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陸濱柔再見到那位救她的姑娘,已是第二日早上了。她帶著凝香過來,悄聲問那守夜的小丫頭蓮蕊︰「醒了麼?」
蓮蕊忙道︰「回姑娘,還睡著呢,不過燒昨夜就已經退了。」
陸濱柔高興道︰「那就好。一會兒小廚房應該就把藥送過來了,你伺候著她喝下藥就去休息吧,讓你凝香姐姐安排個別的人來。」
小丫頭笑道︰「謝姑娘體恤。不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奴婢守了一夜,現在競然也不困。覺得即使再照顧這位姑娘一天也是可以的。」
凝香在一旁笑道︰「你這丫頭,平時不是最貪覺的麼,怎麼今日這般精神?看來還是姑娘的吩咐有用處,看,這一辦起姑娘親口安排的差事來,連犯困都沒有了。」
蓮蕊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陸濱柔也沒往心里去,笑著讓凝香趕緊叫個別的丫頭來替她。
凝香道︰「早就安排好了,一會兒蓮蕊伺候著喝完藥,蓮心跟她換班兒,也好讓蓮蕊回去休息。她們這麼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缺了睡覺也是不好。」
陸濱柔笑言極是,她走到床鋪邊,微微俯身看那睡著的救了她的恩人。饒是昨天已經見過了,今天乍一看見,她的心還是跳了下。那姑娘的臉……唉,實在是有些駭人,讓人不敢再盯著看第二眼。
她嘆了口氣,這張臉,讓她想起在父親軍中時,灶房上的主廚老馬,也是如這位姑娘般遇過大火,一張臉被燒了,只是沒這位這麼嚴重。
饒是如此,老馬也不怎麼說話,很少出來走動,只對她卻是極好的,那會兒她剛去軍營,除了父親身邊人,大家都完全不知道她身份,只當她是父親收的做雜物的小童,都支使她做這做那。老馬卻心疼她年幼,空下來時便給她做好吃的蛋羹等吃食……
陸濱柔默默地發了一會兒呆,不經意間瞥見那姑娘的睫毛似乎微微動了動,她驚喜地笑道︰「姑娘,可是醒了?」
那姑娘的睫毛又抖了抖,最終似乎有些不情願地慢慢睜開了眼,看向她。一雙眼楮倒是黑白分明,眼神清亮,一睜開整個人頓時顯得很有生氣。
陸濱柔愣了愣,總感覺……哪里有點怪怪的。不過她很快壓下這感覺,溫和地看向她,笑道︰「既然醒了,那快讓蓮蕊伺候著你把藥喝了罷。你不知道,你昏迷了一晚上,可把大家擔心壞了。」
那姑娘似是沒想到她敢和自己對視,愣了下,似是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艱難地張口道︰「我……我想先……如廁……」聲音極為嘶啞難辨,想是被燒時也燒壞了嗓子。
濱柔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一時愣了,站在稍後一步的凝香趕緊上前來,笑道︰「可不是,這位姑娘昏迷了一晚上了,之前還喝了那麼一大碗藥,應該的,應該的。來,我扶你去淨房……」
「不必了。」她嘶啞著聲音道,「你們……都出去,我自己來。」
眾人都愣了愣,凝香陪笑道︰「姑娘,你受了傷,還是我扶你……」
「出去!」她冷冷道,雖然是嘶啞難辨的聲音,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陸濱柔壓下心中的微微疑惑,道︰「罷了罷了,咱們都出去罷。」說罷率先轉身出去了。
凝香也跟著走了出去,走在最後的小丫頭蓮蕊扭頭叮囑道︰「淨房在那道簾後,旁邊手紙,清水,香胰子都有,那你自己自便吧。」說完也有些遲疑地走了。
盯著她們出了門,待到那厚厚的門簾落下,門也吱呀一聲關上,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的那位才長長地出了口氣,手有些顫抖地掀開蓋在身上的厚厚的錦被,只見那有些破爛的裙擺間,下月復三寸處竟高高鼓起……
這位救了陸家大姑娘的所謂「姑娘」,分明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
他苦惱地望著那處熟悉的,每天早上都會如期起立的地方,簡直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但是已經憋了大半夜的尿意讓他實在不敢再這麼無謂地糾結下去,他爬起來,看著自己被妥善放在床前地兩只巨大又破爛的「繡鞋」,無比嫌棄地胡亂套上,歪歪扭扭地走進淨房。
掀開馬桶蓋,那里面已經鋪了厚厚一層香屑,散發著有些濃烈的香味。
他站定,手剛起來想去解腰帶,視線觸及到那灰撲撲的,卻明顯是女子所著的裙子上,又立馬縮了回來。
警惕地回頭望了望,窗戶都是關著的,隱隱還能听到外頭幾個女孩兒清脆悅耳的低低語聲,想來並沒人偷看……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一閉眼,轉身仿照女人那般蹲下了身子……
待得解決完這一人生大事,淨完手掀簾出來,他簡直覺得屈辱地無以復加。
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自作孽不可活,就是面前是一塊****,自己也得認命吞下去……
待得重新躺下,他胡亂扯過被子蓋在身上,眼楮望向門口,猶豫了下,重重咳了兩聲。
應聲而進的,不是他以為的陸濱柔,甚至也不是她身邊那兩個丫頭,而是扶著他回來的那個小丫頭,蓮心。
他松了口氣,想也是,那陸濱柔畢竟是正經的主子,怎麼還能天天守在他這里。但是,松了口氣的同時,他心里似乎又有點說不清的感覺,似是有點失落。
他皺下眉壓下心里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看向床邊恭敬地站著的那個小丫頭。
蓮心感覺到他在看她,有些緊張地垂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自己的衣角。
他看著她無措的樣子,壓低聲音道︰「去給我倒杯水。」聲音不是剛才那種嘶啞難辨,而是低沉而動听。
不過,要是陸濱柔听到了這個聲音,大概會大吃一驚,因為她曾經清清楚楚地听到過這個聲音,正是那日在半山寺的梅林中,纏著那個綠衣美人不放的錦衣少年!
沒錯,這便是那個和陸濱柔有婚約的安郡王段璟段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