顫動,安靜的躺在她懷里。隨後任憑她怎麼戳,也一動不動。
「審……審神者大人,這、這把刀是?」
「這是一位閣下給我的,」陸喬喬撫模著刀鞘︰「他讓我拿著不要放開,據說可以……」
咦,可以做什麼來著?
再仔細一想,連給她刀的人長什麼模樣都快記不清楚了。
鋒利的殺器雖然已經收歸鞘中,但斬殺了無數妖怪而沾染上的煞氣,卻仍舊無聲的威懾著鬼道上游蕩之物。
然而此刻它安靜躺在少女懷中,並沒有令她感覺到絲毫不適。
她迷迷糊糊,腦子里混沌的漂浮著一些破碎的畫面,不知不覺間,周圍的霧氣如潮水一般涌動了起來。
「糟糕,」式神驀然撲到少女身邊︰「審神者大人,請快點跟我來。」
「鬼道快要關閉了。」
陸喬喬被它推搡著,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關閉?」
她剛說完,便覺一縷清風拂面而來,天光驟然暗淡,廣闊無際的夜空舒展開來,取代了原本蒙昧的天空,一輪彎月懸掛中央,颯颯夜風之中,各種詭異的鳴叫之聲此起彼伏。
陸喬喬︰(☉☉)……
「哇呀,是百鬼夜行。」小狐狸一躍而起,抱住了她的小腿。
它剛說完,一顆頭顱便從陸喬喬身邊滑過。碩大的瞳孔與少女對視著。
「……你、你你你好呀?」
頭顱倏然後退,像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刺了一樣,哇呀尖叫著,飛快的逃走了。
陸喬喬有些驚訝的看著它倉皇逃離的模樣,再環顧四周,川流如水的龐大鬼怪源源不斷的涌來,卻都默契的避開了她。
「……」
她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刀劍。
「是你在保護我嗎,」陸喬喬自言自語,輕輕撫模著刀鞘︰「……謝謝你。」
為了更好的融入百鬼夜行中,陸喬喬撿了個燈籠套在頭上,裝模作樣的混在鬼怪中間,一邊走著,她悄聲問︰「小狐狸,這些是什麼呀?怎麼辦。」
剛才還精神奕奕的式神跟死了一樣,只是抱著她的腳,一言不發。
陸喬喬無奈,只好跟著鬼怪之「河」,往前走去。
一片花瓣隨風飄落,輕輕停駐在她的發梢。
清冷的月輝如薄紗,披在巨大的櫻樹上,花瓣飛旋著,環繞在刀刃相抵的付喪神身旁。
她最先看到了一縷藍得近乎黑色的發絲,隨後是那人舉著長刀的背影,刀光彎月清冷,血跡盛開在他的狩衣上,金色的垂穗莫名讓她覺得眼熟。
另一人的身量更加高大一些,服裝卻有些潦草,倒像是胡亂撿來的,湊成了一身尚可見人的衣服,他的氣勢卻分外凌厲,白色的長發飛揚開來,頭頂兩坨軟軟的毛發,像極了狐狸的耳朵。
軟軟的毛發,像極了狐狸的耳朵。
軟軟的毛發,狐狸耳朵。
軟軟的毛發,耳朵。
軟軟的……
「啊。」她不知不覺的發出了一聲贊嘆。
藍發的付喪神似有所覺,一刀抵住了白發男子的攻勢,詫異的轉過頭。
他的眼眸映著月光,似乎是天上的彎月,落入了其中。輕輕一折,便灩灩生輝。
陸喬喬的耳邊似乎響起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殿下,早日歸去……好。’
‘拿著它吧,是把好刀呢,哈哈哈……’
‘不必憂心,安心等待即可,很快就會結束了。’
陸喬喬正出神,忽然感覺到身軀被輕輕的推了一下,一直裝死的式神又活蹦亂跳了起來,在她的腿彎一推。
「去吧……大人,」她听見小狐狸軟軟的說︰「拜托您了。」
嗯??
于是她便保持著一臉︰(☉☉)的表情,跌跌撞撞的穿過幾個小妖,噗通……摔倒在櫻花樹前。
「……」
陸喬喬沉默著抹掉臉上的草屑,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來,仰頭便看見一雙紅瞳,猶如盯住了獵物的野獸,探究的、毫無感情的注視著她。
……
…………
通常而言,人類偶爾會在活著的時候魂魄離體,這樣的生魂,對于任何鬼怪、乃至一些神靈而言,都是珍饈美味。
因此混在百鬼夜行之中的那個少女就顯得分外的令人驚詫。
他這樣活了足夠久歲月的付喪神,輕易便能看出——這是個並不完全生魂。
然而她看起來雖然懵懂,眼神卻清澈如泠泠流泉,並沒有普通殘魂神志不清的樣子,甚至……她的懷中,抱著一把真實的刀。
並不完全的生魂,竟然可以觸踫實體?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覆蓋的靈光。
若有若無的香味,不斷的引誘著蠢蠢欲動的妖鬼。
——也包括他這樣的,付喪神。
「哦呀。」藍發付喪神發出一聲輕笑,陡然加大了力道,將他的刀鋒震開,隨後輕輕躍起,落在了少女的身邊。將她遮擋在寬大的衣袖之後。
「來到這里了嗎?」
少女仰頭看著他,雙眸中氤氳著迷惑︰「你好?」
「哈哈哈,」藍發付喪神抬起衣袖,輕輕遮住了唇︰「已經忘記我了嗎?」
少女低下頭,似乎在努力思考,隨後輕聲說道︰「我記得……你的眼楮。」
「像天上的月亮,疊在一起那樣……美麗的眼眸。」
藍發的付喪神垂下眼眸,抬起衣袖,輕輕的遮住了唇︰「……哦呀,是嗎。哈哈哈。」
「貴女不願意歸家嗎?」
「我,遇到了一只……毛絨絨的小狐狸。」
「它請求我……咦?」
陸喬喬停下話,詫異的看著自己的身側,那本應該在的小狐狸,居然不知不覺的消失了。
「不見了?」她連忙轉身,試圖在身後找到那只又白又軟的小動物——沒錯,雖然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記憶力變得很差,但是對于毛絨絨她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她剛轉過身,便感覺到一股力量,驟然攬住了她的腰。隨後耳邊風聲呼嘯,藍發的付喪神抱住了她的腰,突然高高躍起。
陸喬喬猝不及防,一頭撞進了他的懷中,冰冷的金屬磕著她的額頭,血的氣息與淡淡的冷香混合在一起,揉成奢靡的香氣。
月光映照著他的側臉,他嘴角的笑容消失了,雙瞳中的新月,莫名顯露出一分妖異。
毫無溫度的懷抱。
直到此刻,才能感受得到,這被掩藏在華美狩衣下的軀體,是何等的冰冷。
藍發付喪神落在屋脊之上,才松開手,輕笑著道︰「冒犯了。」
隨後他轉過頭,目光幽幽的,俯視著地面。
陸喬喬原先所站立的地方,被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縫,白發紅眸的付喪神握著太刀,瞳孔中的紅色閃爍不定。
「你……」他開口,露出尖銳的犬齒︰「是,審神者?」
「哈哈,似乎是的呢,」回答他的卻是藍發付喪神。三日月宗近抬起刀,指月復按在刀身上︰「那麼,您想要做什麼呢,小狐丸殿。」
付喪神垂著頭,白發散亂,仔細看去,他握著刀的手,反復的握緊、松開。似乎在承受著難以忍耐的痛苦。
他眉頭微微皺,隨後毫不猶豫的抬起了刀,一刀割在自己的手上!
鋒利的刀刃,立刻便切開了他的手掌,鮮血從他的指縫中迸出,小狐丸的輕顫停止了,他重新看向少女︰「審神者嗎……」
「離我遠一點,」付喪神甩掉刀鋒上的血︰「不想被野狐咬傷的話。」
「哈哈哈,真是嚴厲呢,小狐丸殿,」藍發付喪神道︰「不過也讓我松了口氣吶。」
全程圍觀•陸喬喬︰(☉☉)……?
在這松懈下的氣氛之中,白發付喪神轉過了身,朝繁盛的櫻花樹下走去。
在這個瞬間,一根細細的、紅色的絲線,出現在了陸喬喬的腳腕上。
——仿佛是狐狸的毛發編織而成。
‘那位殿下……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隱隱約約的聲響滑過了陸喬喬的耳畔。
「誒誒?」她驚叫著,身不由己的被拉扯了過去,如一顆軟球,搶在了藍發付喪神的面前,猛然撞在了小狐丸的背上,把他撞得飛起。
「狐之術?」
藍發付喪神表情不變,身軀高高躍起,陡然散發出了驚人的殺氣,手中長刀如彎月,毫不留情的斬向那根細細的紅線。
然而一片黑暗驟然籠罩而下,瞬間吞沒了小狐丸和陸喬喬。
擦,付喪神的刀鋒落下,卻只將地面切開了一個狹長的裂口。
……
…………
黑暗只維持了大概一秒。
隨後便是——噗通!
陸喬喬像一片羽毛,摔在地上,由于她現在是質地很輕的靈體,她像個Q-Q糖那樣,彈起、落下;彈起、落下,一直撞到了一個軟軟的事物才停下。
陸喬喬捂著額頭坐起身,便看到身前站著一只眼熟的狐狸,手里捏著一根紅色的線,仿佛松了口氣一般︰「太好了,總算是將您跟殿下都安全的……殿下!」
陸喬喬只覺眼前一花,便被一股力量,猛然掐住了脖子,按倒在地上。
一雙血紅的眼眸緊緊的盯著她,就仿佛是看到了什麼珍饈美味。隨後他緩慢的伸出舌尖,輕輕的舌忝著唇。
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掙扎的。
炙熱的氣息不斷的灑落在她臉上︰「你……」
「審神者……」
小狐丸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要被撕扯成兩半。
誘人的香味不斷的鑽入他的口鼻之中。只要低下頭,輕輕一咬,就能嚼碎這個毫無防備的靈魂。
她那充盈的靈力,將會是至高的美味。
「唔……」
警告過你了啊。
「我現在可是一只——野狐啊。」
他張開嘴,就要咬住那鮮美的靈魂。
卻感覺到頭頂的毛發被輕輕的模了一下。
那手指細細的,撫模著他的發稍,不含一絲惡意、溫柔的,
又模了一下。
陸喬喬不自覺的放輕了呼吸,眼楮睜得大大的,緊緊的盯著那詭異的生物,雙腳像被釘在了原地一樣,渾身都因為緊張緊繃起來,就像一個嚇懵了的喵。
蛇骨那兩點跳躍的幽光,像風中搖曳的螢,一閃一閃的,也在偷偷的打量著她,似乎看得出神,頭顱還悄悄的向前伸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