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氏之前的態度以及現在的臉色來看,哪怕是水馨也能看出一點楊氏和她的兩輩婆婆,相處得並不愉快,且已經鬧到了人盡皆知的程度,已經沒必要在外人面前掩飾,或者說掩飾不來。
但就水馨自己劍心的感知上來說……
在路上就已經和楊氏語言交鋒了幾次的于氏有些心不在焉。
而本質上已經修佛了的盧氏,則不如說是故意挑釁。
再想想張煜的態度,張煜分明是認為這兩位可能鬧ど蛾子的,卻又在同時,對這兩位並沒有什麼懷疑。所以才會對林誠思說不要客氣這一類的話。
這可就有趣了啊!
「夫人言重了。」楊氏確實很習慣盧氏的態度了,雖然面上沒有什麼妥協之色,語言還是很客氣的,「這兩位,一位是華國宗室,一位是林氏的後起之秀,家主親自帶回家幫忙的。林姑娘也確實幫上了大忙。只是家主忙碌,無法親自接待,這才委托夫人。」
盧氏哼了一聲。
水馨一直在仔細注意著著兩位,盧氏的外表看起來就已經不年輕了。衣服也顯得十分樸素。端正的五官周邊,也染上了皺紋。她的氣質就應該是端莊類別的。但此時看來卻有些凶厲。
有過不少偽裝經驗的水馨很快就判定了這似乎是化妝的功勞。
至于于氏……
水馨卻有點兒懷疑自己的眼楮。
對于一個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人而言,她似乎活得過于滋潤了哪怕是目前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妝容衣飾也十分暗淡,卻依然有些掩飾不住的,眉宇間的意氣風發。
那甚至不像是在不在乎丈夫後,找到了自身價值的意氣風發!
當然了,還是那句話,和蘇傾比較的話,對她太不公平了一些。
這些後宅的夫人們,已經度過了幾百年貴婦生涯的夫人們,水馨又終究還見得太少了一些,無從比較判斷。
「罷了,那你們就來坐著吧。」盧氏道,示意來客可以坐下,用十分勉為其難的語氣讓人上了茶和點心,然後靠在主位的椅子上,閉目小憩起來。
楊氏頓時十分尷尬。
但她依然有些慶幸,因為這已經是很不錯的局面了。至少,盧氏沒有過分的表現她的壞脾氣不是麼?
不搭理客人什麼的……她到底輩分高,有禮貌地話,兩個客人也不該說什麼。
水馨和林誠思確實都很淡定。
被張煜那麼一提,他們都以為會遇上什麼奇葩狀況好吧。只是被無視的話,毛毛雨了。
結果,在尷尬的坐了好一陣子。
水馨已經將過于簡樸,配色暗沉,沒有什麼裝飾的正堂給看了一遍,並且並不表示意外……于氏坐不住了。
她本來就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牽掛著什麼。
短短時間內喝掉了兩杯水。
忍不住的對楊氏開口,「陳氏死了?」
「是。」楊氏表示驚訝。
畢竟,于氏不管張清河的後宅爭斗已經很多年了她的嫡子,也就是她的丈夫,目前為止都是張家的人里最接近大儒的一位,嫡脈都是他們的子孫。其他的妾室再怎麼鬧,哪怕生下孩子吧,也就是給少量錢財獨立出戶的結局。
爭斗中不是沒有出過丟命的事件。
「死得很不光彩?」于氏卻繼續追問,好像還很在乎張清河一樣,語氣是真的有些幸災樂禍。
「也很蹊蹺。」楊氏謹慎的說,「她所中之毒,根本不是內宅應有之物。」
于氏冷笑一聲,「所以才要我們到這里來坐著麼?」
「出現了那種不應有的東西,也就意味著這內宅已經很可能的混入了危險之人。」楊氏道。
于氏又嗤笑了一聲,不再言語了。
可是……
林誠思和水馨兩人對望一眼,旁觀者清,他們雖然都是第一次見于氏,卻依然覺得,于氏的情況相當怪異。
這背後莫非真的有于氏的推手?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陳氏一死,于氏就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也實在是不像什麼深謀遠慮,老謀深算之輩。完全不像是蘇傾用「天機」這種天目神通,窺視到的存在。
水馨決定試探一下。
雖然這是對方的地盤,一旦宅邸的禁制用起來,她就算是劍心估計也要跪。但這畢竟不是在大儒面前作死不是?大儒自己都給了「免死金牌」了。
「楊夫人看來還不知道龍息香到底代表什麼?」水馨一臉高傲的模樣,主動開口。
「……確實以前不曾听聞。」
水馨在今天之前也沒听說過。
「龍息香針對的是龍裔血脈。而那個叫做林楓言的劍心,雖然不是我林氏宗族之人,確實圖騰一族的後裔,換句話說,他是有青龍血脈的。但這件事,想來知道得人不多。畢竟林楓言此人,頂多是在兩三月前,才在中雲道範陽府那邊被確認了身份圖騰血脈,不完整的天眷者。」
對于圖騰一族,因為消失已久,內宅的女眷們听著,頂多覺得似乎有些稀奇,卻並不怎麼在意。
可最後一句話出來,楊氏大驚失色,盧氏都睜開了眼。
于氏……于氏非常明顯的驚跳了一下,臉色白了不少。
「能在幾個月的時間里,就找到龍息香這種針對性的奇物,恰好在人上門的時候用上。哪怕沒有成功,這背後的事情,難道不令人擔憂嗎?」
楊氏的臉色變來變去的。
于氏則已經靠到椅背上去了。
唯有盧氏,雖然也面帶驚奇,但她顯然不怎麼在意。
「剛才家主說南方修仙界……」
「林楓言這個劍心似乎也說過,南方修仙界有人在圖謀北方,試圖報仇?」水馨用不那麼肯定的語氣說道,「我倒沒有當面听見。但是想想也很合理吧。包括之前的事情。」
果然不只是恐嚇麼……
臉上陰晴不定的楊氏也有些癱了。
對她來說,還有一點糟糕之處在于,張氏的內宅現在看來問題很大。而除了上面兩輩人的院子,絕大部分地方,都是她在主持內務!
而事實上,他能控制的地方又並不多。
在張氏沒有出現第二個大儒,張清河又完全沒把指望放在她丈夫的前提下,她那隔了兩三輩的後代們,和他的丈夫是存在資源競爭關系的,她根本控制不住。
拿長輩的身份壓?
張清河還是她長輩呢。
他又長期流連後宅。
現在,楊氏只能希望,自家的家主能明察秋毫了。
另一邊,林水馨卻是和林誠思再次對望了一眼,算是達成了一致于氏這家伙,至少是被人利用了吧?她很有可能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嚴重?要是那樣,就不知道指使她的人,是不是在張宅了。
至少……跟著楊氏和于氏過來的貼身侍女,都垂眉斂目的站著,看不出什麼異常。
而盧氏麼……水馨覺得這位已經有點兒四大皆空的感覺了。
所以,大儒又怎麼樣?連「齊家」都做不到。
林誠思分明從水馨的眼神中,看出了這樣的鄙視之情。
對此林誠思還真是無力反駁。
還有些反思。
大儒們其實還是很注重名聲的。在約束家眷不干涉政事這一點上,幾乎沒人有問題。但僅僅是這樣的話,似乎有些不夠?
接下來該怎麼做?
鄙視完之後,水馨開始考慮下一步是不是要將于氏逼到狗急跳牆的程度呢?說起來這里是盧氏的主場,盧氏還是能自保的吧?
水馨還在那兒考慮呢,就听見有個焦急的聲音在外面道,「……還請通融,有大事要轉告夫人!」
于氏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是明夏的聲音,出什麼事了!?」她這一次太急切了。
不管是盧氏還是楊氏,這會兒都終于發現了于氏的不對。
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于氏被婆婆和媳婦看著,也終于反應過來。勉強圓話,「最近新苑的身子不太好,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故,我怕她被嚇著……快讓明夏進來!」
于氏尚且保留著一個很多女性長輩都會有的愛好挑一兩個順眼的女性後輩養在身邊。當然,男子也多有這樣的愛好就是了。
楊氏自己,也曾經養過一兩個孫女曾孫女。
後來輩分差得大了,就終究少了幾分親緣的感覺,也就到此為止。
此時听見于氏說起,頓時想起之前張煜的吩咐來,「新苑的話,似乎是新浣的親妹妹?」
水馨側目而視。
難道是那個原因?張新浣不是應該還沒來得及做第二步麼?而且都逮著自己的姐姐妹妹坑是什麼鬼?
「本來最近就有些不適,就是听見了新浣的事,憂心焦慮之下,一下子就病倒了。」于氏一臉的擔憂,「新浣出事,她的親事怕是要黃了。」
楊氏將事情想起來,臉色平復了幾分,「這也是命不好。」
頗為贊同的樣子。
張氏女雖然還算尊貴,但終究數量多了。先天天目固然不用擔心什麼。沒有先天天目的,總得有些旁的依仗,才能選上好兒郎。
張新浣雖然資質不是特別出眾,卻終究是個先天天目。
這時候,名為明夏,長相卻頗為普通的侍女迅速走進門來,「夫人,不好了,老爺讓人將三姑娘帶走了!三姑娘人還暈著啊!」
「真是豈有此理!」于氏拍案而起,「兒孫多了,就能這麼糟踐麼!?」
說著就要往外沖。
謝氏有些呆呆的看著。
盧氏完全無所謂。
但就在于氏要沖出大門的時候,一道白光忽然出現。四階巔峰氣息的小白忽然出現在門口,擋住了于氏的去路。
于氏嚇了一跳。
沖勢立止,嚇退了好幾步。差點兒一跤跌在地上,還虧得明夏扶住了他。
「你想做什麼?」盧氏也站起來了,喝問道。
她這一喝,倒是將于氏的氣急敗壞給擋了回去。當然了,盧氏的氣急敗壞,也本來就不足以戰勝她對那麼大一只妖獸的恐懼就是了。
「之前就听張大學士吩咐過張大人,讓他整理張新浣的直系血親。從最近的開始這話楊夫人肯定也听見了。」水馨條理清晰的快速道。
「從之前在葉大學士那得到的消息來看,張新浣有相當可能,是想要通過掠奪直系血親氣運或者健康、性命之類的方式,來增強自身力量,成就文膽的可能。雖然他是被人忽悠了,但張新苑若是身體有恙,則不能排除張新浣下手的可能。張大人將人帶走,只怕正是要確認這個可能。大學士也在關注,不管是不是被張新浣所害,被張大人帶走,都只會得到更好地救治。」
水馨走到了小白的身前,在小白的襯托下,加上她本身自信滿滿的模樣,倒是頗有氣勢。
迫得一屋子的人,不自覺的就听完了她的那麼一大堆話。
盧氏站在首位,到底是反應快一點,也鎮定一點,冷哼一聲道,「即使如此,于氏想去看看自己的後輩,又有何不妥?」
林誠思先行了一禮,隨即肅容道,「此事尚且牽扯到我林氏血脈。我等林氏子弟,當然也有責問之權,若張新苑被張新浣所害,那我倒要問于夫人,難道就沒有發現異常?」
這句話其實略顯無理取鬧畢竟于氏只是個普通人,一個普通人的嫡系少女生了病,也頂天了就是請一個低階修士過來治病。若是那麼容易發現,那早就該被逮住了。
林誠思面上不顯,心中卻略微尷尬。
為了配合,也只能拼了。
而且,林誠思到底是個天目,哪怕是後天的,對人心也非常敏感。不算太昏暗的光芒,也不足以阻擋他的視野。
當他擺出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之後,本來就已經有些慌亂的于氏,居然露出了非常明顯的心虛表情!
顯然,張新苑的病情,絕對不是像她說得那樣了。
林誠思立刻振奮精神,準備趁勝追擊,擊潰她的心防,將秘密掀開來。
然而,林誠思到底還是愣了點。
他倒未必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肯定高估了對面那「少婦」的心理承受力。
「于夫人……」
林誠思剛剛壓迫性的踏前一步,就見于氏忽然往後一跳。
到底也是大貫通的體質,下一秒,于氏就已經落在了盧氏的身邊,不知道從哪里模出了一把刀來,放在了盧氏的脖子上,崩潰的喊,「讓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