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雲漠知曉了公孫湛的身份,便更加殷勤了,直接隨了小公子的稱呼喊師爺,面滿笑容,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把公孫湛伺候得十分到位,他身邊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這聖王爺是怎麼了?不應該是殺人不眨眼的修羅嗎?怎麼這會兒成小綿羊了?那些女眷見了,一個個都眨著眼楮,臉頰紅紅的哎呀,王爺笑起來好好看啊!
最納悶的還是九王爺,他師父已經去世很久了,這漠小子又從哪給他認了個師父來?
雲漠倒了杯茶端到公孫湛的面前,「師爺,喝茶。」
「好好!」公孫湛點著頭笑眯眯地接了過來。
蘇老爺子也在一旁笑著,「公孫,你不是說要跟這個拐走你徒孫的臭小子大戰三百回合嗎?這麼快就被人拿下了?」
公孫湛一撇嘴,「那肯定是戰了的!這小子功夫還成。當然,比起老夫還是差得遠呢!」
蘇老爺子心說,你這老怪物都活了八十幾年了,當然比人家小年輕功夫高了!有什麼好得意的?有本事你去和白龍打呀!
「不過,看在他對我那徒孫一心一意的份兒上,姑且算他過了吧!」公孫湛狀似不情願地說道,心里頭對雲漠可滿意呢!
歐陽菲菲突然一拍大腿,指著公孫湛的鼻子叫道,「公孫老頭!」
公孫湛樂呵呵地回過頭來,「歐陽家的小娃子,你可算是認出老頭子我了!」
歐陽菲菲皺眉,「公孫老頭,你怎麼老成這樣了?」
公孫湛被她這話逗笑了,「你都叫我老頭了,我能不老嗎?」
歐陽菲菲卻不這麼認為,她走到老頭的身邊,左右瞧瞧他那張臉,伸手從他臉上扣下來一塊褶皺的假皮,「公孫老頭,你怎麼還給自己貼假皮呢?」
公孫湛這下惱羞成怒了,一把把歐陽菲菲手中的假皮奪過來,「你個小娃子懂什麼,這叫作深度!」
「皺紋的深度嗎?」歐陽菲菲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又和慕容叔叔打什麼賭了?」
公孫湛突然閉上嘴,不說話了。
歐陽菲菲了然地點點頭,看來是輸了。
雲漠把歐陽菲菲拽到一旁,繼續之前的話題,「師爺,您剛剛說武聖白龍和魔尊墨都要收風兒為徒?」
說道自家的小徒孫,公孫湛立刻得意起來,「可不是唄,當年白龍和墨在九殤谷里鬧騰了一年多,比著要收小風兒為徒。可惜小風兒壓根就不搭理他們!」公孫湛一想象那倆老頭挫敗的樣子,就心情舒暢。
在場的都是武學上的佼佼者,一听到兩大武學至尊的名字都豎起耳朵,「這兩個人小公子也拒絕?」是該說她寵辱不驚呢,還是不知好歹?白龍和墨至今還沒收過徒弟,倆人都說要收一個天賦最佳的徒弟,可惜這個兜兜轉轉幾十年都沒踫上一個對心思的。多少人搶著要拜白龍和墨為師,可連兩位至尊的面都沒見過!
不過,最讓他們奇怪的還是小公子那三腳貓的功夫,「她的功夫也沒見得有多好啊!」
「咳咳,」這話正說到公孫湛的痛處,他不自然地輕咳兩聲,「有天分是一回事,努不努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小風兒有天賦的事多了,她還能一個個都學過來?她不喜歡練武,不下苦工夫,怎麼可能有成就?再說了,小風兒已經有師父了,她才不會再拜白龍和墨為師呢。」
眾人都點點頭,是呢,九殤谷的武學也是天下一大宗,她既已拜在九殤谷的門下,自然犯不著再去找什麼武林至尊。
之後,雲漠又問起小公子的下落,公孫湛卻說自己並沒有真正見過小公子,只是在岳家寨的無名塔里,用神識與小公子交談過,剩下的事情都是之後他與蘇瑾靈通信中提到的。「說起來,瑾瑾信中還提到風兒這幾年和她姐姐雪兒跑到南楚去了,都四年沒回家了,這倆小丫頭還真是玩瘋了呢!」
公孫湛的說法和夜華夕不謀而合,不知道是他們提前準備好的說辭還是慕容泠雪真的沒有把小公子帶回九城。可即便如此,雲漠還是覺得前者的機率大一些。
他們越是怎麼說,雲漠的心越是得不到平靜。九王爺看出他心不在焉的,便邀他吃過晚飯後,在蘇府的院子里轉轉。
景霄蘇家雖是九城之一,但與慕容氏相同,蘇家也是商賈大戶,與四國貿易往來密切。慕容氏的商業帝國涉及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而蘇家卻是專注在繡品上。景霄蘇繡的一件衣服能賣上幾千幾萬兩銀子,簡直是比黃金還貴!饒是如此,也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所以,當年楚晉就計算過,小公子那一身行頭,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是蘇家的手筆,單單那一件隱針繡的外罩就要上萬兩銀子,把她那身行頭扒下來,都夠養活一城的百姓了!
雲漠和九王爺溜達著,蘇府的院子精巧別致,牆上的雕花、院里的假山、山石上流下的溪水、寒冬中盛開的梅花……每一處都讓人眼前一亮,心曠神怡。景霄蘇府比不上南楚皇宮的巍峨壯觀,卻比皇宮更加精美絕倫。「九城的人都很會享受。住在這種地方,有什麼煩心的事情都能忘卻了。」
南宮擎夜難得的好心情。這三年來,傷心痛苦的又何止雲漠一人?他望著四周的景色,「據說小公子自小身體不好,一直被蘇瑾靈帶在身邊。她大概也在這院子里生活過不少時日。」
一陣冷風襲來,風中夾雜著暗香。雲漠剛想說著香氣很熟悉,一條絲帶便被風吹過來搭在了他的肩頭。絲帶揚起飄到他的鼻下,雲漠愈發地覺得這香氣很熟悉。他握住絲帶,轉頭望向絲帶飄來的方向,微微皺起眉頭。
南宮擎夜看了眼他手中的絲帶,「這是冰蠶絲吧?風兒平日里束發的發帶和這根很像。」
九王爺都看出像了,雲漠豈會不知道?他的呼吸慢慢地急促起來。雲漠拔腿便迎風跑出去。
九王爺怕他出什麼事情,緊隨其後。
雲漠跑到一處庭院前停住了腳步。那處庭院,院門緊鎖。院子里飄散出的香氣與小公子身上十分相似,只是更加濃郁了。雲漠想都沒想,便推開門走進了院子里。
九王爺覺得這種不請自來的行為十分不好,可他來不及阻止,雲漠就已經進去了。南宮擎夜沒辦法只好跟進去。
院子里空蕩蕩的,只種著五棵大樹。大樹之間用繩子連起來,繩子上掛了不少白色的衣服,五棵樹的中間,放著一個小香爐,爐中點著冷香,像是在燻衣服。那與小公子身上相似的香氣就是從這香爐中散發出來的淡淡的花香、淡淡的果香,沁人心脾卻又不會膩到讓人沉醉。
雲漠拿下其中一件衣服,仔細地瞧著,和小公子平日里穿的樣式一般無二,只是更大了一些。雲漠皺起眉頭,看向那掌著燈的屋子。
屋里人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動靜,她走過來開門詢問,「是誰在院子里?」
屋門打開的那一剎,雲漠再一次失望了。那不是他記憶中的那人,甚至根本就是一個他沒加過的上了年紀的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臉上帶著柔柔的微笑,十分慈祥。但從她那深邃的眼楮里可以看出,她的年紀大概要比看起來的更大一些。
她看著站在院子里的雲漠和南宮擎夜,不解地詢問,「你們是誰呀?怎麼到了這里來?」她瞧了瞧雲漠抱在手中的衣服,眼神動了動,「哎呀,這衣服怎麼掉下來了?多虧你們幫我撿起來。」女人走過來,伸手接過雲漠手上的衣服,重新掛到繩子上,同時給他倆找了台階下。
女人見他倆既不說話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的眼神掃過雲漠掛在腰間的白玉小貓,略帶深意地笑了笑,「今夜的風真是徹骨之寒,二位要不要進屋來喝杯茶暖暖身子?」
他們兩個大男人晚上進一個女人的房間總歸是不好的。九王爺剛要拒絕,雲漠已經抬腳走進了屋里。
雲漠當然不是要去喝茶的。他走進屋里一瞧,這里根本就不是誰的臥房,而是一個類似于工作間的地方。里面放著許多刺繡用的東西,五顏六色的線、各種型號的針,還有不少布料。屋子的中央有一張大圓桌,桌子上點著燭燈,擺著繡了一半的作品,大概是女人剛剛放下的。
往里面走,牆邊上還擺著張床,床上丟著一件做了一半的白色里衣,看上去布料十分講究。
雲漠捏著里衣的袖口輕拈著,微微皺起眉頭。
那女人已經為他們沏好了茶,正招手叫他呢,「快來喝杯熱茶吧,這天氣太冷了,寒氣入骨可就不好了!」
雲漠卻立在床邊,手里捏著那件未完成的里衣,定定地看著女人,「風兒在哪兒?」
女人一愣似乎也沒想到他會這邊直接,「這位小哥是說誰呀?風?今天風是蠻大的!」
「這些衣服都是為她準備的吧?」雲漠不听女人的狡辯,他從腰間扯下了那只小玉貓,「你剛剛一直在看這只小貓,想必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們明人不說暗話,這里的衣服不僅樣式和風兒平日里穿的一樣,連香氣、暗繡的手法都是一樣的。如果你說這些都是巧合,那麼這袖口上用暗繡藏住的‘泠風’二字又是怎麼一回事?」
雲漠的語氣咄咄逼人,但女人不怒反笑,「如果是傳言中那個運籌帷幄的聖王爺,什麼都逃不出你的眼楮。」女人把茶碗放到桌上,「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如何?」
雲漠聞言走到桌邊坐下,他接過女人遞來的茶,輕抿一口,「可以說了嗎?」
女人笑了笑,「年輕人,這般沉不住氣怎麼行?」
「我只想知道,你是會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還是其他人一樣敷衍我。」雲漠的眼神深不見底,他已經等待得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快撐不住了。但是,在真相前他卻又有些膽怯了。
女人看了眼床上的里衣,「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給你答案?我只是一個做衣服的,和小公子的關系嘛,頂多算是她的繡娘,你覺得我能知道些什麼?」
雲漠嘆了口氣,大概也是覺得自己太心急了,不過,「您並不是什麼繡娘,您是蘇家的主母,蘇老夫人。」他瞅了眼女人手上戴著的印有蘇家圖騰的戒指。他一開始並沒注意到,是九叔模了模手指提醒了他。
蘇老夫人這次真的是開心地笑了,「小子有眼光!老婆子喜歡!看在我們今日有緣的份兒上,老婆子給你個機會!你問吧,無論是什麼問題,只要是老婆子我知道的,我必然不會敷衍你!不過,你要掂量好,你只有一次機會,到底要問些什麼?」
蘇老夫人這話里話外其實是在提醒他。老夫人並不是什麼都知道,或許雲漠最急切想要得到的答案她給不了。
雲漠想了想,開了口,「風兒她……還活著嗎?」
蘇老夫人抿了下嘴,沒有直接回答雲漠的問題,而是起身將床上那件繡了一半的里衣拿了過來,放到了雲漠的手里,「你沒發現這件衣服和小風兒之前穿的那些有什麼不同嗎?」
衣服平鋪在雲漠的腿上,他突然眼前一亮,不敢置信地看著蘇老夫人。
老夫人點點頭,「風兒的衣服從小到大都是我做的。」老夫人用手比劃著,「你知道嗎?從這麼點,一點一點的長大……老婆子我十幾年來,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去給小風兒量身體。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比一天高挑,一年一年的成長,那是最美好的事情了。」她看向雲漠手中的那件衣服,「風兒的身材還沒固定,都說二十三還躥一躥呢,她這三年來,個子可是沒少長!恐怕現在都已經能到你的眉毛了!你再見了她都不一定認得了!」
听了蘇老夫人的話,雲漠低著頭,緊緊地抱住那件里衣。有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流出了,一滴一滴地滴在衣服上,白色的里衣,被他的淚水暈染出一朵朵花紋,「她還活著,還活著!」對雲漠而言,這是他三年來听到的最美妙的話語。
活著就好!只要風兒還活著,王爺就有信心,定能將她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