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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的幽州大軍在城內,吳王的援救大軍駐扎在城外,既不合兵一處,也不一起發兵出擊,非敵非友。
遼國南侵大軍還有十幾萬人馬,其退卻北山後,仿佛不是來進攻的,倒像來看戲的,既不打幽州城,也不攻援救大軍的營寨。
在這詭異局面下,梁軍和遼軍的斥候倒是打得挺熱鬧,股遭遇戰時有發生,各有勝負,傷亡亦不大。
漸漸地,北山與幽州間竟出現了一條看不見的界線,雙方的斥候只要一靠近這線,定會發生一場規模遭遇戰,輸了的自回去,贏了的也不追。
匪夷所思的是,幽州與援軍的斥候間竟也出現了這樣一條隱形線……
援軍雖不缺糧草,有繳獲的,還有朝廷間或押運來的,但方同學依然強烈建議,以軍需不足、傷亡太大為名,派出數批軍士前往幽州以南各州縣要糧要兵。
雖然要的數目不大,但各州縣幾乎皆拒絕了,聲稱糧草士卒俱已聚集幽州,府庫空了。
前往各州縣傳令的軍士們也不氣惱,只是在各處城門以及交通要道貼滿布告,大肆宣揚援軍打敗遼賊的大功勞,希望士紳百姓們,有糧的出糧,有人的出人,前往援軍大營效力。
燕王大怒,書信斥責吳王此舉是在挖牆角,吳王蕭厚啟回信稱,前番決戰,軍隊傷亡太大,且糧草不繼,可否入城就食,以免饑寒的軍士們擾民。
燕王無奈,只得送了一批糧食給援軍,同時嚴厲曉諭幽州以南各州縣听從燕王府號令,否則嚴懲不貸。
幽州以南,黃河以北各州縣處于燕王的統治下多年,許多人早已忘記洛陽還有個皇帝和朝廷,且都認為只有燕王才是最厲害的。
此番援軍雖沒要到什麼糧食和兵員,卻似晴天響起一聲炸雷,官員士紳百姓們震驚了,朝廷軍竟能打敗強遼,而燕王卻擁著重兵龜縮在幽州城內,看來這朝廷還是很厲害的。
暗暗地,不少官員士紳秘密向蕭厚啟送來書信、財寶之類,對一些投靠援軍的百姓,大家亦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想來當兵的,編入新兵隊伍,交由上官胤嚴格訓練。
對于秘密投誠的官員士紳,蕭厚啟很客氣,不僅一一接見,還勸眾人要效忠大梁朝廷和燕王,可每天早上起來,蕭厚啟的枕頭總是濕了一大塊,那可是激動的淚水……
升為燕王府參軍的蘇欽趁數次出使,冒險給方連山留下一封書信,指出遼軍本不善攻城,此番卻是攻得頗有章法,恐有漢奸為向導。
入夜,方連山飯也沒吃,只是對著地圖發愣,猛地一驚,不顧傷還未愈,尋了個借口,只身前往上官胤處。
趁著夜色,在精壯斥候引路下,方連山率著上官胤、徐寶等人前往北山探听虛實。
干掉偶遇的兩股遼軍斥候,逼問出暗號後,眾人換上遼軍軍裝,一路直上北山。
越靠近北山,斥候部隊、游騎兵等愈發密集,虧得有暗號,有驚無險,方連山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來到高處,放眼望去,遼軍營寨整齊,幾排車輛為牆的營區內,堆堆篝火燃起,漫山遍野的帳篷間,一列列巡邏騎兵往來穿梭。
「遼軍果然強悍,夜間也戒備嚴密,要想偷襲,幾乎沒有可能!」上官胤低聲驚嘆,徐寶等人亦點頭認同。
方連山手微微上揚,示意眾人噤聲後,死死盯著燈火通明的遼軍營寨,到底哪兒不對勁兒……
偵察回營,方連山帶著上官胤、徐寶直奔中軍帳,巧了,蕭厚啟、李德廣、蔡襲三人俱在此議事。
「臭子!」見方連山風塵僕僕走進來,蕭厚啟喜得立起,「我們正著急呢!怎麼樣,當斥候過癮嗎?」
見方連山平安歸來,李德廣和蔡襲亦很高興。
「讓蕭兄和兩位擔心了!」方連山凝重道︰「幸虧今晚偵察一番,我發現——遼軍大營竟是空的!」
空的?眾人俱驚,上官胤和徐寶亦愣住了。
「你進那帳內看過?」蕭厚啟急道︰「如何斷定的?」
「沒進過營帳,我是從篝火看出的!」方連山回身問道︰「上官都尉、徐寶,你們覺得那篝火可有詭異之處?」
「篝火燃燒得很旺,我們的篝火大多了。」徐寶不解,「可能是遼人怕冷吧!」
「篝火很多,我們營寨的篝火密集許多。」上官胤回道︰「為防我軍夜襲,對遼軍來,明亮些總是好的。」
「遼軍的斥候和游騎兵我軍多出許多,要是為了防夜襲,早已足夠了!」方連山搖搖頭,「現在天氣愈發干燥,哪兒有軍營一頂或兩頂帳篷間就點一大堆篝火的?遼軍擅長野外行軍,帳篷密集處,更要嚴防火災,他們連這都不懂?加之我與幽州間貌合神離,以遼軍的凶戾性格,豈有不趁機報復之理?事出反常,必有陰謀。我斷定,遼軍主力已經轉移!」
什麼!眾人俱神色凝重。
「那……那遼軍主力是什麼時候溜掉的?去哪兒了?」蕭厚啟驚問。
「遼軍斥候和游騎兵主動出擊最頻繁最激烈的是什麼時候?」方連山轉向參與偵察的已升為游騎尉的徐寶。
「九天前!」徐寶肯定道︰「那天我們打得最激烈,每次遇敵雖不多,卻是一股接一股。」
「莫非遼軍撤回了新州?」李德廣早攤開地圖,沉聲道︰「為防我軍追擊,故意留下這空城計?」
「好一招金蟬月兌殼!」蔡襲重重地擊打手掌,「竟讓他們逃月兌了!現在追,哪里追得上?」
「若燕王叔父能早些與我們一同出擊……」蕭厚啟嘆息一聲。
「若遼軍撤退新州後,真回了遼國,那倒好辦了。」方連山指著地圖,「遼軍此番南下,耶律斜軫為主帥率二十萬大軍為左路攻幽州,而耶律休哥為副帥率十萬大軍為右路攻雲州。現在右路軍耶律休哥仍在攻打雲州的楊老將軍,並未傳來撤退的消息,身為左路,負有統帥和照應的職責,耶律斜軫敢撤回遼國嗎?而且,以耶律斜軫的雄心,他是絕對不會在依然擁有重兵的情況下認輸的!這樣回遼國,他如何向大汗耶律賢交待?」
「不回遼國?難道……」蕭厚啟大驚失色,「難道他想從新州向西,與右路軍耶律休哥兵合一處,去攻打雲州?」
「對耶律賢多多少少我還是了解的,這個人的智謀可不簡單哪。」方連山苦笑道︰「換作我來指揮,我定然會命令耶律斜軫從新州向西,沿著桑干河,直取雲州背後的寰州,切斷雲州與大後方朔州和代州的聯系。如此一來,雲州抗敵的楊老將軍可就危險了!」
「我們應該立即拔寨起營,火速救援寰州!」蔡襲指著地圖,急道︰「我們只要挑選精兵,日夜兼程,穿越飛狐口,應該能在應州一帶截住耶律斜軫!」
「你能用精兵,耶律斜軫難道不會挑選精銳騎兵嗎?他們可都是騎兵!」李德廣心中劇痛。
「此事應立即稟報父皇,飛速通報給齊王和楊老將軍!」蕭厚啟急得團團轉,「可我們這……這大軍不能動啊!」
「不能動?」方連山亦急了,「楊老將軍乃國之柱石,現在你我們的軍隊不能動?難道我們眼睜睜看著楊老將軍陷于危難嗎?」
「我……」蕭厚啟欲言又止,急得一坐在椅子上。
「方將軍息怒!」見方連山就要去拉扯蕭厚啟,李德廣忙勸阻,無奈道︰「這不能怪吳王殿下!這……這是陛下的密旨!攘外必先安內,燕王一直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此次遼軍南下,朝廷軍進入幽州月復地,一是為抗遼,還有就是」
「還有就是防止燕王背叛大梁,投降遼國!」蕭厚啟示意眾人坐下,緩緩道︰「燕王要想奪取帝位,恐怕只能借助遼國。我們此番不僅要監視燕王,而且還要趁機恢復朝廷對幽州以南各地的影響,所以我先前才會同意去向各地要糧要兵。要想削弱燕王對幽州以南各地的統治,可不是一件朝夕可以完成的事情。就是現在遼軍退了,我們也要借抗遼之名守在這里,請神容易送神難嘛。此事,還請諸位保密。」
「剛才是我著急了,險些錯怪了你。」方連山有些歉意,「蕭兄,事情緊急,能不能讓我率右衛軍的精銳去堵截耶律斜軫?德廣、蔡襲他們定能助你對付燕王!」
「路上心。」蕭厚啟緊緊握住方連山的大手……
屯騎都尉上官胤緊急點齊右衛軍三千精銳騎兵,游騎尉徐寶為斥候頭目,率百名騎兵先行出發。
美思子堅決要與方連山同行。
王顏卻是身體孱弱,又有箭傷在肩,無法前去,送出營帳後,默默地看著篝火旁的方連山與美思子雙雙翻身上馬。
「我會讓人送你回洛陽……」回望一眼楚楚動人、目泛淚光的王顏,方連山狠下心腸,就要揚鞭抽馬。
「不管是在洛陽,還是在高麗,我都會永遠等著你!」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緊靠帳門的王顏突然高聲喊道。
「我不適合你!找個好男人嫁了吧!」方連山不敢回頭,不顧美思子的詫異,飛馳而去,消失在黑夜中。
壞人!你讓我如何去愛上第二個男人?火光映在王顏晶瑩的臉龐上,嬌艷如花,兩行清淚滑過,純潔的笑容是那樣開心,溫柔而依戀的目光,望向愛人消失的無盡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