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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連山一行被押解到一處空地的邊緣,此處已然聚集了不少被征的烏蠻,在四周守衛軍士嘰里咕嚕的呵斥聲下,眾烏蠻竟無一人敢吭聲,只是那不時傳來的尿臭味實在讓人難受。
一想到自己逃月兌給阿依所在的寨子帶來的災難性後果,方連山又強壓下逃月兌的**。希望語嫣得到消息會好受些,大不了我在戰場上溜掉便是。
嘰里咕嚕,一個軍士朝方連山吼了兩聲後,另外兩個軍士架起方連山便往人群外走去。
我靠!難道絡腮胡子認出我了?不會啊,要是認出了,早就該下手了啊?方連山有些莫名其妙,表面上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樣,暗地里早已運起了金息……
「霧烏依以!」在一個偏僻處,一個四十歲左右,身穿黑色大襟右衽長衫的,嘴唇厚的男子,眼含熱淚,激動地將方連山抱在懷中。
不會搞錯了吧?你誰啊?方連山愈發一頭霧水。
卻見這中年男子又嘰里咕嚕向幾個押解方連山的士兵了幾句什麼,又掏出一把銀子塞到這些士兵手中。士兵們激動地兩眼放光,很爽快地解開繩索後,揚長而去。
「連山,你真的還活著!」中年男子一把將方連山拉到更暗一些的角落里,大手顫抖著,「我是泰安商行大理分行的掌櫃成五,姐都快急瘋了!」
「你怎麼認出我的?語嫣知道了嗎?」方連山又急又喜。
「今天伙計阿長告訴我時,我還不敢相信!」成五一把抹去熱淚,「你的畫像我可是刻在腦子里了,而且姐告訴我,你的鼻子左邊有顆紅痣!不是你還能有誰?前兩天,姐急著到懸崖底下去尋你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語嫣竟來了大理?」方連山眼眶有些濕潤,「可泰安商行怎麼會還在開門?」
「我們大理分行可是根據四海錢莊的經驗,在大理尋了幾個大靠山呢!」成五悄聲道︰「他們都入了股份呢!你想他們舍得我們泰安商行被查封嗎?不過我們分行被監視地很緊,我還是偷偷跑出來的!我給你安排了一個客棧休息,我們快走吧!」
「我走了,那豈不是要追究被征兵的寨子里的人的責任?」方連山有些猶豫。
「放心吧!那大胡子軍官已經答應放了你,不過頂替你的烏蠻要幾天後才到!所以這幾日你最好還是穿著烏蠻的衣服!快走吧!」成五急拉著方連山消失在夜色中……
「成五哥,現在大理的情形怎麼樣了?」顛簸的馬車上,方連山有些擔憂。
「為了你,現在可鬧大發了!」成五欣慰地看了看身體還算壯實的方連山。
原來方連山被追殺失蹤的消息傳來後,龐厚啟勃然大怒,竟起五萬大軍攻入大理,直壓金沙江北岸,要求大理立即歸還方連山,否則大梁將不惜一切代價為方連山討回公道。
吐蕃見大梁出兵,欣喜若狂,維西塔城的十萬大軍立即南下,攻打大理西北高泰運據守的善巨郡,大有想要滅掉大理之勢。
段正明和段正淳兄弟驚聞方連山被害,悲憤欲絕,敕令舉國同哀,發誓要報這血海深仇。高升泰據守的羊苴咩城被段正明猛攻,岌岌可危。而段正淳亦加征大軍,在楚雄向烏蠻發起了大反攻,烏蠻被打得後退了數十里,亦忙著加征大軍,以求擋住這洶涌攻勢,力保鄯闡城……
龐兄!大哥!三弟!方連山不禁熱淚盈眶……
這大理亂局到底該如何收場?次日清晨,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方連山心里堵得慌,只想找個清靜之地好好想想。
順著一條清澈的河流,方連山隨意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看見前方有四個衣著各不相同,卻都顯得華麗的青年男子在兩座大墳墓前,正著什麼。
「這‘晉’、‘庭’等字兩頭上翹的長橫,起筆左上逆入成尖角後,即右下頓筆,迅速提起轉正鋒芒右行,至末端頓筆提起右挑,暗收回鋒,果然特!」一個頭纏白巾,上面瓖滿各種紅藍寶石的儒雅男子,指著墳墓前一塊高一米八左右,寬約七十公分,刻著三四百字的墓碑,嘖嘖稱。
「江喜陀王子果然精通漢文!」一個身著華麗漢服,鷹鼻鷂眼的青年男子討好似地道︰「這‘全’、‘長’等字的橫畫,逆入後向下頓筆,迅即提筆轉鋒行筆,收筆處頓筆,再回鋒收筆。如此同為一兩端上翹的橫畫,卻變化多姿,華彩豐瞻!」
「‘顯’、‘遵’、‘數’、‘邈’足有‘與’字四倍之大。‘邦’字形短,‘至’字形長,‘位’、‘湖’字形方扁。種種巧之變,真讓人令人目不暇接!」一個衣著華麗,面帶酒色萎靡之氣的公子哥笑笑道︰「江喜陀王子,李日尊王子,二位真是漢學精深哪!」
「你們的什麼啊?這字不都差不多嗎?嘿嘿!」話的青年男子,上身穿著無領對襟,下著寬腰無兜長褲,頭纏白色長巾,光著腳,手腕上有一只閃閃發亮的銀鐲,傻笑時門牙處露出了一顆金燦燦的大金牙!
听聞光腳金牙竟如此淺薄,另外三人不禁流露出鄙夷的神態。
「此碑在用筆、結體、章法上都是神來之筆!它的點畫特征在筆力扛鼎,節奏鮮明,方筆中鋒為主,兼用圓筆側鋒,同一點畫,因字而殊,正互變,各具情彩!」方連山看著眼前刻著「晉故振威將軍建寧太守爨府君之墓」字樣的墓碑,不禁出了神,「其章法和布局不同凡響,方圓正側,大歌正,一任縱橫揮灑,橫行豎列,可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好!」頭纏白巾,上面瓖滿各種紅藍寶石的儒雅男子贊嘆不已,「我乃緬甸蒲甘王朝的王子江喜陀!素來喜好漢學!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在下……」方連山猛然看見自己身上的烏蠻服,忙改口道︰「在下日則,常去蜀地賣茶,所以略通漢學,讓王子見笑了!」
「哼!」鷹鼻鷂眼男子臉上顯現出不屑模樣,「一個東爨人怎會略通漢學,真是可笑!」
「李日尊王子!」面帶酒色之氣的男子臉色一沉,「請你不要忘了你現在就在東爨人的土地上!我大中國和你越南李朝都是大梁各方面的翻版而已!要對漢學的了解,恐怕都差不多吧!」
「哈哈!」李日尊狂笑一陣,「日則,那你就以此碑為題,作詩一首如何?哈哈!」
「你不要欺人太甚!」面帶酒色之氣的男子,雙目噴火,緊握雙拳,上前一步。
「兩位不要因這事傷了和氣!」江喜陀王子忙站在二人中間,極力勸解。
那赤腳金牙男子卻是憨厚地看著,一動不動,半晌,突然蹲在方連山身旁,看了又看,「你這寫的什麼啊?」
其余三人亦回過頭,見方連山正蹲在地上,以樹枝為筆,滿頭大汗地寫著什麼。
「鐵石縱橫體勢,
相斯筆法孰傳之?
漢經以後音塵絕,
惟有龍顏第一碑。」
江喜陀輕聲讀著,看著這書法竟深得墓碑之精華,驚訝地望著方連山,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這……」李日尊頓時臉色煞白,冷汗直流。
方連山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李日尊,提起樹枝又寫了起來。
「奉東晉大亨,瑰寶增輝三百字;
稱南滇爨,石碑永壽一千年。」
面帶酒色之氣男子悄聲讀著,不禁撫掌大笑,「我正想修建一座碑亭,不想這對聯都有了!而且下筆剛健如金鐵,又姿媚如神女!日則,你真乃我大中國之寶啊!李日尊王子,你可否也作詩一首,以彰顯你越南李朝漢學之精深?」
「這……」李日尊臉色數變,怒地將頭轉到一邊,卻是不敢再言語。
「我見日則先生身著平民服飾,應該還沒有做官吧?」江喜陀王子誠摯地俯身,「懇請先生隨我同去緬甸,我也好日夜向先生請教!」
「日則先生何不去越南?」李日尊趕忙站到方連山身前,「我越南還要近一些嘛!我定當師奉先生!」
「要近,還是我景隴金殿國最近!」赤腳金牙男子忙插了進來,「我是景隴金殿國四王子桑凱冷,我不僅會把日則你當先生對待,你也是我的老師,我的兄弟!」
「諸位王子,我想你們誤會了!」面帶酒色之氣的青年男子忙一把將方連山拉到身後,生怕別人給搶走了似的,「這可是我大中國副清平官!只是他不喜歡奢侈的生活,所以時常穿著平民服飾而已,你們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日則先生不過二十歲模樣,就做了副清平官?」江喜陀明顯不相信,「我怎麼從來沒听過大中國有這個職位?這清平官,這丞相之位,會讓一個年輕人來擔當?」
「這個職位才設立沒多久!」見三人仍滿臉的懷疑,面帶酒色之氣男子不禁怒了,「我乃大中國皇孫高明順!我的話你們不相信?」
高升泰的孫子高明順?封我當副丞相?老天爺,你不是想玩死我吧!方連山兩眼一黑,差點沒暈死過去……