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幾句話,三個大儒之間的交流,並沒有采用傳音的方式,水馨也听清楚了。總體來說,北方的局勢變化,比她來之前,甚至是比她不久之前想到的要快得多。
明國吃虧就吃虧在沒有血脈傳承,沒有匯聚人心國運之物這兩點上了。
華國那邊有個仙海城的滅城案做提醒,皇室又早對掙月兌束縛這種事有想法,兩件事順利合二為一形成方案。
佛門那邊因為信仰之力匯聚,兩個佛都隱約踫觸到法則、天道,對于浮月界的危機有所感應,各自想法應對。
而明國東海道台古執,則多半是組織考察之後精心挑選出來的。
在性格立場上,會選擇自己行動而不是拖著一個國家一起行動的類型那樣做主導權在誰手上不好說,要顧慮的東西也比「一道之地」大多了。
組織給古執幫助,然後古執給組織在明國的行動提供方便。
結果,明國政事堂這邊,哪邊的信息來源都沒有,就直接悲劇了。
嗯,從這點來說,定海城的事情,應該說萬色蓮的封鎮效果太好,發生得太晚……定海城的事情發生之後,明國也是察覺到了不對的。若非如此,君幼誠不會替水馨隱瞞身份。
可惜對明國來說,這個應對時間太短了。他們根本來不及去追究定海城事件的深層因果,就被其他幾個知情者的一連串組合拳打得只能被動應對。
可以說,其他幾個知情者,已經有了自己的方案的知情者,都想在這個唯一不知情的國家身上狠狠咬一口。
現在明國也已經知道這個局面了。
盡管知道得比較晚,但他們也肯定得盡快拿出一個方案來。
正如水馨之前思考過的,面對妖魔戰爭,只有三種選擇戰、逃,或者死。
死肯定是不會自己先選擇死的。逃,也不可能帶著一國的民眾逃去其他世界。更別說浮月界還被封閉了。
事實上留給明國政事堂唯一的選擇就是「戰」。
就是梵國、華國,東海道台古執。如果沒有修仙界那種「逃離浮月界」的可行方案,那麼,不管建立多麼堅固、隱秘的避難所,都必然還是得戰斗。
然而,問題也在這里。
正如邱醉所說,他們現在知道的就是「妖魔戰爭會重新開始」,仙海城、定海城,都是先兆。但光是仙海城和定海城之間的事故間隔,就是二十多年。萬仙殿說是出問題可終究沒有徹底崩塌。
他們不知道妖魔什麼時候來、從哪里來、規模怎樣,實力如何。
他們不知道三千界的其他世界,數百年前還隱約有些交流的其他世界,是不是也會成為妖魔戰爭的戰場,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應對。甚至不知道在那些世界,妖魔戰爭是否已經重新開始!
一場必將發生的戰爭,僅僅知道「必將發生」,而對敵人的信息了解為零。
這不是一般的蛋疼。
再是智計通天,在信息為零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制作出一個靠譜的作戰計劃。尤其是需要保護的凡人至少有數億……
再然後,明國政事堂終于明白了他們那些對手們的策略。
在舉目一望,什麼地方都可能冒出妖魔來的前提條件下,先考慮比較壞的可能,「秘境」真的很重要!
縱觀上古妖魔戰爭的記載,之前提到的「獸王秘境」是連發現都被沒有被發現過。
可被發現過的那些秘境,比如說萬軍秘境之類,又何曾淪陷?
畢竟秘境這種東西,只要保護好了內部,要守住的就只有「秘境之門」,比防御一個城市,一個國家,要容易太多!從古至今,出問題的秘境,基本都是從內部開始崩潰的。
想要毀壞一個秘境,都要先進入秘境再說。
這麼說來,「封秘境」是一種辦法,古時候絕大部分的秘境都是封出來的。
但別說北方根本就沒有完整的技術,按照零碎的記載也知道,封秘境對靈材的質量和數量要求極高。現在整個北方加起來都湊不齊零碎記載中記錄的那些靈材畢竟那些靈材都是誕生在大陸上的。
那麼……
「人造領域」還真就成了最重要的方法!雖然範圍肯定沒有秘境寬廣,但比封秘境更有可行性。
臥龍山脈里依托于龍氣制造出來的偽領域是華國皇室在這方面試驗的成果,而南方修仙界也也有類似的技術。
宣和和那幾個梵國僧人同時制造了一個臨時領域,雖然沒有臥龍山脈的「偽領域」那麼穩固,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投影。
如果以「佛」為核心展開領域,那就是「佛國」,只怕比臥龍山脈的偽領域會強太多。
而華國皇室若是掙月兌束縛,以華國皇帝為核心制造領域,可能也差不了太多。
明國……
書山、學海,當然都有秘境的潛質,現在也正在主動向秘境來發展。
但和「封秘境」用高深的陣法和靈材來構建秘境外殼不同,書山、學海是在自然發展。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哪怕是秘境完善起來,也不大可能和其他的秘境那樣隱秘而易守難攻。更別說距離真正的秘境還有一大段路了。
若是書山學海現在就能用,邱醉也不至于說「還沒有第二套方案」。
也就是說,明國現在既沒有封秘境的技術,也沒有人造領域的儲備。
簡直悲劇。
不過,事實上,在華國透露「妖魔戰爭將開始」的消息之後,明國政事堂已經大抵意識到了這個悲慘的現實。
能夠迅速和華國達成一致,派人去幫忙探索山海殿,就是想要趁機打探下消息,吸取一些經驗,並且和華國的「世家派」達成更深層的合作。
被梵國來的使節團啃了兩口以後,政事堂的人們反而有了新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表現在了水馨……不對,林冬連的待遇上。
「真讓我去找‘本體’啊?」
水馨目瞪口呆。
她之前是想要混進君幼誠的秘境蓮隊伍里的。換回林冬連的身份就是為了這個。但是……好像這個要求也不大好拒絕啊?
現在坐在水馨面前的兩個人,兩個女性,一個是給予了她不少幫助的蘇夫人蘇傾顯然她代表政事堂的意見。一個是華國的大儒林殊她出現,意味著在這件事上,明國不但和華國世家達成了一致,還和華國宗室達成了一致。
……因為書山那次的表現過火了嗎?
「這個任務很可能要深入修仙界。」蘇傾道,「所以,我們和他們,」她指華國宗室,「都會派人保護你行動。」
水馨的表情一言難盡。
她能說不到一年前她才因為逃亡的原因北上嗎?
忽地,林殊「嗤」的一聲笑了,轉頭對蘇傾道,「我有話想要單獨和這位林氏女談一談。」
蘇傾挑眉。
「……蘇夫人想要听,其實也無所謂。但最好能做個保證不外傳。」
蘇傾眉毛挑得更高,這話的意思,貌似並不像是讓她立下一個嚴苛的元神誓言。如果不立下一個嚴苛的元神誓言,她就總有辦法往外傳如果有那個必要的話。
所以林殊的意思是,她自己就會覺得不能往外傳?
「只要不對明國不利,我以自身名譽保證不外傳。」蘇傾試探性的說道。
果然,林殊就不說什麼了。
她們特意來文山書院找「林冬連」談話,要她去執行一個秘密任務,本身就是做好了嚴密防護的。
林殊從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根一塊長條形、半指厚的玉片。玉片差不多兩個手掌那麼長,半手寬。上面的三個字「林誠歡」,正在發出淡淡的金光。
蘇傾立刻瞪大了眼。
水馨更是輕而易舉的感應到了這個玉片上的三個字和自身的聯系,滿臉呆滯這太犯規了!
「我想,不需要我解釋什麼了吧?」林殊微笑。
「……宗室玉牒可以這麼隨意的拿出來的嗎?」蘇傾話雖這麼說,驚奇無比的目光卻落在了水馨的身上。
「既然已經鎖定了範圍,當然有這個必要。」林殊繼續微笑。
水馨無語。
之前她想過,會不會有別的什麼奇葩的天目神通能看出她的異常來。現在,現在她知道了,不需要什麼天目神通。
宗室怎麼確認宗室女血脈沒問題的?記載著名字的宗室玉牒上,存著宗室子的血脈信息。
平時放在宗祠不會特意關注。
但血脈的真正擁有者和玉牒之間是有聯系的,這種同出一源的聯系,認真起來根本遮掩不了!
早知道林殊居然會將宗室玉牒帶出來……
她,她還換什麼身份啊!
「所以我也很好奇,你怎麼做到的?」林殊微笑問。
水馨的心神強大,盡管內心在咆哮,面上也恢復了正常,「閣下覺得為什麼我的父母要將我以男子的名義記入玉牒?」
「我帶了五個玉牒,」林殊道,「之前不確定是哪一個,自然無從查起。」
「我的兵魂是後天得來。」水馨道,「但我是有修煉資質的,只是一出生就被父母封印了大抵如此。」
「很不尋常的資質?」
「林驚吟是知道的,但他看來沒有向宗室傳信我原本的資質,是天生媚骨。天生媚骨,當然可以蓋住八品兵魂。」
畢竟九品兵魂和天生媚骨比起來,都屬于「差一截」的資質。
林殊和蘇傾都是最頂尖的女儒修,甚至可以說,她們是最頂尖的儒修。在儒門的環境,身為女性,沒有強大的意志和獨立精神,根本走不到她們的境界。她們都比同道境的大半男儒修強。
當然,聰穎的頭腦也不可或缺。
水馨一說「天生媚骨」,她們就將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瞬間了然!
這里唯一不能解釋的問題是……
「你的氣運是怎麼回事?」蘇傾好奇的問。
水馨之所以直接說明自己的特殊資質,就是已經進入了「嘗試聯盟」的狀態。畢竟從林殊的表現就能看出來,她雖然從宗室玉牒的反應上確認了「林冬連」的身份,但也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這才讓她在之前按兵不動,不做挑明。
她不說,他們也會去調查。做出各種腦補。
「天眷是氣運的一種,說到底,是讓人能更好的趨吉避凶。增加好事發生的概率,降低壞事發生的概率。了解天眷,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甚至是控制天眷。在做‘林冬連’的時候,我會主動隱藏天眷,並且影響觀察氣運的人,觀察我的時機,讓他在最有可能判斷失誤的時候來觀察我。之前戰斗的時候,我和林楓言,也曾經相互借過對方的天眷。」
一句天生媚骨,足以讓兩個女儒修明白,為什麼她能夠完美無缺的在大儒的感知中扮演林冬連。
但是,影響天眷、控制天眷……
蘇傾的臉上都露出了動容的神情,「即使是老師,也沒有想過這麼做。你不愧是他的血脈。」
本來想要說些什麼的林殊也點了點頭。
「因為聖儒是完整的天眷,到了我們這兒,我和林楓言共享了天眷。」水馨也露出笑容,「既然挑明了,那麼我就直說吧,我的鍛劍台上,扎著那棵樹的投影。它叫混沌靈木,根系彌補了我曾經破碎的兵魂,甚至我的兵魂也很可能本來就是因它而生。它的本體,九成九在那個想要破界逃亡的組織手中。按照我的經歷,現在回想的話,又幾乎可以肯定,它在一個秘境之中。」
頓了頓,水馨繼續道,「現在,你們還覺得應該去找它的本體嗎?」
蘇傾和林殊都是人精,意識到了林水馨的那個停頓,並不僅僅是個稱述到問題的轉折。
她肯定本來還想說些什麼消息,卻臨時住口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
哪怕是早有準備的林殊,都沒有料到,在短短的時間里,能得到那麼多,那麼重要的信息。以儒修的眼光來看,這姑娘簡直坦誠到過分了。非常純粹的劍修做派。
一口氣逼著人將知道的都說出來?那不是愚蠢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既然你是她。」蘇傾又問,「那麼,本來肯定是有計劃的。你們本來的計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