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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暗涌

寒風清冷,正是早春時節,北國冰封,長安護城河兩岸已經有了春意,柳樹抽枝,野草發芽,淡淡的女敕青色籠罩了長安城。不過半月的時間,滿城便是飄飛的柳絮,夾雜著尚未完全融化的殘雪,端的是一副秀麗春光。

阿芫一大清早便被叫到了母親的雅沁園,說要同她商量下月她和元乾的婚事。她到時,母親正在婢女的侍奉下洗漱,她便十分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旁小幾上的冊子。

母親貼身隨侍的楊姑姑提醒她,說這是內府局擬上來的禮單,她又仔細看了看,發現果然如此。

\"念來我听听!\"長公主對著銅鏡簪上步搖,仔細打量步搖在頭上的位置。

阿芫朗聲道:

\"金荷連螃蟹簪一對,嵌無光東珠六顆,小正珠二顆,湖珠二十顆,米珠四顆,紅寶石九塊,藍寶石兩塊,錁子一塊,重二兩一ˋ錢。

金蓮花盆景簪一對,嵌暴皮三等正珠一顆,湖珠一顆,無光東珠六顆,紅寶石十二塊,錁子一塊,重一兩五錢。

金松靈祝壽簪一對,嵌無光東珠二顆、碎小正珠二顆,米珠十顆,錁子二塊,紅寶石四塊,藍寶石二塊,碧牙麼二塊,重二兩。

醬色細羊皮袍一件、醬色緞上身羊皮,下接銀鼠皮袍一件、青緞貂皮褂二件、石青緞貂皮褂一件,石青緞繡八團金龍貂慊皮褂一件、石青緞繡八團白狐慊皮褂一件、青石緞四團夔龍銀鼠皮褂一件、青緞灰鼠皮褂二件。\"

念了一段,阿芫發現都是些大同小異的東西,不由得看向鏡中的長公主:\"母親,還要再繼續念嗎?\"

\"後頭都有什麼?\"長公主不咸不淡地問。

阿芫快速在禮單上掃視了幾個來回,道:\"嗯……有水晶雲母、琉璃玳瑁、犀角象牙,還有裝翠寶石,金龜、銀鹿、金表、銀粟、如意枕、鶴鵲枕、龍鳳帳、九玉欽、琴瑟幕、文布巾、火蠶衣。還有些金銀錢幣、緩羅綢緞和家俱器皿!\"

\"知道了,算他們盡心。\"長公主收拾好頭上的珠翠後,這才不緊不慢地拿了禮單在手里細看。

阿芫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眼暈,長公主一個眼風掃:\"這還只是內府局擬的那份,宮里還有你外祖母的一份,再加上我衛國公府貼補的一份,這才不算辱沒了你金尊玉貴的身份!\"

阿芫禁不住吐吐舌,卻反而又被母親抓住了小辮子:「成日里便這麼沒輕沒重,哪里有個名門仕女的樣子?等你做了元氏婦,丟的可是我衛國公府的臉面!」

\"母親……\"她低下了頭。

長公主的態度也不由得軟了下來,「說了你也只當耳旁風!」說完,又遞給阿芫一本花名冊,道:\"隨你嫁進東宮的女孩兒都找好了,你自己看看,再從里頭挑幾個出來,這事就算定下了。\"

阿芫驀地抬頭,神色微顯訝異,愣了一瞬後,又不動聲色地低下了頭。對母親的目光仿佛視而不見,動也不動,連冊子也不接。只覺得心里酸酸的,堵得難受。

精明的長公主一下就明白了女兒心里那點小九九,她耐著性子解釋:「你嫁總要有人幫襯,那些女孩都是與獨孤氏有姻親的世家中的庶女,出身名門,大家閨秀,不是那些個只會狐媚君王的伶人歌姬。不但威脅不了你的地位,還會對你以後大有助力。」

阿芫還是悶著不,既不反駁也不應允。長公主本就是不個有耐性的人,此刻不由得勃然大怒:

\"當初這門親事可是你哭著到你父親面前求來的,怎麼,到現在這點兒事就禁不住了?你連這點事都想不明白!她們族中父兄的前程仕途,就是我和你父親一句話的事。你以後是要做皇後的,她們會成為你在宮中的助力,保證後宮里沒有人能動搖你的地位!\"言罷,似乎是氣極,又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你如果嫁的是尋常的門閥列侯,今日在這里受這些教訓的人就不是你!」

她睨了小女兒一眼,面上冷若冰霜:「可你是嗎?」。

阿芫不發一言,沉默地跪在母親跟前。長公主原本打算在今日把大婚的禮單和賓客名單定下來,被她這麼一攪和,興致全無。

「女兒告退……」

眼見母親滿面怒容,似乎也不打算繼續今天的目的,阿芫悶聲從房里退了出去。

「郡主……」她正要出雅沁園時,楊姑姑在院子里叫住了她:「公主的心思您要體諒,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她也是為您好。」楊姑姑生了一副板正嚴肅的面孔,卻是柔聲柔氣的,像鄉間婦人哄孩子的語調。

見阿芫臉上並沒有不悅的神色,她又笑著打了個圓場:「既然今日無事,就去宮里看看太後娘娘吧,她老人家可是一直念叨您,念叨得緊呢!」

因為這一笑,楊姑姑嚴肅的輪廓柔和了不少,看著倒頗有幾分慈祥的意味。阿芫想了想,道了聲「好」,又謝了楊姑姑,便欠身離去了。

還是早春二月,為了御寒,她穿了一身木蘭青的貂絨長裙,罩了一頂披風,出府門的時候還撞上了西郊幾個大莊子的管事。

這時節,御花園里的桃花已經冒出了花苞,折梅亭的紅梅卻已經要敗了,雖然嫣紅奪目,卻也最易凋零,清冷的春風一吹,便從枝頭上回歸到了殘雪塵泥里。

在經過御花園時,阿芫不由得在折梅亭附近的長廊上停駐了一會兒。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等這些梅花都謝盡了,她和元乾的大婚之禮,也就該到了吧!

正要離開時,身後卻忽然響起一道有點熟悉的聲音:「郡主留步。」

溫和,帶著一絲謙卑,正是椒房殿首領內監宗愛一貫的語調,「郡主,皇後娘娘有請。」

順著宗愛的目光,阿芫看向那一大片梅林,隱約可見林中折梅亭尖尖的塔檐,里面似乎是有些隱隱綽綽的人影走動。直到跟著宗愛進了折梅亭後她才發現,原來不只崔皇後在,那個寵冠後宮的惠儀貴妃也在亭子里。

崔皇後勉強坐在錦褥上,披著厚重的雪狐大氅。臉色透著些蒼白,身邊燒著火紅的炭火,手里卻還抱著個暖爐。

阿芫恭敬地向她行禮:「舅母安好!」崔皇後抬了抬手,嘴角牽起一抹笑容,眉目間的書卷氣極濃,「好孩子,起來吧。」

一旁的惠儀貴妃輕笑道:「可有日子沒見著郡主了,這模樣是生得愈發俊俏了。」與崔皇後的孱弱虛浮不同,惠儀貴妃寧氏此刻十分的風情妖嬈,一身僅次于正紅色的紫紅宮裝,雖然是重錦宮裙卻露出了雪白豐滿的胸脯,雲鬢花搖,釵影旖旎,倒像是把這亭外的紅梅都比下去了三分。

難怪能從六宮三千粉黛中月兌穎而出,得舅舅的寵愛。阿芫粲然一笑,端正地向她一福:「臣女參見貴妃娘娘,娘娘金安!」

從這稱呼上便立時顯現出親疏來,惠儀貴妃的臉色一僵,又立馬反應過來,打趣道:「都是一家子的事,郡主不必如此生疏。你既稱皇後娘娘一聲舅母,本宮又尊娘娘一聲,你便喚本宮作姨母罷了!」

崔皇後只淡淡地笑著,但這笑也顯露出幾分虛弱的病態來,全然不復往日的威嚴華貴。從前她與皇帝也算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這幾年因著寧氏進了宮,兩人便連話也很難說上幾句了。如今她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若不是有兩個兒子和母族清河崔氏作為依靠,只怕後宮中人就要易主而侍了。偏她自己還不省得,只一昧吃齋念佛,祈求佛祖庇佑兒子的傷情,叫元乾好過些。

阿芫面露微笑,不緊不慢地說:「並非阿芫不識大體,而是上皇只得母親一個嫡公主,舅舅只有母親這一個長姐,並未听聞母親有其他的兄姐姊妹。母親從小諄諄教導,要知書識禮,不可胡鬧亂了輩分,阿芫銘記于心,實不敢忘。」

好一個知書識禮的明泰郡主!惠儀貴妃被踩了痛腳,她雖然得皇帝寵愛,母家也由商賈封了列侯,但比起皇後和後宮諸嬪妃,她的出身低了不只一星半點,更不要說與華陽長公主相提並論。此刻被人明明白白地打臉,她雖恨得咬牙切齒,卻也只得柔聲道:「是本宮疏忽了,郡主如此端莊識體,來日嫁進了東宮,淑德賢惠,必然是後宮和百姓的福氣。」

對她阿芫算不上厭惡或是喜歡,只是純粹地不想同她走得過近,因而對于她話里所指,也不欲多做口舌之爭,但寧氏卻似乎不太願意放過這個話題。

「知道你是個乖巧的,從前你是獨孤氏的女兒,今後可就是元氏婦了。你是個好性兒,以後必定賢惠,但也該勸勸長公主,元氏的女人哪能讓外人張口就是褒貶,這不是鬧了笑話嗎?」。

這是在敲打她,母親的地位再怎麼尊貴那也是外姓的女人,是臣。以後她要生存的地方是後宮,而後宮,現在已經是這個女人的天下。

「謹記娘娘教誨!」

阿芫心知,當初因為霸陵侯府求親一事將這個女人得罪了,她現在是徹底恨上衛國公府了。如今舅母又是這樣一副身子,如何能壓得過她?

見皇後的臉色並沒有什麼不妥,寧氏便索性沖著阿芫道:「早晚你也是要嫁進宮里的,如今便是稱我一聲母妃,那也是不為過的!」

寧氏眼角含笑,更顯得風情萬種,儀態萬千。阿芫停駐了一瞬,低頭婉聲道:「是,母妃!」

見狀,寧氏笑意更甚。

「阿芫還要去長樂宮陪伴外祖母,就不打擾舅母和娘娘賞梅的雅興了!」她沖著寧氏和崔皇後行禮:「阿芫告退……」

崔皇後似乎對剛才的一切渾然不覺,淡笑道:「多陪陪你外祖母也好,去吧。」

寧氏已讓阿芫服了軟,自然不會再去計較這後來的口頭稱謂,她的目的只是想讓這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明白,任憑她再尊貴的身份,也得在她面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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