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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硬仗

黑雲蔽日,層層如鬼魅。

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上,風裂如刀割,騰起的煙塵肆意張揚在天地間。大地在震動,像是怒火正如潮水般在逼近。龐大的騎軍馳騁在煙塵中,戰士們都是一色的黑甲黑馬,赤紅的重錦戰袍在風里急振,高擎著無數柄烈火般熾熱的大旗,旗幟遮天蔽日,一時間整個草原上盡是鋪天蓋地的紅色。

那是火雲騎與北軍在爭奪戰場。柔然的驕傲「火雲騎」。自從一年前柔然大敗後,兵力嚴重受損,剩下唯一能震懾世人就是這支騎兵,草原上當之無愧的第一雄獅。雖然遠不及巔峰時的戰力,數量也在去年一戰中急劇減少,但草原就是他們的主戰場,就算只有一萬火雲騎,天下也沒有第二支騎兵能成為他們在草原上的敵手。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郁久閭斛律才有底氣主動和北朝一戰。他面臨的對手畢竟是獨孤陽,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明將」,如果沒有火雲騎,或許這輩子他注定就要飲恨而終了。

然而,如今的他決心放手一搏!

遠處高地上,戰士們扛起沉重的銅號,犛牛皮面的巨鼓被大椎震擊,鼓樂聲居高臨下傳入地面,場面頓時激烈沸騰起來。

那是柔然大汗在命令其余戰士擊鼓助威,他們太迫切地需要一場勝利了,一場證明柔然即使面對著獨孤陽也並不一定會輸的勝利。匈奴被滅,草原已經沒有人能和柔然爭奪牛羊和牧場了。可是不夠,這還不夠!

牧民不擅長手工和紡織,五光十色的漢人織錦和精美絕倫的瓷器金器,這些昂貴的絲綢和器皿為什麼鮮卑人能獨享柔然不能?他們要生存,要權力,而這一切只要打敗那些鮮卑人,就什麼都有了!

這場戰役一直持續到黑夜來臨,天空的最後一線光明被暮色吞沒。

整個草原已經被鮮血染紅,血水甚至沿著草地流進了青衣江。戰場上橫倒的分不清是柔然還是北朝的大旗,放眼都是尸體。僥幸還活著的戰士們還在揮舞戰刀,刀光中人頭像削菜般離體,濃重的血腥味沖天而起,食腐的禿鷹在天空中盤旋,叫得令人毛骨悚然。

這是一場毫無技巧可言的硬仗,火雲騎發揮了他們的充分優勢,縱然北軍在人數上遠遠領先,但雙方也只能說是勉強戰成平手而已。戰線越拉越長,加上突厥和高車湊的兩萬人馬,即便是獨孤陽親自訓練出來的軍隊,也覺得越來越吃力。

漠北草原南側的高地上,火紅大旗下,披著黑色大氅的年輕汗王立馬眺望,神情凝重肅穆,給他俊美的眉宇間添了一絲戾氣。

「我軍能勝麼?」他淡淡開口,轉頭看著身旁的老巫師。

「雙方都已經是強弩之末,誰的軍心先潰散,誰就輸了這場戰斗。」兩只眼楮都已經瞎了的老巫師話語間隱隱透著狂熱,他從不用眼楮去判斷一件事,「火雲騎是長生天送給柔然最強大的禮物,長生天會保佑他的子民的,柔然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英俊的汗王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希望如你所願!」

「斥候報告,昨天連禁軍統領霍炎也從長安趕了,我們是真的把這些鮮卑人逼急了。」老巫師的語氣里有淡淡的得意。

聞言,郁久閭斛律發自內心地笑道︰「老朋友了。」

「如果北朝的獨孤陽親自帶隊的話,沒人能擋得住他,火雲騎也不能。不過我們賭的就是他不敢把其余兵力也推進到青衣江的戰場上,畢竟隔著兩百里,他不清楚我們到底有多少兵力。」老巫師目不轉楮地盯著遠處的戰場。

郁久閭斛律笑了起來,與其說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更不如說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豪賭。拿整個草原和中原的半壁江山來賭!

他扯下腰間的酒囊,摩挲著外面的皮革,然後猛地灌了一口,濃烈的美酒辣在這個英俊得過分的汗王喉嚨里,像是有灼熱的小刀在刮著。

「真是一場豪賭啊……」他自言自語地低嘆了一句。

戰事開啟的消息傳回了長安,歷經一個多月的對峙,柔然和北朝的這場戰爭還是打起來了。一直被變相軟禁在驛館里的柔然左賢王,連同隨他而來的幾個使臣,第二天就被全部下獄。

不同以往,這次北朝要面對的是柔然、突厥和高車三大部落聯手的大軍,主戰場還是在草原,即使是由獨孤陽掛帥,北疆六鎮的十萬駐軍面臨的仍舊是前所未有的壓力。

前線急需增援,群臣齊聚勤政殿商議對策。長安近郊燕平大營的三萬大軍是拱衛京師的屏障,非到萬不得已不能啟用。最終,還是元乾力排眾議,下詔起用招降的兩萬安慶軍。

詔令明示,無論安慶軍從前犯下怎樣的過錯,此一戰打勝後,朝廷既往不咎,並依照軍功大行封賞,親族子女,亦可獲釋受賞。

聖旨下達的第三天,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的兩萬安慶軍便在永州整合後,日夜兼程地趕往了北疆。

這一次,草原和北朝之間再不會有任何機會。除了你死,就是我亡!

大理寺幽暗的地牢內,燈火忽明忽暗間,披著鴉青色斗篷的身影執著一盞長信宮燈,她走得很慢,一步步走到了地牢的盡頭。

她停下腳步,牢房內,郁久閭燕都在鋪著稻草的地上席地而坐,她只能看到他筆直的脊背。即使是到了此時,這個男人渾身華度依舊,絲毫不見髒亂,與這黑暗的監牢格格不入。

她就站在牢房外,靜靜看著他,看了很久。

他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終于睜開眼楮,緩緩側身回頭。她揭下了寬大的風帽,讓他完全看清楚了她的臉。

沒來由地,郁久閭燕都笑了,「皇後?」

「是我。」阿芫開口,「你笑什麼?」

「你看什麼?」他反問,唇畔笑意不減。

阿芫無視他話中的挑逗,這還是她第一次仔細打量他的眉目,錚錚風骨,堪描堪畫,仿佛蘊藏著山川日月。

長得真像漢人啊,她在心里感嘆。

「你為何而來?」

「自然有我要來的原因。你們呢?打算怎麼處置我呢?」他微笑著問︰「殺了我嗎?」。

阿芫笑答︰「自然有我們處置你的辦法。」見他沒什麼反應,她不由得挑眉,「你不怕?」

他回答得十分有底氣,「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然後便沒有繼續說話,目光也逐漸從阿芫身上抽離,仿佛想起了什麼東西。場面僵持起來,沉默良久,他才說︰

「阿黛爾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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