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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娉娉心里卻急︰她和趙越北約在七真殿相見,囑咐了趙盼藕在外守候,可趙盼藕玩性兒重,嘴上應了,自個兒穿花度柳地到處跑,便沒真的望成風。

他倆一出七真殿不見趙盼藕已經心驚,後瞧見地上廊下散落的瓜子果仁等物,就曉得不好,多半他們在殿內的話被人听去了。

趙越北因去尋了趙盼藕來,很罵幾句,趙盼藕便惱了,一路上沒給她好臉色。柳娉娉心里煩的不行,又尋思著到底被誰听了去,萬一走漏消息……

柳娉娉偷偷瞅一眼蘇妙真,見她正和王家大姑娘說笑,沒往這瞧。

王家大姑娘似說了句俏皮話,惹得蘇妙真一側臉,一低頭,春筍似的縴縴玉手慵慵抬起,露出雪白的一截皓腕,她以手掩唇,輕輕一笑,看得那王家大姑娘也是一愣,贊一句「五妹妹,幸虧我不是個男子」,惹得那蘇妙真更是搖頭低笑——既不做羞惱態,又不做驕傲狀,種種落落大方,使得她舉手投足之間,俱是嫣然風姿。

柳娉娉心里一緊,暗想道︰她自個兒自幼喪父,母親身體也不好,怎能如她這般,種種儀態風姿,一看便是大家行至……更有那等嬌艷無匹的容色,他日,若她真嫁給表哥,自己卻……便一咬牙,她和表哥私會一事,便是真走漏了,讓這蘇妙真曉得,也未必是什麼壞事。

*

鎮遠侯府

傅夫人自打下午打醮回來後,就生了半晌的悶氣,便窩在炕上,閉目躺了半日。

直到黃昏,要掌燈了,那股子氣沒處發,因說女兒幾句道︰「仙兒,你來來回回地走什麼呢,抄份經書都靜不下心,又是剪燈花又是要茶水的,娘還使喚不動你了。」

傅絳仙正為蘇妙真所言而心內忐忑焦急,恨不得趕緊听听蘇妙真有什麼高見,此刻怕傅夫人看出來,便史無前例地不頂嘴,坐回炕上,提筆抄那等乏味高深的佛經。

突听一管家婆子許媽媽道︰「老奴今兒看了眼那蘇五姑娘,真真兒好一個品格,說話做事既不驕矜,又不小家子氣,舉止行動都是一流的好。雖听仙姐兒說她原是不甚懂詩書的,可我瞧著比那什麼平家才女,還有那位一直賣弄學問的娉姑娘更有氣度些……」

「再不用說那長相,這滿京里的姑娘,沒比人家生得好的,那白生生粉女敕女敕的小臉蛋喲……她既沒說親,夫人怎得不為咱們大爺打算打算……」

傅絳仙立時頓筆,偷偷瞧一眼靠著塌子吃燕窩的自個兒母親。

傅夫人聞言,把碗擱下,嘆口氣道︰「你以為我不曉得真姐兒的好處麼,現在的女孩子呀,各個讀書把主意都讀大了。」

「伯府賀宴那天我在明玉堂里就問過了,人真姐兒論起來也讀四書五經的,只不過通會的都是女四書,正經玉娘把這閨女教得好,咱們女人家,便是不識字才好呢,既然識字了,就該多學些女兒規矩……玉娘今兒的口風,可不是要答應的樣子……」

許媽媽扶著紗窗子,道︰「女方家矜持些,也是有的,況說句不該的話,咱大爺實在須得一個那般的女兒拴住才是,便那邊不同意,咱也得想法設法做成這門親才好……」

傅夫人听她話里有話,又見許媽媽笑得意味深長,便道︰「老殺才,可別在你主子面前賣關子了,有什麼法兒,你趕緊的說,萬一能成,有你的好處來。」

那許媽媽便附耳過去,悄聲道︰「咱們這幾日先請中人去伯府挑明,要我說,陶夫人和王夫人便是個好選擇,讓她二人去問個意思,不定人蘇侍郎樂意呢。那王淑人就沒法子回絕,便也用不著奴婢後來的法子了——」

傅夫人點頭道,「你考慮的很是,那若——」

「二月中是賢妃娘娘三十六的小千秋,夫人必是要進宮的。且和賢妃娘娘從小的手帕交,賢妃娘娘和皇後娘娘關系又好,很有臉面。大可先行把這意思告訴娘娘一聲,當日各府誥命不都得去,到時候讓賢妃娘娘當場開了金口,保個媒,由不得她們伯府不答應……她們伯府後面縱然有氣,咱們侯府只管以禮相待,各色納彩聘禮都給最好的規格來,這樣以誠相待,就是有天大的氣,也得消了……」

傅夫人恍然大悟,喜笑不停,眯起眼嘆道︰「虧你想到,我還只打量著怎麼說動玉娘……」便讓許媽媽拿秤子出來,封了兩包百兩雪花銀,又封三封五十兩的,三封二十兩的,使人拿了簽條,在上面寫了「謹奉恭安」四字,道︰「明日就把這一百兩的那兩封往宮里的李公公,劉尚儀處送去,剩下的或給其他女官或給娘娘那里主管太監……」

傅絳仙在炕上扭得跟麻花似的,總想探身去听二人說話。

開始只听見自個娘親和許媽媽在討論蘇妙真的婚事,後來見母親滿面愁容,突地那許媽媽說幾句話,母親就轉憂為喜,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法子。

傅絳仙正沉吟間——

傅雲天闖將進來,進門扣頭問安後,往傅夫人跟前湊著打听那許蓮子的事,傅夫人這邊正了了一樁心事,便笑道︰「恰好把你正妻的人選定下了,至于那個貴妾麼,你也不要急,等我把蘇家那姑娘的事兒定下,就給你去說,保準能成……」

「蘇家,那怎麼成!」傅雲天搶白頓足,懊惱一番,立馬勸道︰「娘,我真不能娶那蘇家妹子,她哥哥是誠瑾,我以後要是但凡對她一點不好,那誠瑾這個兄弟我還要不要了……」

傅夫人不料過了這數月後傅雲天提起這婚事仍是這番態度,惱道︰「婚姻大事哪里容你做主!再說了,你干嘛要對那姑娘不好,真真那是我瞧好的兒媳婦,到時候你若敢對她有半點不敬,我保管把你那心尖兒上的許姑娘給天天叫來,立規矩!」

「再說,誠瑾那孩子是個明理的,等真姐兒嫁來,他怎好插手你們的事兒的,休再提,小心我告訴你老子,看他從京營回來收不收拾你……」

傅雲天咬牙負氣,隨口說幾句話,就摔簾子出去。

傅夫人直翻白眼,對許媽媽道︰「你看這孩子,把他當娘的這片苦心,竟是半點沒領會……還有仙兒,每日我監督著她抄佛經靜心氣,免得日後進了那里……你說我何必這麼愁腸百轉地為他倆打算,沒一個領情的!」

許媽媽因勸道︰「大爺這是看重兄弟義氣,怕日後冷落了蘇五姑娘惹得他和好友生嫌隙,夫人可不能和他一年輕人置氣。這蘇姑娘容色絕佳,性子又好,到時候來了我們府上,大爺豈有不喜歡的,更不會冷落人家,您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著,小丫頭端上茶水,傅夫人喝著便讓給傅絳仙也添新茶去。

傅絳仙邊喝邊听傅夫人和許媽媽在那里合計,自個心想︰說道︰她哥傅雲天真是個不識好歹的,竟把珍珠當了魚目,那蘇妙真哪里不比京里其他女兒好,他非鬼迷心竅地迷上了那誰,誰來著。

又嘆一回蘇妙真,心道︰蘇妙真和她一樣,都該在姻緣上很該求一求。她自己不說了,有五皇子這出。

可蘇妙真,也著實倒霉,兩個相看上她們伯府,而又和她們伯府門當戶對的,都有些問題——

——那趙越北心有所屬,還沒問名納彩下定呢,就琢磨著抬舉他表妹抗衡正妻,而自個哥哥素來在上定不住性子,便嫁來,她也多是要對月傷春的……

*

那頭王氏回府,先去明善堂叫出來稱心如意兒,讓她們把求來的符給四處掛上或供奉,便回正房留了幾個心月復婆子在身邊說話,道︰「今兒隔著簾子,我沒自己瞅那趙越北的長相,李家的,你在外頭伺候,可瞧清樣子。」

李嬤嬤眉飛色舞道︰「哎唷我的二女乃女乃,那可不瞧得真切切的。那趙家郎著實好個人物,似乎跟咱們三少爺一般高矮,樣子也很俊。進退有禮,半點讓人看不出來是武將家的兒子。」

王氏因笑著點點頭,「听著也很像個好孩子,回話時很知道禮數,听趙夫人說他也讀書,房里都沒放人……他家里人口也簡單……」

李嬤嬤等人琢磨出她的意思,便笑問︰「二女乃女乃可是中意?不過可不能急著定下,還得再多瞧瞧其他家的兒郎才是,可不得仔細挑了,我瞧傅夫人也喜歡咱真姐兒呢。」

王氏贊同點頭,道︰「不急,真兒才十四呢,可不得好好相看兩年……本來東麒那孩子是個最好的選擇,可前些日子在娘家遇上了左都副御史許夫人,說話間曉得了一樁那孩子的不妥當處,又和京里之前的傳言兩相對照,我便熄了那頭的意思,今日也不過應付傅家而已……」

原來當日送禮恭賀王氏嫂子王夫人壽辰時,听許夫人抱怨幾句兒女姻緣難定「不說我們秋兒歲數生得尷尬,京里的其他有為兒郎都比她大,早早定了別人……就連我佷女的事兒,也難得很呢,雖她是個孤女,我們御史府也沒得說糟踐了她,讓她上趕著給人做妾去,任憑再烜赫煌煌的人家,也沒得這個理,什麼貴妾賤妾的,都是妾……」。

她便偷偷讓人打听,最近哪個府上常往許府上遣人了,這麼過了幾天,便知是鎮遠侯府。

王氏搖頭嘆氣,不然,其實傅家孩子和她閨女著實是良配……

外頭老婆子回報道︰「二女乃女乃,趙夫人來人了,說是把在明虛觀求得的平安福符篆和那祭享過的貢品等物送來幾樣,還有些宣府大同的特產……」

王氏忙讓進來,簾子打起,李嬤嬤便引了兩個面熟女人,都是晌午在三清觀見過的,那兩個女人進門先下跪磕頭,王氏忙笑︰「虧你們夫人惦記,後日我還去感寧寺祭拜,你們夫人若有空,便一起去。」

那兩個女人笑道︰「我們夫人回去只說和夫人您極為投緣,巴不得常常來往呢,這也不用回稟了,奴婢在這兒就可打個包票,我們夫人一听是夫人您親自響請,就是天大的事也得推了……」

又問︰「怎得不見兩位姑娘,我們夫人今兒還說大同宣府兩地的特產胭脂香膏,最適合這花骨朵年紀的女兒,讓我們送來,問問五姑娘喜不喜歡,若喜歡,再讓人多多的送來……」

王氏一听,就很歡喜,明白這趙夫人是在婉轉示好。

這宣大總督趙府權柄既重,那趙越北人又上進,趙夫人待蘇妙真又真的不錯,她便很是滿意,但不能表露,便隨便再問這兩個女人幾句話,送過茶讓過禮,好生再賞,使人送她們回去。

……

接連幾天並不歇息,王氏又去幾個佛寺道觀,為蘇問弦應試祈福。時光如梭,到二月初八,當日監考主試各官入諱,衙署前擠滿了一堆男女老少,也不顧仍有寒意,一大早天沒亮,就擠得貢院一整條街吵嚷喧囂,熱熱鬧鬧。

伯府早為蘇問弦在貢院附近買下了一精致房舍,初一便差人過去打掃布置,蘇安蘇全等人也擱了外事,跟著蘇觀河身邊的幾位下人一同往那處招呼,到初六日,一切廚子、火夫、買辦、書童都已就位,器具食物鋪蓋亦全都打點完畢,安頓妥當。

初八侵晨,天光拂曉。

蘇問弦從養榮堂定省請安出來,又往王氏上房去,王氏蘇觀河兩人備下早飯讓他吃了,各自交代一番。蘇妙真更心內如貓爪般,急得上躥下跳,一早上都在給蘇問弦使眼色,偏蘇問弦似要捉弄她似得,權當看不見,慢慢悠悠地才擱茶告退。蘇妙真正要跟著出去,王氏把她喊住︰「又想去煩你哥哥,回來,坐下,把這碗湯喝了再走人。」

蘇妙真怏怏地,朝蘇觀河投去求救眼神,蘇觀河撫須搖頭,稱有公文要看,便往書房去。蘇妙真又看向蘇妙娣,她正拿著繃子繡花,極為專心致志,不好打擾,只能坐定喝了那碗湯,又跟王氏說幾句好話,王氏方放她回房。

出了院子,蘇妙真眼見日頭升起,便估模著蘇問弦肯定已然打點衣服被褥,去寓所了,便一路踢著石子,一路悶悶地回平安院。

誰料剛至院內,毛球撲將過來,咬了她的裙子嗚嗚地叫,蘇妙真把它抱起來,便往里頭走,打眼瞧見蘇問弦從花廳內堂出來。

她眼楮一亮,提裙便奔過去,蘇問弦抬眼看見,皺眉過來,扶她上階,兩人便至花廳,蘇妙真將毛球交給綠意抱了,蘇問弦笑︰「一早就給我擠眉弄眼的?」

蘇妙真親手奉盞茶過去,交代他等著,忙回內室,取一條石青間金絲如意式樣絛子,小心翼翼往花廳去。

捧給蘇問弦笑道︰「我本來想去道觀給你求些符呢,不過因我不大信,娘又都備下了,便琢磨著換點別的心意。跟黃鶯學的,好容易打出來,想給你把那玉佩上的舊絛子換了。本來想今天在娘那里給你的,結果丟三落四地給忘了,便想讓你等等我,我把這個給你送去。」

蘇問弦接過,翻來覆去地把那如意絡子瞅了一回,蘇妙真怕他不喜歡,便道︰「我手藝一般,不過是個心意,哥哥若嫌棄它,也不用掛玉佩上,不拘掛哪兒。」

蘇問弦定定看她一眼,道︰「這個很好。」說著,便解了玉佩下來,遞給蘇妙真。

蘇妙真歡歡喜喜地接過,親手要用石青間金如意絛子,來仔細絡上那玉佩,因低頭對蘇問弦道︰「哥哥,今日去了可得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倒不必顧著臨陣磨刀了,反正那些東西是你熟了的。況那號房又矮又小,你這幾天可得吃些苦了。不過有詩曾說,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我祝你三場得意。」

「哥哥的文章我時時拿出來拜讀,詞句警練立意高遠,是極好的。不過哥哥也別太大壓力,你還年輕呢,再說了,不定接下來還有恩科,可別思慮太甚,要求太高,反傷身體……」

蘇問弦嗯一聲,見她先把那玉佩穿上絛子,後似乎嫌棄不大美觀,又拆下重弄,低眉斂目,別有一番認真專注,與妥帖溫情。又絮絮叨叨地各種囑咐他,或是飲食注意或是考場事宜,甚至漫無邊際地跟他押題,心內不勝其情,熨帖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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