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歡喜跟林青雲在學校里踫頭,結果一看到林青雲，她的臉上的笑意就繃了起來。
只見林青雲眼角邊上,好大一塊紫愣愣的傷，雖淺淺的一層,斷不會留疤,可這樣大的範圍，也著實有些嚇人。忙把人拉過來細看，嘴里還不住問︰「怎麼回事？」
林青雲到是沒有哀怒之色，反而是一臉得意︰「這可是我的軍功章。」
歡喜被她說得發懵，「哈？」
李林青雲這才說起原委。
雖說學校周末放假,但住校的極多。所以，除了不上課外，並沒什麼不同。美院人少，地方大，玩戲的地方多,設備也多。就跟那廚房和宿舍一樣，外校的人多有來借用的。吃住都能到這邊了，那玩樂的湊到一起,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這本也沒什麼,從恢復高考，美院開始招生，就已經是這樣了。
只是，人們都忘了，有人的地方，就肯定會有爭斗。或是有嫌隙，或是有仇怨，或者無怨無仇，只因為一點子小摩擦，不順眼。乃至，今兒你穿了件比我漂亮的衣服，惹來了嫉妒……只要有一點點導火線，一點就難免要著起來。
大學生麼，都是書生意氣，且個個自信驕傲，自以為是國之棟梁，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天老大他老二，再不肯服氣的。稍微一點，就不是著了，而是直接爆了。
于是一群這麼樣的人湊在一起，出點意氣之爭，實在再沒什麼奇怪的了。
這件事，也不算多難理解。
人都好畫個圈，將自己圈起來。一個宿舍的一圈，一個班的一圈，一個專業的一圈，一個學校的一個圈。同等級的圈撞到一起，起點摩擦，踫撞出點火花，那再尋常不過的。且今年，兩個學院之間本就小摩擦不斷，只是之前，一直都沒點著起來。
周六晚上，美院學生聯誼。
所謂聯誼，其實就是茶話會，弄點瓜子花生糖果，再加點茶水。大家湊到一起，說話聊天，表演節目。最近一段時間，大家都愛跳個交誼舞。這一次的主題就是交誼舞。
也不知道誰借了錄放機來，磁帶放著靡靡之音，男男女女摟在一起，跳唄。
年輕人麼，又都是思想開放先進人士。不好意思的，就男跟男組隊，女跟女組隊。膽大一些的，就男女組隊。玩嗨了，也就顧不得男男女女了，只要願意上場的，兩兩結隊就是……這本也沒什麼。在自己學校，自己的地盤，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唄。便是真的湊成對了，這年頭也是戀愛自由，沒什麼大不了的。
結果巧了，隔壁學院的人，借了美院的另一間教室，就在隔壁，也開茶話會。只是，他們玩得不熱鬧，甚至因為一點小事而鬧得有些冷場。
兩邊氣氛一對比，這差距就出來了。一邊歡聲笑語，一邊冷鍋涼灶的，那心里能痛快麼？
偏那邊有幾個氣性高的，又是組織者，讓下面的人弄了個沒臉，就到這邊來找茬來了。
以前，美院這邊沒少看他們學院的熱鬧。尤其是今年，那邊出了兩個極品，讓美院這邊，本來就有點瞧不上他們。可這些人一過來，又是踹門又是摔板凳，還一進來，就把錄放機給砸了，這問題可就大了。現在這樣，就是客大欺主，還是主動找上門的，美院的人哪能讓他們？
吵唄，鬧唄。錄放機可不是普通東西，在這會兒，那是大件。是學生會，用學生會用湊上來的會費買的，是屬于學校公共財產……對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麼大的氣，上來就砸。可砸壞了，是破壞了別人家的公共財產，那自然就要賠。
這本該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偏動手的那人，氣性夠高，卻不夠有財力。理講不通，就鬧騰，妄想借此賴掉。
這邊說他們是靡靡之音，小資思想。那邊說他們落後，應該淘汰。這邊又說他們集體耍流氓，應該貼大字報，該批斗……三言兩語，戰斗升級。講理，對罵，最後就打了起來。
有的時候，理智真的極容易被影響，人一多，氣氛一上來，什麼都管不上了，擄袖子上唄。
林青雲當時正好在場，便也嗷嗷的沖上去了。
好在美院這邊是主場，一呼百應，把對方打了個落花流水。到是他們這些先上場的，個個身上帶著點傷。打完人，美院這邊氣還順，于是當天晚上，就把隔壁學院的學生，全都趕了出去。宿舍，不借了。教室，不借了。不但不借了，還算了租金，再加破壞的財物……一夜之間，幾個能人，將財物列出了清單，天一亮，就找對方學校管事的去了。
林青雲覺得挺痛快，說什麼，「當時大家都帶了彩，我這個算是輕的。」然後又十分遺憾道︰「本來我們也準備不許他們進來吃飯的。可我們也不能壞了大老板的生意不是？不過，我們統一要求大老板，外院的學生，全都價高量少……」
歡喜先是听得目瞪口呆，接著卻又是哭笑不得。
「你們就那麼把人攆出去了？」當時打架可是晚上，那攆人自然也是晚上的。半夜三更的，這會還天還冷著呢。
「對，當時就給攆出去了。」林青雲一副山大王的氣勢︰「他們借用的教室，我們也封了。不過後來，學姐們說，封了不好，干脆把教室空出來，充作畫室了。里面的桌椅我們都搬了大半，其他的東西也擺上了。正好，我們學校的畫室一直嫌不夠用。」然後又得意洋洋的道︰「學生會跟上面打過招呼了，上面也沒說不行。」
上面自然就是校方了。而「沒說不行」這話可就有意思了，沒說不行，自然也就是沒說行的。「那天的茶話會，誰組織的？」
林青雲懵了一下，半晌才搖頭︰「沒注意。不過，肯定是學生會里的誰唄。不然，借來不錄放機。」
歡喜猛的想到，似乎誰說過，之前有人盯著美院這塊地的。很多學院都不介意，自己學校多個專業……是的，這點人數，只是多個專業而已。或者，連專業都不必多，直接合並掉就行。
就像白雪娟一樣，找個類似的，掛得上勾的專業，直接把人塞進去就行。然後，白得一所學校呢！但是，作為主人的美院，是斷然不會願意自己家被人吞了的。
一瞬間，她都要疑心，那晚的事件是有人刻意引起的了。可到底也不知真相如何，且先看看再說吧。
「昨天那邊的人過來吃飯沒？」歡喜想了想，問道。
「過來了。」林青雲想也沒想道。「食堂大老板可開心了。他把對外的價，提了三成。」
「沒鬧？」
「沒。他們不敢，誰要是敢鬧，我們就能把他們再攆出去。」
如果是大學生自己，被人攆出去，那就算為爭口氣，也是絕不會回來的。而他們不但回來了，還忍氣吞聲……這可不像血氣方鋼的年輕人辦的事兒。
「等著吧，攆不走。」歡喜直接斷言。
「不能吧？他們的東西都讓我們丟出去了，能佔的都佔了，他們還能再回來？」
「第一，借咱們學校地方的，不是這些學生，而是他們校方。這麼大的事情，在最初肯定不可能只一個口頭約定，但凡在紙上簽了契約，那就具有法律約束力。回頭人家拿著契約過來，認不認？第二，我們這方主動把人攆出去，看似佔了理。但只要對方將我方損壞的財物原價賠上，態度再擺的好一點。甭管誰先挑的事兒，那無理的立刻就成了我們這方。第三，對方無家可歸，而我們這邊卻招搖太過，世人同情弱者，被人譴責的肯定是我們。最後……借不借的，只怕校方說了也不算。」
若是校方說了算，也不會一借這麼多年，最後，還是借著學生鬧事，把人這麼強攆出去。
「啊？這麼復雜！」林青雲听得有點懵︰「那怎麼辦？要怎麼樣才能把他們徹底攆出去。」
「其實他們自己只怕也跟我們學院一樣，並不願意借住的。」只不過，一方面他們實在安排不下。另一則，是打著美院的主意。不管上面怎麼想的，他們先佔著。很多人都懂的，佔了就等于得了一半。
就她想，這事兒要麼就是不了了之，回頭地方還得空出來，給人家用。但必然埋下隱患，等著下一次再爆發。要麼，就徹底解決。而徹底解決不外兩種可能，一是對方有了別的地方，人家有自己的地盤，誰又想來看別人的臉色？要麼，就是把美院一分為二，劃一半給他們……後面這種美院是吃了大虧，但誰讓美院人少佔地多，誰讓已經讓對方佔了這麼多年呢？
對方手段要是厲害點，說不定就能把美院全吞了。只是，美院這邊，肯定也是不願意的，連劃出去一半，也是絕不願意的。所以，結果大概只兩種，一是保持現狀。二是對方另得一塊地……
「可我們學校都要擴招了，到時學生多了，他們不走，我們學校的學生，不就也擠了麼？」林青雲眉皺了起來。
「且看著吧！校方這會兒肯定在協商。」歡喜輕道︰「不管怎麼樣，這半學期，肯定還得讓人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