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陳池回家,買了兩大袋東西。
許霜降冷眼瞧著,都是些食物和日用品。原本他們一周做一次家用物品大采購,新年回來鬧不和,這工作就沒繼續過,家里的許多物品確實要用罄了,她便沒作聲,由得陳池分類擺放。
「霜霜,」陳池走進房中,說得柔和,「和你商量一件事兒。」
許霜降抬起頭來。
「霜霜,四丫明天過來。」陳池含笑道,「她教授指派她下周一到這里參加一個學術會議,我想讓她住到我們家里,下周三她回去。」
許霜降沒說話。
「她一個女孩子,連續幾天住賓館,我有點不放心,家里有地方,也給她省點差旅費,把補助省下來掙點小錢零花。」陳池笑了一聲,語調更為輕快,「霜霜,這幾天我們好好的,不要讓四丫那張大嘴巴看出什麼來亂傳,好嗎?」
「……我知道了,明天我回我媽家住,等她走了再說。」許霜降放下電腦,打開衣櫃。
陳池急忙解釋道︰「不是,我是說我們不要在四丫面前吵,這幾天,你就讓我搬進來睡。我買了一張折疊床,明天送到後,把它放到隔壁小書房,給四丫準備一條被子就讓她睡。周末我們一起去周邊兜一兜,現在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你給點建議,這丫頭,每次來,運氣這麼不好,都踫上冬天了。」陳池眼中的笑意更盛,「嗯,我們跟爸媽說一聲,這周不回去了,或者,媽媽叫我們過去吃飯的話,我們把四丫也帶上?」
許霜降瞅瞅陳池,扭轉頭收撿自己的換洗衣物︰「這幾天我不住在這里,你們自己安排吧。」
「霜霜……」陳池凝住笑容,好半天才道,「四丫難得來一趟,我們這樣算什麼呢?」
「我沒有辦法陪你做戲。」許霜降斂眸道。
「夫妻和睦是做戲?」陳池的聲音有些冷。
「那你覺得我們現在和睦嗎?」許霜降將衣服抱到床鋪上,轉頭又打開另一扇櫃門,在行李箱和大背包之間猶豫著,說話間眼眉都沒抬一下。
她選了背包,明天帶著行李箱上班,總是讓人看著怪,保不定有同事來問是不是去旅游,這時段,大家都從春節假期里慢慢收了心,開始風風火火干工作,旅游可不是好借口。
「這麼久了,你還沒有消氣?」陳池一把抓住許霜降的手腕,略使點力把她剛拿起的背包扯下,聲音倒放輕了懇求,「霜霜,你別這樣,四丫提前兩天來,就是想趁著周末和我們聚聚。我在這里有家有室,讓她一個女孩子住賓館,爸媽面前,還有小姑姑小姑父面前,都說不過去的。四丫說了,要帶禮物給你。」
「我不要她的禮物。」許霜降被陳池搶走了包,心火騰地竄起來,拍打著陳池的胳膊,怒喊道,「誰要她的禮物?放開。」
陳池抓住她亂拍的手,又用了一分力氣,箍緊她兩只手腕,正色道︰「霜霜,四丫是我妹妹。」
許霜降的手臂灌注了全身的力氣,怎麼扭都無法擺月兌陳池,一雙眼楮要噴出火來,尖聲道︰「是你的好妹妹,和你隔開這麼遠,都記得把好同學好閨蜜往你面前送。」
「許霜降,」陳池暴喝一聲,「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什麼尖酸刻薄的難听話你都敢說?」
許霜降一怔,梗起脖子更加激動地嚷回去︰「我不尖酸刻薄,怎麼襯你們道貌岸然?我說的是事實,你听听就受不了了。那我全程被蒙在鼓里的呢?想不到吧,我手機里有證據。」
「什麼證據?」陳池愕然。
「前年春節,」許霜降連珠炮似地把壓在心頭的一件事叨了出來,「你剛換了這個工作,我們租在前面一個小區,你爸媽過年時來了,顧芳憐後面幾天也來了,她去看了陸晴。晚上你說要過去接她,後來沒沖到人家住處,就在我們地鐵口接的,我還硬跟著你去,你記得嗎?那時候你用了我的手機和顧芳憐通電話,她把陸晴的名字和電話都發到我手機上了,我不像你喜歡刪記錄刪信息,所以才保存到了這個證據。如果不是今年春節我親耳听見陸晴說,是顧芳憐幫著她把簡歷投到你這里,我還聯想不到這件事,原來顧芳憐這麼早就給你們牽線了。」
「胡說什麼,」陳池皺緊眉頭听完,斥道,「什麼牽線不牽線,四丫做事大咧咧,她去哪里找什麼人,我總叫給家里人說一聲備個底。那個名字電話,一定是我看她去陌生街道找同學,不放心才叫她留的。」
「對,是你叫她留的,你叫她給你留陸晴的手機號,她叫你把陸晴介紹到你公司里去。」許霜降漲紅著臉,拼盡全身力氣要甩開陳池的鉗制,聲音都快變調了︰「你們兄妹倆攪在一起,一搭一檔,終于和那個陸晴也攪在一起了。這就是注定的緣分,是不是?」
「你為什麼非要這麼想?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時間都這麼久了,你都要拿出來亂說。」
「我亂說?你們可以做,我為什麼不可以說?」許霜降亂擺著手臂,氣喘吁吁,夜半孤枕失眠時那些噬心的猜疑就一股腦兒噴薄而出︰「你什麼時候幫顧芳憐的好閨蜜介紹工作了?陸晴是什麼時候進你公司的?你和她在成為同事前,是不是早就通過顧芳憐互相聞名,甚至已經有往來?你們私下里的溝通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如果光明正大,那你為什麼自始至終瞞著我?別拿你那套公事私事來蒙騙我,陸晴是顧芳憐的同學,你把工作機會給她,本來就是徇私,滿大街都是讀過書的人才,誰會比她差?她是妖魔鬼怪還是天仙化身,你一個字都不能吐露的?現在你們打著公事的幌子,天天見面,滿意了嗎?」
蛛絲馬跡已有先兆,她卻當時懵懂。許霜降受不了這份不甘。
「你能不能安靜下來,別鬧了?」陳池惱道,虎口緊緊收攏,不讓許霜降亂掙。
許霜降被激得暴怒,眼眶發熱,手動不了,就抬腿去踢陳池的褲管︰「放開我,你以為我想鬧?」
陳池的下盤穩如磐石,她的雙手被他捉著,把自己的一只圓頭毛拖鞋蹭飛了,都沒踢動他,反而自己趔趄了。許霜降氣急,腳上只穿了一雙薄棉襪,直接踩到陳池的腳背上。那力道其實壓根兒沒多少,但整個人卻掙扎得十分劇烈︰「放開我,放開我。」
「不要鬧了。」陳池厲喝道。
許霜降被震得身形一滯,立即高喊︰「誰在鬧?我巴不得清靜。」她瞪大了眼楮,重重地呼吸著,一字一頓道,「你這個表妹,我不歡迎她到我們家,我表達得夠清楚嗎?」
陳池望著她,眸光里充滿了說不清的意味,半晌沉聲開腔道︰「四丫是我的妹妹,我的家里永遠歡迎她。」
他松開手,轉身往外走。
許霜降不再受制,卻一時不穩,身體一晃,退了兩步,腳後跟被床板擋住,直接坐到了床上。她紅著眼,看陳池走出房門,不一會兒,大門傳來砰地一聲,整個房子陷入了寂靜中。
她怔怔地坐著,努力地睜著眼楮,一直盯著空蕩蕩的門框。
眼淚溫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一滴接一滴地落到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