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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夜色,數名農夫悄然出城,隱匿在附近的山頭上。
賊人頭目睡在營地中心的營帳中,成三不愧為厚土堂出身,沒花多少功夫,便打通了一條直通中心營帳的地道。
數名精心挑選而出的壯漢隨著方連山與成三從中心營帳中突然鑽出,頭目在夢中被干掉,方連山與成三又悄然干掉數名守衛,眾壯漢亦砍殺仍在熟睡的數名賊人,還四處放起火來。
眾賊人慌忙起身,正要奮力砍殺時,突然營地四周喊殺聲大起,數支火把正向營地撲來,似有大軍向營地撲來,其實是早先出城埋伏的農夫們殺了過來。
賊人們大為驚恐,加之頭目已死,勉強對砍兩下後,倉皇逃去……
「方連山!」朱全聲色俱厲,「你竟敢將我們囚禁,就不怕日後王法無情嗎?」
「朱大人,還是先擔心一下您自己的安危吧。」方連山不慌不忙,「如今賊人來犯,如果朱大人竟被賊人砍死,多可惜啊。而且,賊人竟在朱大人剛回和縣時就來攻城,加之我已將賦稅收齊之時,豈不是太巧合了?」
「你……」朱全臉色煞白,看著一臉平靜的方連山,眼中充滿恐懼。
「兩條路。」方連山笑笑,「第一條,朱全勾結賊人,欲私吞賦稅,不想內訌,竟被賊人砍死,其隨從亦被殺害,大不了,我在縣城放把火就行了。第二條,朱大人忠勇愛國,毫不懼死,與我一起殺退賊人,立了大功。」
「賊人被你殺退了?我……」朱全愈發慌亂,卻是猶豫不決。
「是擔心主管戶部的齊王嗎?」方連山示意朱全先坐下,「我在洛陽的事情,你作為戶部官員應該了解得很清楚。如今大局未定,誰能擔保齊王一定會贏呢?這麼多年,你連個戶部主事都沒撈到,可見齊王未必真欣賞你。如果能玉成此事,那右相和吳王對你定當另眼相看,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半晌,朱全猛地抬頭,「那賦稅怎麼辦?四海錢莊出嗎?」
「朱兄請喝茶。」方連山笑眯眯道︰「此番賊人所掠金銀恰好剛夠賦稅,大人自可向齊王交差。今後齊王有什麼事,朱大人還要多多向吳王匯報才好。放心,就憑這次殺退賊人的功勞,朱兄定然官升一級啊!」
「唉……」朱全痛苦地閉上眼楮,「請方兄記住今日的話,不要賣了我才好。」
「朱兄多慮了!安心做事便好。」方連山笑容可掬……
翌日,朱全剛押著賦稅離開,大隊賊人便趕到縣城下,見遍地死尸,慘不忍睹,大怒之下,賊人便要攻城。
此時州府援軍亦到了,賊人恐懼被圍,只得先行撤去。
「方兄!」卻見率領州府援軍的一名文官匆匆走了過來,滿臉焦急與關切,「你沒事兒吧?」
「多謝大人來援!」見這人眼熟,方連山一副感激模樣。
「沒事就好!」文官一把拉住方連山的手,親切道︰「我們可是同年啊!你不認識我了?」
你誰啊?方連山愈發茫然,作揖道︰「在下一場大戰,有些嚇糊涂了,還請大人恕罪!」
「方兄真是貴人多忘事!」文官羨慕道︰「想當日方兄瞬間答完殿試題目,在下就仰慕不已,什麼救助落榜士子、洛陽探花風流,在下可是親眼目睹,早想結交,卻是無緣……」
原來這文官是今科三甲第一百名,廣南西道桂州貢士黃祺祥,關試後被放到邕州做了個知縣,這廣南西道窮苦偏僻,向來是官員流放之地,黃祺祥幾個月後便升為了邕州州判,听聞今科狀元方連山被圍,奮不顧身,主動請纓,率眾前來救援。
「多謝黃兄仗義來援!連山感激不盡!」方連山躬身再拜。
「在下對方兄一直十分敬仰!」黃祺祥激動道︰「不是機緣巧合,我們怎麼會在這邕州相見?願與方兄結為兄弟,不知意下如何?」
「黃兄!」方連山大喜,「此番擊退賊人,黃兄的功勞是一定有的,有些事還要兄台幫忙啊!」
「方兄盡管吩咐便是!」黃祺祥激動地掉下熱淚,胸口拍得啪啪響……
捷報傳來,在數縣為賊人所破之下,和縣一枝獨秀,竟擊退數千賊人,殺賊上百。京城催稅使朱全、邕州州判黃祺祥、和縣知縣方連山、和縣主薄元結,俱記大功……
還剩下的繳獲髒銀,被方連山發放給陣亡百姓的家屬,亦賞給了作戰有功之人,眾人俱是感激。
方連山又命泰安商行入駐和縣,大力發展茶葉生產,有了商行的組織與借貸,和縣百姓的干勁愈發大了起來,久違的笑容開始出現在眾人臉上……
方連山繼續加強戰備,兩封密信同時發往京城和延州,闡述了自己對當前廣南西道局勢的看法與應對之策,數名精壯漢子從蜀地向和縣秘密集結……
一場驚天動地的事件終于爆發。
三十六洞土酋的新首領儂高一面向大梁邕州知府示弱,再表歸附之意,假裝由于困苦饑餓,部眾離散,一面暗中派人故意放火燒了自家的村寨,宣布三十六洞的財產都被天火燒光了,只好去攻邕州尋活路了。
五千大軍浩浩蕩蕩,下德保,過田陽,沿右江東下,不到一個月便攻破嶺南重鎮邕州,包括邕州知府在內的數名官員殉國,僥幸不死的黃祺祥率領殘部退守和縣。
儂高奪取邕州後,馬上建立了大南國,自稱仁惠皇帝,改年號為啟歷,封其母為皇太後,十四歲的長子為太子,漢奸黃師宓以下,皆稱華夏官名。他還下令打開監牢,大赦境囚。
在邕州只停留了短短八天,儂高便高擎著大南國的反旗,以仁惠皇帝的架勢,進行東侵與北掠了。
經短期休整後的叛亂大軍,士氣十分高漲。短短的十多天便攻下兩廣的橫、貴、潯、龔、藤、梧、封、康、瑞九州,兵鋒直指千里以外的廣州。正是反旗一舉,臭氣相投,叛亂大軍也從舉事時的五千人增至近三萬之眾。
和縣在一片黑雲中,始終巋然不動,蜀地護院培訓基地的數百名軍士亦在血與火中愈發鍛煉得剛毅……
廣州羊城,南海大邑,城固兵眾,此時已是人心惶惶,不少人早已收拾包袱逃難而去,眾多外商更是揚帆出海,躲避兵禍……
「這群王八蛋!平時有銀子賺趕都趕不走,如今大難臨頭,跑得一個一個快!」看著外商紛紛要求離港的請示,廣州市舶司提舉高力拓一臉陰沉,恨得直咬牙。
「大人!」一名屬下惶恐道︰「廣州知府派人來傳話,是賊人勢大,恐怕難以應對,請大人前往府衙一同商量。」
「砰」,茶杯摔得粉碎,高力拓怒道︰「告訴他,身為牧守,守土是他的責任!敢不盡心,灑家定然參他!」
「是!」屬下心道︰「門外還有人求見,他是大人的故交,為大人分憂而來!」
「請他進來!」這時候還有人敢來?高力拓莫名其妙。
「提舉大人心情很不好啊!」見一地的碎瓷片,茶水橫流,方連山笑笑道。
「是你?」高力拓驚得嘴都合不攏了……
叛軍把廣州城圍得水泄不通。
攻勢十分凌厲。
密密麻麻的雲梯架上城頭,方連山奮不顧身,與眾守軍掀翻雲梯,甚至與翻上城頭的賊人對砍,情勢危急時分,突然台風刮起,高高架起的雲梯被狂風吹折,叛軍被摔死無數。
改用火攻,又被暴雨澆滅。
想掘地道,成三卻是其中高手,早窺破其意。以至敵軍剛想從地下鑽出,便被活埋。
那就圍困吧,守軍缺水,甚至喝起了馬血人尿,苦不堪言。
「高大人,還剩下一碗水,請喝吧。」嘴皮干裂的方連山將碗遞到高力拓身前。
「方兄!」看著灰頭土臉、滿身傷痕的方連山,高力拓一把抓住方連山的手,熱淚盈眶。
「下雨了!」一個軍士喜得在城頭上大喊。
老天爺很給面子,居然下起了雨……
叛軍整整圍攻五十七天,依然攻不下廣州。曠日持久,叛軍也疲憊不堪。
大梁四處的援軍紛紛趕來,叛軍不得不撤圍而去。
此番叛亂,本應先拔邕州,繼取廣州,然後再北伐湘荊。現叛軍雖受挫于廣州,但其軍力未損,儂高仍然決定揮師北上。
開始北侵時,叛軍依然勢如破竹,銳不可當,他們首先攻陷了清遠、英州。
抵達韶州時,發現梁軍早有防備,于是牢記廣州教訓,馬上轉戰湟州,直指桂中、桂北。
攻破賀州,昭州,佔有全州後,听聞大梁派遣了十萬大軍從洛陽日夜兼程南下鎮壓叛亂。
儂高和黃師宓等人進行密議後,毅然作出回師邕州的重要決定。班師南下時,叛軍兵鋒仍然很銳,一路侵略桂州、柳州,又派部隊去攻打宜州。
此時征南大軍前鋒部隊終于趕到桂州,一場大戰,大梁軍受挫,叛軍趁機南逃邕州……
「高兄!」方連山緊緊握著高力拓的手,「此番調用廣南東道的水軍,雖有朝廷旨意,也多虧你征集外商船只,否則哪兒有這麼順利!一切保重,告辭!」
「沒收這群王八蛋的船實在解恨!」高力拓亦緊握住方連山的手,動情道︰「航海貿易之事,不必擔心,灑家自會處置。只是刀槍無眼,兄弟還請珍重!」
「高兄……」方連山緊擁住高力拓,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