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威徹斯特即將入冬後天氣最好的一天了。
庫爾特從知道戴澤要帶他去布雷克斯馬場後就興奮得一晚沒睡著,清晨更是天沒亮就起了床,蹲在戴澤床邊安安靜靜地等他醒來。
先生說等六點的時候就叫他起來。
庫爾特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六點十一分,又看了看躺在被窩里熟睡的年輕男人,這幾天他一直忙著練習異能,眼底都浮上了一層淡青,配上他本來就有些蒼白的皮膚,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一定很累吧。庫爾特想。
于是戴澤一睜眼,看到的就是蹲在他床邊,只從旁邊探出個腦袋,戴著一頂酷似劫匪的深色包臉帽,只露出一雙深琥珀色眸子安安靜靜地盯著他的小藍皮怪。
戴澤瞬間就不瞌睡了,他哭笑不得道:「你穿成這樣想去干什麼,庫爾特,搶劫銀行嗎?」
庫爾特很自然地道:「漢克老師說,混跡人群中的變種人為了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大部分都會選擇偽裝。」
戴澤看了看庫爾特身後隨著他說話一甩一甩的藍色尾巴,他那頭可愛的藍色頭發,還有他扒在床邊加起來只有就跟手指的粗指頭,以及他一臉「我的偽裝特別到位」的表情,沉默了。
算了,他開心就好。
整理完一切後庫爾特用能力將兩人帶到了學院外的一條寬闊大街,帶著一身濕冷的空氣坐到查爾斯教授安排好的車上。
車內暖氣開得恰到好處,突然轉變的溫差讓戴澤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壓低了帽檐的司機聲音飽含著威徹斯特人特有的熱情洋溢:「天氣不錯,先生,一會肯定會出大太陽,適合去馬場。」她看了看後視鏡,體貼道,「不過早晚還是很冷的。需要我加強一下暖氣嗎?」
戴澤搓了搓正在回溫的手,笑道:「不用,謝謝。」
車子啟動,窗外的景物倒退著,庫爾特似乎是頭一次有「短途旅游」這麼新鮮有趣的經歷,一路上對看到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似乎一棵光禿禿樹杈都能讓他感覺興致勃勃。
戴澤從包里掏出昨天準備好的小餅干遞過去,順便再次確認了一句:「你沒有把我們要出來的事告訴其他人吧?」
庫爾特搖頭道:「沒有的先生,就我們兩個人。」
戴澤笑道:「是就我們兩個變種人。」
庫爾特愣了一下,然後嘴角咧開一個笑:「沒錯先生。」
戴澤靠回沙發上,看著後視鏡里澤維爾學院平穩而緩慢地在視野里消失,他悄悄松了口氣。
如果被斯科特知道他偷偷帶庫爾特出來玩,他肯定會要求跟上,接著就是琴,沃倫。
老實說,帶著一個變種人逛大街已經夠驚險刺激了,庫爾特還是乖巧的,如果是斯科特,他覺得他能在大街上翻出一朵花來。
尤其查爾斯還特地交代了他只能帶一個。
然而等車子徹底開出威徹斯特郊外後,戴澤才發現他這口氣還是松得太早了。
在進入郊區的小道後,車輪蹭到一塊凸起的石頭,整個車身都劇烈搖晃了一下。後備箱隨著發出咚地一聲,接著傳來咒罵。
「琴你不會開車就別開好吧!」
這句話傳到車里三個人的耳朵里,車內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庫爾特抖了抖耳朵,首先說:「我、我真的誰也沒有說,先生!」
戴澤看了一眼後備箱,又扭頭看向駕駛座:「琴?」
司機低咒了一聲:「傻瓜斯科特!」
她拗了一下後視鏡,然後摘下帽子,兩人的目光在鏡子里交匯,琴•葛雷小姐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嗨,戴澤先生,早上好。」
車內寂靜了三秒鐘。
琴試圖解釋:「我們一開始打算等到了布雷克斯馬場再告訴你的,都怪斯科特,我們是——」
戴澤捏了捏眉心,頭痛道:「就你們兩個?」
「——請了假的。」琴咽了口唾沫,「我想,可能也許好像,還有一個。」
哦。
他就知道。
戴澤面無表情地抬起頭,車頂棚緩緩敞開,長了一對天使翅膀的沃倫•肯尼斯•華盛頓三世先生從天而降,直接坐到了戴澤和庫爾特中間,囂張的翅膀扇了大家一臉毛。
戴澤覺得他的表情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甚至還有心情用長輩的口吻說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琴。」
「你有駕照嗎?」
整天偷教授車開的逃課三人組:「」
于是開車的變成了戴澤,庫爾特一臉興奮地坐在副駕上看著窗外各色風景,身後沃倫和琴听著重金屬音樂瘋狂舞動。
後備箱的斯科特換了個姿勢。
「嘿,琴你怎麼忽然開得這麼穩。」
「跟換了個人似的。」
布雷克斯馬場大到望不見邊。
場外,高大的安保人員一臉嚴肅地檢查著他們的證件,在看到庫爾特的時候,他皺了皺眉。
戴澤下意識地將庫爾特往身邊拉了一下,沃倫也瞬間張開翅膀把庫爾特遮得只能看見腦袋上的一撮頭發。
保安看著他們,依舊是那副嚴肅的表情,他忽然伸手觸踫了一後枯黃的玫瑰,下一刻,那朵玫瑰重新煥發生機,花瓣變得飽滿晶瑩剔透。他摘下花遞給戴澤。
「玩得開心,各位。」
原本有些緊張的幾個人瞬間放松下來,戴澤接過花道了聲謝,身後的斯科特探出腦袋︰「這個異能簡直酷,把起妹來能省多少錢!」
戴澤捏著玫瑰,有點想甩斯科特一臉。
進了馬場內,四名小變種人興致高昂地迅速挑選好了各自的馬匹,戴澤找到相關工作人員購票後——不管怎麼說戴澤給九頭蛇干了那麼多年不可能一點工資都沒有,而他也不會蠢到把虛擬戶頭的密碼告訴斯特拉克——先去找了查爾斯口中的老昂里斯。
老昂里斯是布雷克斯馬場的負責人,他在這里開了一家供騎手們休息談天的邊路酒館,戴澤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正趴在前台打盹。
酒館不小,但很破舊,腳踏在木質地板上會響起咯吱咯吱聲,角落里還掛滿了蛛網。或許是酒館主人有意這樣裝潢,不然很難想象擁有這樣一座馬場的人為什麼會窮到這種地步。
「您好。」戴澤伸手在前台上輕輕敲了敲,「昂里斯先生?」
這個長著啤酒肚,大胡子,牙齒因為幾十年煙癮而變得黑黃黑黃的老頭抽了抽鼻子,睜開眼楮,搓了搓臉,迷迷糊糊地道︰「啊,昂里斯,昂里斯,昂里斯,我就是昂里斯。」
「你找我?」
戴澤將查爾斯給他的信封放在桌上,在看到信封的署名時,他看見老昂里斯愣了一下,緊接著嘟囔了一句什麼,隱約只能听見「神殿」、「聖域」這一類令人一頭霧水的詞。
老昂里斯也不看信里寫了什麼就將它收進桌子里,然後從里面又掏出他的單耳啤酒杯,搬起桌上的酒桶往里傾倒酒釀。而原本被酒桶遮住的地方,有三道深深的抓痕。
「這是以前常來我酒館的一個男人留下的。」
似乎察覺到戴澤的目光,老昂里斯用他沙啞的聲音解釋道︰「他跟你一樣也是個變種人,是個猛男,長了一臉胡子,能從手背上伸出骨爪,很喜歡來我這里喝酒。不過最近很少來了。」
戴澤皺了皺眉。
長了一臉胡子,能從手背上伸出骨爪,這個特征實在太明顯。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問,老昂里斯就敲了敲他的酒杯︰「我這里只招待喜歡喝酒的人,年輕人,你看起來並不是那樣。」
面對如此明顯的逐客令,戴澤只能攤了攤手,然後轉身出了酒館。
就在他走後不久,一個披著黑袍的男人忽然出現在老昂里斯身後。
老昂里斯喝了一大口啤酒,打了個嗝。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試圖出現在這里。」
「去你該去的地方,莫度。」
酒館的門再次被關上,誰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
秋末天暗得特別快,在騎了一天馬玩了個盡興後,他們挨著坐在草坪上,氣溫開始變涼,他們披著早就準備好的外套,看著天幕漸漸暗下來,直到最後一縷夕陽褪去,整個馬場被夜色籠罩。
馬背趕回馬廄,遠處的布雷克斯旅店燈火通明。路燈一盞盞變亮,環繞在行道旁的松樹被提前裝點上聖誕節的炫麗小燈泡,四周安靜得只能听見風吹過草地的聲音。
琴看著星空發出感嘆︰「這個時候按照小說里的橋段,應該會有一場盛大的流星雨,主人公們在流星雨下相互許願,接著時過境遷以後再次想起今天,就會露出一副懷念的表情。」
斯科特和沃倫看著琴,露出了一副看智障的表情。
琴緩緩收來夸張地張開的手臂,翻了個白眼︰「跟沒有浪漫細胞的家伙說話真是費勁。」
只有庫爾特睜大了眼楮道:「那一定很漂亮。」
琴點頭道︰「當然漂亮,我以前很幸運見過一次,永生難忘。」
庫爾特發出一聲贊嘆的單音,然後抬頭,看著夜空道︰「我還沒見過流星雨呢。」
沃倫聞言翅膀動了動。
戴澤看向庫爾特,笑道︰「想看嗎?」
庫爾特點了點頭︰「想啊。」說著他又有些遺憾,連尾巴都垂到了地上,「可惜現在沒有。」
「誰說沒有的。」
戴澤勾起一個,像極了斯塔克式微笑的笑容。
他抬起手,無數掛在樹枝上的霓虹小燈泡浮上了半空,然後越升越高,直到他的大小看起來就像星星一樣的時候,打了個響指。
那一瞬間,天邊劃過無數道彩色的炫麗弧線,光芒映在所有人的臉上,小變種人們驚訝地瞪大了眼楮。
「庫爾特,生日快樂。」
一句話讓其他人都回過神來。
「對啊,忘了今天最主要的目的了,生日快樂庫爾特。」
「生日快樂。」
「以後要天天開心哦!」
庫爾特愣愣地坐在原地,有些懵懂地歪了歪腦袋︰「今天是我,生日嗎?」他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金屬牌,看著上面的年月日,後知後覺地道。
「好像,是哦。」
他忽然想到以前還在馬戲團的時候,他最期待的就是他每年生日的那一天,因為那一天他能領到一整塊只屬于他一個人的白面包。
而現在,他把這個忘得一干二淨。
看著身邊,臉上映照著各色光彩的四個人,那一瞬間,庫爾特覺得。
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