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素亥自己在東邊愉快地玩耍,忽特刺也沒閑著,他要攻克的港口是迦法,在克里木半島正西,隔海相望。這兒的許多人是蒙軍西進時,被迫從克里木半島離開的逃亡者,意志堅定地決不投降,依靠海路補給,堅壁清野,閉城不戰。
忽特刺圍城數月,久攻不下,悶熱的天氣里,瘟疫再次蔓延。
不同于上次,這次瘟疫迅疾猛烈,驟然發病,一夜之間,蒙軍死傷過千。
氣急敗壞的忽特刺直接把尸體拋入城內,莫名其妙的迦法人還以為蒙軍已經沒了可以攻城的巨石彈藥,只能拿尸體來砸。
不到半個月,迦法城中水源和空氣都被腐爛的尸體污染,也爆發瘟疫,許多人的腋下、腿窩長出巨大的膿核包塊,三四日內全身青黑而死。
幸存的迦法人紛紛打開城門,倉皇乘船逃竄。
蒙兀人也沒能佔領此處,瘟疫一樣沒放過他們,兵力大減的忽特刺只能退向欽察草原,讓沿海城市暫時月兌離了戰爭的陰影。
此時迦法城爆發瘟疫的消息已經傳遍歐洲,幾乎所有的港口都拒絕幸存者登陸,威尼斯的一些港口勒令他們的船在海上隔離一個月,才準許船上的人上岸,繼續隔離。只是所有人都沒想到,船上攜帶跳蚤和病菌的老鼠比人類厲害多了,它們早已泅渡或通過纜繩登陸。這會的歐洲城市沒有衛生可言,街上髒水和糞便四溢,垃圾和雜物堆砌,正是老鼠的天堂。
雖然目前只有迦法人因瘟疫的致死率而恐懼,蒙兀人憎恨‘神罰’讓到手的財寶拿不出來,歐洲人都以為疾病被隔絕于海上,冬天的到來也讓這場疫病稍微緩和了一下攻勢,蒙蔽了歐洲人,只作為談資出現在人們口中,讓所有人失去戒心。
然而,死神不會輕易放棄看上的目標,,日後被命名為‘黑死病’的這場瘟疫,即將開始在整個歐洲蔓延。
這個情況倒是在大虞的預計里,隨使船而來的禮物中有不少關于防疫的小冊子,使團人手一本,再加上漢人衛生條件比西方人都好,不但洗手洗澡勤快,連污物的處理都很講究。只是這些漢語寫成的醫療措施被許多國家束之高閣,傲慢的教廷更是直接拿這些異國來的精美紙張和文字印刷品作為藝術珍藏,內容連翻都沒翻。
神宗十年春天,等爆發大規模瘟疫的消息傳至大虞時,最早淪陷的迦法一城慘狀才通過西方最大的城市拂菻傳遍整個歐洲,此時人人都已經發現,被稱為‘黑死病’的這場瘟疫是不可控制的。
整個大馬士革海和卓章海沿岸城市無一幸免。次年,一海之隔的不列顛也沒躲過,索斯安普敦作為黑死病登陸的第一站,幾乎沒什麼人活著,很多人從發病到死亡只有半天時間。不列顛人的死對頭厄爾巴人認為是自己的詛咒被上帝听到了,降罰于不列顛人,準備協助上帝徹底的消滅入侵者,結果厄爾巴人也中招了,幾天內死了幾千人,活著的準備回家時,又遭到不列顛人反擊,死傷過半。
到神宗十年底,黑死病席卷歐洲內陸高盧、日耳曼、羅剎公國等地,除了極冷地區,這場浩劫沒有放過一個城鎮。
瘟疫于神宗十一年秋天抵達馬木陸,沿尼羅河蔓延,向東抵達聖城、麥加,但最終在一年後會止步于報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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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驚恐的人們除了隔離根本不知道別的有效抵御之法,放血、催吐、煙燻、通便都用上了,或者以尿洗澡,殺死家畜貓狗,火烙腫塊,貼上干蛤蟆皮等偏方,還有苦修團從一處游行到另一處,手執鐵蒺藜鞭條抽打背部,以期洗清罪孽,當然,同時也把細菌也帶到各地,更利于疾病傳播。有些國王出于對大虞的尊敬,頒布了‘清掃令’,只是貴族們並不理睬,也不願意付更多的錢雇人去做這種‘毫無意義的浪費生命’之事。
伴隨災難產生的往往是**。
拘禁、冤案、歧視、仇恨,鋪天蓋地地沖著陌生人、麻風病人、精神病人、乞丐、窮人、妓女等弱勢群體而去。
摩西教徒更是首當其沖的‘罪魁禍首’。由于他們的生活場所更為干淨衛生,受到的侵襲稍輕,被孤立的教區正好又把他們與普羅大眾隔離開,顯得愈發可疑。日耳曼的梅因茲地區甚至認為是摩西教徒在城中井水下毒,超過一萬五千摩西教徒被處以火刑或折磨致死。整個歐洲各處都在大肆撲殺他們,像動物一樣將他們斬殺,或關入木屋活活燒死。無數幸存者奔向克里木半島,途徑各個城市又被驅逐和當成傳染源與病人隔離在一處,死傷極重。這種無意義的屠殺暴露出深植于歐洲人心底的反術忽人情緒,有時並不是出于恐懼瘟疫或教派之爭而痛下殺手,只因摩西教徒傳統上被禁止擁有地產,很多人不得不從事純金錢交易,比如掮客,或令人憎惡的放貸。于是,為了一勞永逸地擺月兌債務,普通負債人也會向他們舉起屠刀。
在其他教派的世界里,摩西教徒成了公敵。
只有孛烈兒國是個例外,因為繼任的國王伯萊斯拉夫最會賺錢的寵妃正是摩西教徒,不但敞開大門接收他們,還願意派兵護送其前往富浪島。
等束手無策的醫師听說大虞曾送來解決方案,要求閱讀並照做時,作為大秦帝國最著名的城市之一,翡冷翠(佛羅倫薩),在瘟疫反復肆虐之下,已十室九空,尤其是處理尸體的神職人員死得最多。‘教堂是通向上帝唯一通道’的信仰開始崩塌,人們紛紛指責教廷的無能和昏庸,開始質疑教派的權威。
然而即便有了防疫措施的提示,除了隔離病人,在執行滅鼠滅蚤、補充糖鹽水、接觸尸體者穿防護服、清潔洗手、垃圾處理等事項上,歐洲人和蒙兀人都沒有經驗,人手和物資不足,尤其是一直被大公教視為幽靈和邪惡化身的貓數量太少,情況好轉得並不明顯。
少數自願留在西方游學的漢人之中,有一位李東璧的得意弟子,龐賢。他親往翡冷翠,在教皇的支持下參與教廷醫師的解剖,發現了鼠疫分為三種類型和三種傳播方式,並找到將疫病從老鼠傳染到人身上的媒介是跳蚤,證實了大虞的醫學理論是正確的。最有說服力的證據在于,千里迢迢重金從大虞購入的草藥,能有效緩解和延續患者的病情。
將近三年後,瘟疫之神埃拉才靜靜收回她黑色的翅膀,帶走四分之一的歐洲人作為戰利品,其中包括讓西方人聞風喪膽的也素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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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神宗九年中,明庭率船隊回到上京後,對于已經開闊眼界的大虞人來說,風起雲涌的西方世界,哪怕是令人膽寒的黑死病,不過是報紙上的一則趣聞而已,他們更關心皇家產業的動向和朝廷修編的新律,最多再感嘆一句四方諸軍最近又有些什麼大動作。
從神宗七年萬人船隊下西洋開始,顧辭就通知貿易公司調整往後幾年的計劃,不論是大食可能有戰事,或蒙兀人在歐洲殺得興起,肯定都會影響利潤。她建立皇家產業的初衷本就不是在國內進行壟斷和野蠻擴張,而是把力氣使向大虞版圖之外的國家,間接刺激了民間對南洋的重視,和信田家的快速崛起。當船隊回歸後,正值她再次有孕,不宜操勞,只得把心思放到歐洲那邊,幫忙整理些情報。藝青接手了皇家產業的全部日常事務,開始花更多時間在國內,配合顧翱普查非奴籍的人口數量,整合行會,建言商稅,通商山區,推廣新物種等水磨工夫。
現在黑死病一爆發,西方買主不知道還活得下來麼,貿易公司馬上聯絡其他買家,再不行就及時清倉止損。有可能接手的買家不過是波羅和朱羅王朝,以及東瀛的幾個大名,可想而知價錢肯定都不如富得流油的大食或西方教廷給的高。
挺著個大肚子的顧辭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索性讓老公和聰明絕頂的大臣們趁這個機會討論一下,要不要開始縮緊海貿資格,對于海商的貿易資格加以控制,實行牌照制度。再交代藝青從這些年皇家貿易公司積攢的數據中列出各行業的供應商質量排名,然後預估一下可能會縮減的交易規模,幫袁懿做好功課。
為了防止瘟疫傳入國內,除皇家產業不受限制外,由市舶司檢核合格的船隊才印發‘通航證’,憑此證才可出入港口。另外,各地官府也接到整改任務,不論是港口碼頭、驛所關卡、城門府衙,都要嚴格執行‘右進左出、分開出入’的原則,以免疫病傳染。
對于經常遭受瘟疫襲擊的泱泱大國,大家都覺得這不過是小意思,就是港口碼頭的任務麻煩點。
如今的海港或碼頭,有條件的都用上了蒸汽機駁盤和吊車進行卸貨,比之人力或畜力更為方便。雖然一台機器貴得離譜,但皇後發話,工造局可接受‘分期付款’——只要提供價值差不多的抵押,每月僅用交一部分使用費便可拿去用了。使用費其實是分期本金和利息,付訖本息之後,機器才歸于購買人。若半途停止付款,工造局可選擇拿走抵押物,把機器給購買人,也可以按購買人已付款的比例,只要一部分抵押物,然後機器再另賣他人,扣除折舊費用和管理費用,按比例將貨款分給原來的買家。分期貸款的出現,讓許多經營倉儲的商人們願意掏錢買機器,工造局也發現這樣比直接一次性買斷得的錢更多,只不過,一旦發生糾紛,可能刑部又得多出一個判例教材,指導大理寺斷案了。
顧辭弄出來分期付款,有另外兩個原因,一個是目前假肢的制作和成本比較高,價錢不是誰都付得起的,如果想要盡快給軍中傷殘之人配上,除了按職級功勛提供不同免費額度之外,讓他們分幾年,每個月付一點,負擔起來也不難。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開挖蘇伊士運河做準備,埃及也許是唯一的合作對象,不僅是因為他們已控制了紅海兩岸,更重要的是,他們和大食人一樣,習慣于從尼羅河上游的非洲月復地獲取源源不斷的勞動力來使用,正是顧勛帶回來的贊吉奴。
現在要調整船舶的進出通道,許多地方需要拓寬或改建,不是一個官員隨便找些耆老、工匠就能拿主意的事,還得靠專業人士來改建。格理大學這下高興了,多好的實習機會啊。水利科派出幾百名學生奔赴各地,給工造局的技師們打下手。他們的專業理論和規劃能力,讓許多對格理大學不以為然的官宦鄉紳都開始正視這所規格比鶴鳴還高的學府。
大學,比之太學,僅差一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