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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還未亮,司禮太監又絮絮叨叨地教了方連山一番朝見禮儀,卻是和昨晚柳鉤兒教得差不多,虧得柳鉤兒從中打點,求情許久,頭昏腦脹的方連山才得以從地上爬起來。
太陽還沒有出來,薄霧靄靄,露珠晶瑩,清風涼爽,高大的神武門隱約可見,蜿蜒的玉帶河已然在望。
在司禮太監的引導下,方連山神清氣爽,剛想踏上玉帶橋時,一陣洪亮歡慶的樂聲響起,喜慶中有著肅穆,肅穆中透著威嚴,威嚴中隱約有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膜拜意味。
「這是什麼樂曲?」跟在御駕之後的方連山忙勒住馬匹,蹙眉問道。
「當然是喜慶的曲子了!」柳鉤兒亦停下馬,心里那個美啊,「聲音清澈洪亮,威嚴喜慶,定然是宮廷里的樂師們奏的!」
方連山正想問問司禮太監時,這太監卻是下馬立定,急步上橋,尖聲高叫︰「天下第一忠義書童方連山奉旨見駕,諸臣恭迎!」罷,轉到一旁,一副側身恭迎模樣。
「慢!」方連山一把拉住就要驅馬上橋的柳鉤兒,低聲道︰「還是心些!」
罷,方連山翻身下馬,蹲,心翼翼地爬上了橋頭,柳鉤兒亦回過味兒來,亦爬著跟了上去。
好家伙!神武門外黑壓壓一群身著紫袍緋袍的朝廷官員,領頭的卻是三位身著明黃袍服的年輕人。
御駕繼續緩緩向前,方連山卻是不顧司禮太監的再三勸阻,屁顛屁顛地跟在御駕後,走得挺歡。
御駕終于來到神武門前,方連山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低眉順眼的,別提多奴才了。
「恭迎聖駕!」太子蕭厚熾、齊王蕭厚照、燕王世子蕭厚聰領著眾臣齊齊跪下。
你丫從御駕上走下,踩地的一剎那,你就死定了!哼,普天之下,除了天子,有誰敢受我跪拜?一臉酒色之氣的太子蕭厚熾的嘴角微動一下。
頗有儒雅氣息的齊王蕭厚照和滿臉睿智的燕王世子蕭厚聰亦緊盯著御駕下地處,心中冷笑不已。
「臣方連山伴駕回京!」一路走來,早听哥哥「介紹」過諸位了!方連山心中冷笑,臉上卻是蕩漾著巨大的幸福,跪著高喊,「御駕一路安然無恙!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方連山從御駕後面跪著「冒」了出來,太子與齊王不禁對望一眼。
「天下第一忠義書童請上御駕!」齊王勉強笑道︰「我等奉旨恭迎,請乘御駕入宮!」
「皇上天恩,臣豈敢逾越?」方連山恭敬道︰「能跟在御駕後,聞聞皇上的龍尾之氣,已是天大的福氣了!」
「豈敢逾越?你早逾越了!」燕王世子蕭厚聰冷冷道︰「你竟敢享用天子專用的凱旋御樂,還從容而來!哪里有什麼臣子之禮?這是叛逆!」
「御駕在前,不是奏給御駕的嗎?」方連山驚道︰「吐蕃內亂亦是陛下神來之筆,這御駕享用凱旋御樂有何不妥?難道諸位覺得此番陛下沒有凱旋嗎?莫非我們跟在御駕之後的眾人全部都有叛逆之罪?」
「好了!」太子威嚴道︰「請天下第一忠義書童先起!我等恭迎!」
「諸位王公重臣請先起!」方連山很客氣,「當是下臣參見諸位才是!」
「我等奉旨相迎,況御駕在此,豈敢先起?」太子很有禮貌。
「請太子受臣三拜之禮!」
「書童先起!」
「太子請先起!」
「你先起!」
……
「陛下有旨!」一個太監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跪下道︰「太子與方公子不必謙讓!速速前往奉天門!」
算你命大!太子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腿,正想起身時。
「陛下有旨!」方連山蹭地站了起來,躬身行禮,一字一句道︰「我們還是快去吧!」罷,便被著急的太監拉著急匆匆地離開了。
百官傻了眼。
太子、齊王、燕王世子那白皙的臉皆漲得通紅,方連山急著應詔,竟「不心」讓眾人給他足足跪了五秒鐘……
高大威嚴的奉天門矗立在前,其正面除正中有座重檐黃瓦的門樓外,左右還有兩座闕亭。東西城台各有重檐攢尖頂闕亭一座。數名鎧甲鮮明的禁軍威風凜凜的肅立于城樓之上。
奉天門正面有三扇大門,即最高最寬的正門和稍微些的左右側門。東西城台里側還各有一個掖門。一條光滑平整許多的石板大道直通正門。
依照朝廷禮制,飛速趕來的眾文武百官向左側門走去,諸王公則向右側門走去。
我該走哪個門?方連山急得撓頭,柳鉤兒和司禮太監等在方連山身後,那領頭太監卻呆立在五個大門前,仿佛在猶豫,又像在等著什麼。
已經走近左右側門的眾王公大臣見一路領先的方連山此時傻乎乎地站在廣場上,許多人笑出聲來。
奉天門上正中門樓處,一個人捧著明黃聖旨出現了,戴著紗帽,身著內官的緋紅袍子,五十來歲,雙目泛著精光,白面無須的宮廷總管仇公公出現了。
仇公公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城門下的方連山,聲音尖細,卻是中氣十足地高聲道︰「聖旨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王公重臣止住腳步,慌忙跪下。
仇公公緩緩打開聖旨,尖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下第一忠義書童方連山,忠心為國,義薄雲天,絆西夏,和大理,剿邪教,救民生,挫遼賊,亂吐蕃,出生入死,屢建功,朕心甚慰,特賜今日從奉天門正門入朝,以彰功勛,勵萬民。欽此。」
奉天門上下一片安靜,安靜地可怕。
眾大臣一動不動,許多人喉嚨干了般,眼中充滿了驚羨,準確的是一種嫉妒,一種深入骨髓、痛徹心底的嫉妒,更多的人卻後悔地要死,剛才怎麼不熱情些?至少不該嘲笑才對!又急忙盤算著怎麼和方連山套近乎。
太子呆住了,齊王冷笑了,燕王世子的臉已然變色……
方連山如同被打了一記悶棍,心里那個虧啊!
官啊侯啊什麼的,沒有就算了,總得給點實惠的吧?什麼金子、銀子、房子之類的。
居然就讓我進個正門?這算什麼?
還沒回過神,傻乎乎的方連山被太監恭敬地引到了光滑平整的石板大道上,顫聲道︰「請大人走金階御道!」著,太監在御道旁彎腰引路。
柳鉤兒差點兒摔一跤,忙穩住心神,和司禮太監恭敬地走在御道兩旁,追隨在方連山身後。
方連山強忍心中滴血之痛,不管怎麼,這可是俺辛辛苦苦掙來的,想抬頭挺胸些,卻是有些垂頭喪氣模樣,在眾人仰慕的眼光中萬般不情願地從正門走了進去……
一個用無數平整磚塊鋪陳的巨大廣場出現在奉天門後,廣場盡頭,藍天白雲下,一座重檐金瓦、氣勢恢宏、金碧輝煌的宮殿沖入眼簾。
成百上千的白袍士子跪倒在廣場石磚上、殿前漢白玉台基上。
突然金石激越,編鐘和鳴,蘆笙竟起,莊嚴肅穆,奉天殿前檐下的宮廷樂隊演奏起來。
方連山在司禮太監的引導下,穿過廣場,走上台基,跨入殿內。
方連山有些緊張起來,眼楮盯著地上可照出人影兒的金磚,無需抬頭,從倒影中完全可感受到這奉天殿的高大豪華,還有那幽深駭人的帝王氣勢。
突然被輕輕推了一下,司禮太監指了指地下後,便躬身退出,方連山終于回過神來,撲通跪在地上,激動大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方連山參見皇上!」
「撲哧!」一個熟悉的笑聲傳來,但見金磚上一個身著明黃袍服,頭戴金冠的人影朝自己走來,悄悄道︰「皇上還沒來呢!快起來!平時膽子不是挺大嗎?怎麼今天嚇成這個樣子?」
「龐兄……」方連山如同見到親人般,嘴巴一癟,委屈地想要哭出聲來。
龐厚啟強忍著笑,示意方連山跟著自己,兩人閃到一根金色雲龍圖案的巨柱後,伺機從側門溜了出去,躲在一個角落里。
殿前都尉和守衛軍士好地打量了兩人兩眼,卻是沒有吱聲。
「龐兄!」方連山熱淚盈眶,緊緊地拉住龐厚啟的手。
「好了!」龐厚啟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別裝作很想我的樣子!不就是沒撈到什麼實惠嘛!」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龐兄也!」方連山眼眶泛紅,握得更緊了,「父母生下我,就走了!只有龐兄如此了解我啊!龐兄,上次還能多開些錢莊商鋪,這次就進了個門,虧大了!」
「真不知你腦子里裝了些什麼!」龐厚啟有些恨鐵不成鋼,「那正門可是只有皇上才能走的,皇上大婚時,只有皇後可以進一次!其他人甭想從這門進一次!你撿了多大的便宜啊!還不知足?」
我靠!這麼夸張?方連山嚇了一跳,正臉紅間,突然看見了龐厚啟的明黃袍服,睜大雙眼,顫抖道︰「我見太子和諸王才穿這黃色,你怎麼……你是皇族?」
「這大梁天下,除了蕭氏子孫,誰還敢穿黃色袍服?」一個身著繡著九條盤龍的黃袍,頭戴龍冠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了過來,其身後跟著數人。
「你……你……」這不是南湖畔見到的龐以玄的老爹嗎?把我當猴耍?方連山覺著自己快爆了,舌頭直打結。
「大膽!」一臉肅穆的左相陳無極怒道︰「見著陛下還不跪下!」
皮膚有些黝黑的禁軍大都督段天貴平靜地看著方連山。
「快參見陛下!」這子平時不是挺機靈的嘛!白須飄飄的右相龐藉忍不住暗笑。
「參見……」心里亂成了一團麻的方連山正想跪下。
「你們都隨朕進來!方連山走近些,看清楚,朕到底有沒有龍尾!」文宗卻是轉過身,徑直走進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