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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給過帕子,招呼他上前,荼茗忙忙自個兒抹了臉,道︰「我該死,擾了姑娘的興致了。」

但見五姑娘輕輕一笑,「不妨礙,可是剛剛我說話有點像你的長輩,讓你觸景生情了?」

荼茗悶悶哎了一聲,又听這五姑娘道︰「你不要太傷心,他們雖仙逝了,可在天之靈總會看顧著你的……我今兒也不是讓你來演的,其實不過是想向你討教討教,怎麼學得像個男子說話……我也不指望把那花鳥草蟲或者男女老少都學會了,只要,只要能學得像個十五六的兒郎,便心滿意足了。到時候好給祖母母親演練一番,討一下她們的歡心……我問你,可得用多久呢……」

荼茗忙忙道︰「用不了很久,我有家傳的練嗓吐納法子,每日練上一個時辰,不出一月,就能學得像,一般人是听不出差別的……」

見這五姑娘微笑頷首,「那就勞煩你當個小夫子,可看看我是否孺子可教……」

他小孩子性,一听話里有這等尊重,立馬來了興頭,忙道︰「五姑娘一定能行,保管學得會……」

王氏那邊,因怕蘇妙真為蘇問弦春闈操心太過,反而傷身,故意讓荼茗去給蘇妙真解悶兒,此刻听了黃鶯說蘇妙真果然不再起居不安,便笑了笑道︰「真兒是個操心性兒,一刻閑不下來的。」

黃鶯笑道︰「咱們姑娘惦記三少爺的大事,是兄妹情深的意思哩,三少爺待咱們姑娘,那也是沒的話說,親兄妹也沒那麼好的。」

王氏听了,很是高興。她心上除了蘇觀河,便數蘇妙真排第一了,人到中年才得了這麼一個嬌嬌愛女,品格樣貌又是出挑至極的,她哪有不時時掛心的。

萬事都恨不得給蘇妙真打點好,連蘇妙真冬日夜里踢了幾回被子都要過問,妯娌陶氏還為此笑過一回,說把這女兒養的太嬌了,連針扎了手都能驚得半個月不動半點針線的,如此寵溺,可不要日後出嫁發愁才是……王氏如何不曉得這個道理,故而回京以來,她對蘇妙真的課業起居都看得很嚴,但總忍不住放縱下這女兒,怕把她弄得煩悶憋屈了。

王氏此刻听蘇問弦和蘇妙真兄妹情深,自然心內舒爽。問弦那孩子前途無量,既然能和真兒關系親近,她樂見其成,日後等她夫婦去世,真兒也能有所依仗……

王氏又留黃鶯,再問了些吃食起居,外頭突地來報,說是娘家嫂子王夫人來了。

忙請入內,嫂子王夫人竟同陶氏一起,笑意滿面地進來,一進門,拉了王氏的手,笑道︰「我是來當個中人了,那傅夫人昨兒親去了我們府,跟我說,她很中意真姐兒,你和妹夫若願意,她便讓老侯爺請了刑部尚書做保媒,為兩家牽個線,玉娘,你覺得呢……」

「是啊,我早說過了,傅家很中意真姐兒,這不,便巴巴地上來求了,弟妹,你怎麼想呢。」陶氏瞅見王氏面上顯出一番猶豫不情願來,忙道︰「侯府尊貴,關鍵離得還近,不會有外放或邊關之虞……過去了就只需要侍奉傅家兩位二老,也可以時時走動,不比別家更強些。」

王氏想了會兒,微有意動,但又有許家那等不能決斷的難事,便讓她二人先回,說自己問過蘇觀河的意思再回復侯府,她嫂子和陶氏連連點頭,也只說,侯府催的急,她們等次日一早,再來問過。

余下這天,王氏便有些魂不守舍,一直等到晚間蘇觀河回來,把這前因後果跟蘇觀河仔細講了,因問他的想法,蘇觀河沉吟半晌,問王氏道︰「玉娘,東麒那孩子,我也常常見到,人很英武健氣,還有一頭,老侯爺並不指望他從軍,反而一心希望他能科舉,這倒是好。但听說他在上,有些不妥。」

王氏愁道︰「誰說不是呢,要不然,我也不用難為了,年歲家世都很合的,他還和弦兒是摯友哩……」

二人又將明善堂常跟蘇問弦外出的小廝興兒叫來問過,旁敲側擊問幾句關于傅雲天的事,興兒一貫見不著王氏夫婦的,此刻便有意討好,知無不盡地全講了︰「……我們三少爺時常也說,傅家小侯爺樣樣都好,唯獨有點愛拈花惹草……」

王氏蘇觀河听了,互相瞅一眼,把人屏退,蘇觀河先道︰「正月里有件事我沒跟你講的,元宵過後的某日,趙理往兵部呈文回防,就去了刑部一趟,他去了也沒說先去見尚書等人,反來尋我,在值房里和我好一頓閑話,說弦兒是個好的,問我可還有女兒……」

後來月底趙理回程往邊關去,留了家眷在京,蘇觀河因要處理趁著元宵大火里而作奸犯科的宵小之徒,便把這事給忘了,此刻因二人議及蘇妙真婚事,他方想起來,忙跟王氏講了。

王氏親手替蘇觀河解了衣裳,月兌了靴,伺候他洗腳,聞言便笑︰「巧了,前日趙夫人,在三清觀里也拉著我們真兒說半天話……還有越北那孩子,英武之中也有幾分文氣,說話行事間彬彬有禮,比咱們弦兒,也差不了多少。」

蘇觀河點點頭,便道︰「咱們真兒雖機靈聰穎,但人良善,又一貫不往內宅里頭的事用心,別看她詩書算賬上行——先前她連周氏金氏兩人都對不上名號……若她是娣兒那樣,就是進宮,也不很讓人擔憂。」

王氏听出來意思,明白蘇觀河也跟她一樣,曉得傅雲天既然在上定不住,日後必然內寵不少,自個兒女兒若嫁去,反在內宅里的勾心斗角吃虧。

便喚婆子進來把水端出去到了,又要水浸濕了熱毛巾給蘇觀河,等蘇觀河擦過臉,復對蘇觀河道︰「老爺擔心的地方和我一樣,縱他侯府 赫富貴,到底是面子上的,咱真兒過得好不好,才是里頭重要的,依我說,若非怕人議論,我巴不得給真兒陪嫁得多多的,找一個有功名的,性子沉穩善良的儒生,來做女婿……」

「唉,誰說不是呢,真招個贅婿,反能把閨女兒留在身邊,可既然有了弦兒做咱們兒子,咱們再這麼做,外人還以為是想讓女兒女婿和弦兒爭家產吶!如今趙家,是可以考慮下,就怕日後家眷要跟去宣大兩府,再有難的,轉任甘陝兩廣等地,那更遠了。還有顧家,我倒很中意景明那孩子,日後雖會外放,但是入京為官對他不難。但也有一頭也讓我憂心,前不久,顧家老太爺請奏聖上,該是議立太子的時候——聖上留了折子,現在還沒批復。

「顧老太爺和聖上雖有師生情誼,當初又拼了性命保立聖上,概不會有什麼大事,但就怕個萬一……我可不想讓真兒再攪合咱們曾經歷過的腥風血雨……這放眼望去,能合心意的兒郎,著實太少。」

王氏後怕捂胸,憶起十數年前,乾元帝猶在封地潛邸時的情景——那時幾位皇子爭位,把京城擾得地動山搖,連著倒了許多勛戚高官,成山伯府,也一度危難……

「還有一處,鎮遠侯府的女兒听說要嫁給五皇子,那五皇子——故有兩種弊處,斷不能答應。你就說是我不允,免得傅夫人煩擾你,老侯爺一貫寬宥豪爽,我到時候跟他說一聲,想來不會怪罪……」

兩人絮語一夜,合過意思︰沒婚配的那幾個門戶相當的門庭,鎮遠侯府是絕不能考慮了;其他的,慢慢再想看,總歸還有時間。

次日王氏一早起來,先看過小廝僕婦們在灑掃庭院,開關門戶,又喊來蘇妙娣過來,兩人看了一遍收租賬目,又去點檢趙府送來的土儀,好分往各處。

這麼忙亂了一早上,王夫人陶氏二人過房來。王氏便先嘆口氣,透出口風道︰「並非我不知道他們侯府的好處,只是,只是東麒那孩子,在上太沒個準了,我就真兒這麼一個女兒,哪里能舍得她嫁過去就受這等閑氣?」

王夫人陶氏二人俱是一愣,王夫人還沒說什麼,陶氏搖頭道︰「外頭瞎傳的話,你怎麼能當真呢。」王氏苦笑,拿起茶盞,用蓋子抹了三抹,也不喝,房內立著的婢婦們明白過來,都悄悄往外,關上門戶,退到院內,讓這三位在內室密談。

王氏引了她們二人往自己起居淨室的套間坐定,方道︰「那日宣大總督趙夫人生辰,我遇上了左都副御史許夫人,听她抱怨幾句……」

便把這前因後果細細講來,「但我呢,也一開始覺得男人麼,哪有不偷腥的,昨夜便問過老爺,誰知我們老爺卻憂心,只說真兒被我夫婦養得太頑劣了,過去肯定受不得那些鶯鶯燕燕,到時候惹將吵鬧出來,反害得侯府家宅不寧……便不能應下,我一婦道人家,說話哪里算數,便也熄了這心思……」

王夫人听了,贊同點頭。她既是王氏的嫂子,見王氏不願意,當日不願意勉強,可陶氏一听這話,臉卻繃起來,琢磨著︰昨日傅夫人好生囑托過,千萬說動了她妯娌,自己滿口應下,還望著借著這事給兄弟在老侯爺討個好,如今卻不能成……

便再三勸過,誰料王氏口風紋絲不改,咬定蘇妙真性子頑劣,不堪婚配侯府,陶氏無法,只能悻悻而歸。

因傅夫人等著回話,陶氏一出二房的院子,瞧著日頭正晌午,便急急忙忙備車,往侯府去。

剛被婆子引進門,卻听傅夫人在那恨恨道︰「今兒才十一,好容易給你弄過鄉試,如今會試三場還沒散呢,就巴巴地回來了,咱家雖不為功名,但也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傅雲天,你是要氣死你爹娘才罷休……」

里頭听傅雲天大聲喊道︰「娘,實在是我看不懂那些題目試帖,那號房又窄小,你兒子手長腳長的,窩了這麼幾天,已經難受地整個人都廢了,再說了,我也沒打算指望科舉入仕,以後……」

傅夫人被他這番辯白氣得冷笑幾聲︰「不用再瞞我,當我不曉得,你昨兒就偷偷出來往定國公府,怎得,你還想偷偷翻牆過去,瞧瞧那許姑娘麼……」又指著地上跪著的小廝等罵道︰「攛掇著主子不學好,真好大的狗膽,我今日若饒了你們命,以後滿府的人都敢支吾我了……」

說著,便斷喝三聲,讓人掌嘴,只听啪啪數聲,里頭的小廝們自己抬手打了,響亮清脆,外頭陶氏听得都于心不忍,里面人邊打邊哭,求饒喊道︰「小的該死……」

陶氏因在外頭站了半天,那引路婆子見不好,忙在廊下回話,里面傅夫人听了,急忙道︰「還不快請進來,個個都傻了不成!」又把傅雲天罵一句︰「不孝的孽種,滾出去。」

話音剛落,陶氏就見那傅雲天掀簾大步出來,一張俊臉上滿是怒色,見了陶氏不咸不淡地問句好,就揚長而去。

陶氏見了此情此景,心內已有幾分明白。進去就見傅夫人正閉著眼楮順氣,靠著大紅羅呢椅墊,氣得渾身打戰,見她來了,先讓看茶上點,過半晌,方擠了笑容問情況。

陶氏先問幾句寒溫,和傅夫人絮叨幾句,點景兒喝幾口茶,方委婉轉入正題,傅夫人一听竟是蘇觀河先不允的,當即愣了。

「他們夫婦就那麼一個親女,寵溺地是有些過了,往日針扎一下,就十天半個月的不準她動針線……故而……」

傅夫人听了問︰「她若來了,我保準不讓真姐兒在這上頭勞累……」頓住,問,「可是我們天兒,有什麼讓他們不中意的地方……」

陶氏見不能瞞,便嘆氣說︰「也是外頭的人到處瞎傳,傳到他們夫婦耳朵里,就……」瞅過傅夫人臉色,方說︰「外頭有那起子嚼舌的,說東麒在……若被我知道是誰這麼爛了舌頭地亂說話,定把他好好教訓一頓。」

傅夫人一听這話,立時明白具體情況。

定是蘇觀河王氏把天兒在外頭的行事舉止打听過了,才這麼當即就推拒了,連多考慮幾天,都不考慮的。

陶氏又道︰「也是他們糊涂,听信了小人的讒言,不曉得咱們東麒的好處,瞧瞧,這可把東麒和誠瑾兩個孩子的兄弟情分都沒顧忌上呢……」

陶氏做不成這件事,因想著︰既然是王氏這麼急巴巴地推了婚事,那這不敬侯府的罪名也該她二人擔上,何況蘇問弦和傅雲天二人既然是堪比兄弟的好友,想來傅夫人就是記恨,也不會記恨太久的,倒不如多說些話,把自個兒責任摘出去……

便有許多添油加醋地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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